第447节

  端木纭郑重其事地捧着一个匣子放到了端木绯跟前,匣子里放着厚厚的一叠纸,有房契、地契、田契、银票、嫁妆单子等等,就算是把这叠纸捏紧了,都有三根手指那么厚。
  端木纭又把手里的这张契纸也放进了这个匣子里,脸上挂着一种自得而满足的笑。
  别家姑娘有的嫁妆,她的妹妹自然也一件不能少。
  端木纭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发顶,道:“蓁蓁,姐姐会让你风风光光出嫁的!”端木纭的眸子亮如星辰。
  端木绯乖巧地点头应了一声。
  姐姐高兴就好。
  再说了,她才十二岁,还有三年呢,三年足够给她找一个姐夫了吧?到时候,这些嫁妆都可以给姐姐,也就不用再匆匆置办了!端木绯心里径自盘算着,笑得更可爱了。
  端木纭心情更好了,又郑重地把匣子收在了柜子里,亲自锁好,把钥匙收在了贴身的荷包里。
  这时,紫藤打帘进来了,禀道:“大姑娘,四姑娘,你们出去的时候,针线房那边把刚做好的冬衫送来了,姑娘可要去试试?”
  端木绯刚从外头回来,正泛懒呢,可是她来不及开口,已经被端木纭拉了起来,姐妹俩一起往东次间去了。
  东次间里已经摊了一身身精致的冬衣,从褙子、袄子、长裙、到斗篷、鞋袜等等一应俱。
  按照府里的规矩,姑娘们每一季都有四套新衣裳,若是想要额外的衣裳,就要各房自己出料子,这两年长房有银子也有料子了,端木纭一向宠妹妹,大手笔地又给妹妹加做了十套冬衣,绯色、茜色、梅红、樱草色、鸭黄等等,每一色都是鲜亮好看。
  “蓁蓁,你看这身茜色斗篷真好看!”端木纭拿起一件镶了一圈白色貂毛的茜色斗篷披在端木绯身上,赞不绝口,“封公子的眼光真好,选的料子都和你很配。”封炎真是有心了!
  说到封炎,端木绯身子一僵,糟糕,她给封炎的新衣还没做呢。
  这一眨眼都快十一月了,马上又要到十二月了,岑隐说了,封炎年底应该就会回来了……
  还有两个月……唔,要不然,她做个荷包就算了?
  大不了自己再多给他打根络子好了!
  端木绯觉得这好像是个好主意,由着端木纭在她身上比划着那些衣裳,自己则魂飞天外。
  她生怕她再一个不小心,连荷包都忘记做了,等试好了冬衫后,就立刻就动起手来,亲自去挑了料子。
  从一套衣裳变成了一个荷包,端木绯多少有点心虚,因此还特意先画了一个绣样,打算好好绣。
  她每天忙忙碌碌,早把女学的事抛诸脑后。
  然而,她忘了,涵星可没忘。
  十一月初一的一大早,天才刚亮,涵星就兴冲冲地来了,硬是把端木绯从暖呼呼的被窝里挖了起来,说是今天女学招生,叫她一起去蕙兰苑看热闹。
  第347章 护短
  十一月的京城已经进入了寒冬,屋外寒风呼啸,可说是天寒地冻,端木绯既怕热又怕冷,巴不得每天揣着手炉窝在屋子里。
  她还没睡醒,完是一个口令一个动作,云里雾里地被涵星拖上了她的马车,直到马车驶出端木府,她还没回过神来,一张精致的小脸看着呆呆的,睡眼惺忪。
  涵星的手里也揣着一个暖烘烘的手炉,娇声抱怨道:“绯表妹,你怎么就是不肯陪本宫读女学呢!本宫看这女学挺好玩的啊。”
  皇帝说了,几位公主每旬都可以出宫来女学上上课,相比闷在在宫里的上书房读书,涵星当然是更喜欢女学了。
  尽管公主去女学上课不需要考试,不过,涵星一向最爱看热闹了,当然不能错过今天的热闹。
  “听说,今天去参加考试的人不少呢。”涵星兴致勃勃地一一细数,“蓝庭筠、丹桂她们也会去。”
  “对了,还有陶三姑娘!楚大姑娘过世以后,陶三姑娘就自诩为京城第一才女,偏偏这次连咏絮帖都没收到……绯表妹,你说她这次有没有脸来报名?”
  “本宫听说还有人特意从冀州、晋州赶来呢。”
  “……”
  涵星说得口若悬河,越说眸子越亮,觉得这真是几年难得一见的盛事了,简直比春闱还有趣。
  端木绯还没完睡醒,螓首迷迷糊糊地耷拉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等到了蕙兰苑的大门口,下了马车,刺骨的冷风终于把端木绯吹醒了。
  蕙兰苑就在城东的鸣贤街,隔壁就是国子监,整条鸣贤街笼罩在一片浓密的林荫下,清幽宁静,平日里在这里来来去去的多是国子监的学生。
  不过,今日街上却多了不少华丽的马车来来去去。
  端木绯被寒风吹得缩了缩脖子,“涵星表姐……”她正想挽着涵星进去,眼角瞟到右边不远处有一道熟悉的颀长身形。
  身着一袭宝蓝色直裰的端木珩正要跨步进国子监,却听到一个耳熟的女音飘进耳中,他下意识地转头,正好与端木绯四目相对。
  兄妹俩彼此对视的一瞬间,时间似乎停止了。
  端木绯惊得小嘴微张,心里哀叹不已:她,她,她也太倒霉了吧!
  端木珩的眼角抽了一下,不用问,他也能猜到他这位四妹妹今天肯定是又逃学出来和涵星玩了。
  端木绯咽了咽口水,一把拉起涵星的左手,拔腿就跑。
  “……”端木珩看着两个小姑娘如脱兔般的模样,微微蹙眉。
  他身旁的三四个同窗见他蹙眉看着隔壁的蕙兰苑,不由也朝惠兰苑望了一眼。
  端木珩平日里一贯寡言少语、处变不惊,几个同窗很少看到他的情绪如此外露,其中的一个青衣公子好奇地问了一句:“端木兄,可是看到了熟人?”
  端木绯和涵星进了蕙兰苑后,一下子就没影了,端木珩就收回了目光,平静地答道:“我刚才看到我的四堂妹了。”
  几个同窗彼此看了看,心里只以为端木珩的堂妹也是来报名女学的,另一个蓝衣公子笑着道:“端木兄,以你端木家的门风,你的四堂妹一定能录取。”
  “……”端木珩的眉头皱得更紧,心里愁极了。他根本没想过端木绯是来报名女学的,她既然跟着涵星一起来,那铁定是看热闹来的。
  既然说到了女学,几个同窗也被挑起了些许兴致,那位青衣公子饶有兴致地又道:“听说三位大家还发出了五张咏絮帖,凭帖子不需要考试就可以直接入学,可是真的?”
  “这事我也听说过。”另一位着茶色衣袍的公子接口道,“翰林院吴大学士家的姑娘,左都御史府的黎二姑娘和华家三姑娘都得了咏絮帖,也不知道这另外两位是何人。”
  “这我倒是不知。”蓝衣公子笑吟吟地说道,“不过今日京中确实有不少才女都去了隔壁的蕙兰苑,陶家三姑娘,还有瑾郡王府的蓝大姑娘都来了。这几位姑娘也是素有才名了。”
  “是啊。”那青衣公子点头附和道,“我记得去年谁列了个京城十大才女,吴七姑娘、黎二姑娘还有陶三姑娘都在其列,其中陶三姑娘才名最盛,可谓才也。……对了,端木兄,我听闻你的四堂妹也是琴棋书画无所不精,不知道比之陶三姑娘又如何?”
  一时间,几位公子好奇的目光都看向了端木珩。
  “更胜一筹。”端木珩一向实事求是,因此毫不谦虚。他的四妹妹之才学怕是京中没有一个姑娘家可以与她相提并论。
  “哼,端木兄真是好大的口气!”他们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冷哼声。
  说话的同时,一个着柳色锦袍的青年大步流星地走到了端木珩几人的身旁,他俊朗的脸庞上带着一抹不以为然。
  “陶兄。”那青衣公子与蓝衣公子的脸上顿时露出一分尴尬,对着对方拱了拱手。
  这位陶公子乃是翰林院侍读学士陶大人的次子陶子怀,也是陶三姑娘的嫡亲兄长。
  陶子怀目光淡淡地扫了其他四人一眼,又对端木珩道:“端木兄,也不知令妹可有收到咏絮帖?端木兄如此夸夸其谈,未免也太过轻狂了吧?”
  “陶兄此言差矣。”端木珩一本正经地摇头道,“有一说一,舍妹确实才学不凡,我亦不如她也。”
  端木珩是今秋院试的案首,而陶子怀则是第二名,端木珩自谦说他不如他妹妹,岂不是等于在说陶子怀也比不上端木四姑娘?!
  “……”陶子怀一时语结,脸色有些僵硬。
  四周静了一静。
  见气氛尴尬,那位蓝衣公子与青衣公子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蓝衣公子率先笑道:“端木兄,你如此一说,我倒是很想拜会一下令妹了。”
  “干脆我们午休时去蕙兰苑瞧瞧如何?”那青衣公子紧接着提议道。
  “算上我一个。”
  “还有我!”
  另外几人忙不迭地纷纷附和,一个个都是饶有兴致。
  说说笑笑间,课堂到了,里头早已人头攒动,气氛比平日里热闹了不少,大家也都在说今日女学招收学生的事,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这一上午的课,不少人都心不在焉,先生心知有几位学生家的姐妹今日都去了隔壁的女学,因此也算体谅,干脆早早就散了课。
  课堂一散,那些公子哥一个个都迫不及待地朝外面走去,打算去隔壁的蕙兰苑,除掉几个想去看看自家姐妹考得如何的学生,大部分人都是跑去凑热闹的。
  端木珩、陶子怀和几个同窗也一起去了。
  蕙兰苑平日里是不对外开放的,今天为了迎接来考试的姑娘们,大开正门,连带那些来陪考的家眷也都放了行。
  门房确认端木珩一行人是国子监的学生,就放他们进去了。
  蕙兰苑是皇家别苑,自是气派不凡。园子里小桥流水,假山环叠,亭台楼阁,皆是独具匠心。
  哪怕是十一月的寒冬,还能看到一片片晚菊、叶子花、腊梅、山茶等在寒风中摇曳怒放,一片姹紫嫣红,比之隔壁庄严不失清雅的国子监多了一分柔美。
  蕙兰苑里,还颇为热闹,不时可以看到一些打扮华丽的公子、夫人以及一些国子监的学生来来往往。
  那些国子监的学生多是贫家子弟,平日就常在国子监里帮忙,自食其力地赚取束脩,今日他们是被派来蕙兰苑帮着布置考场、监考等等。
  “王兄。”蓝衣公子随意地叫住了一个行色匆匆的褐衣青年。
  那位王公子闻声朝他们望来,与端木珩一行人一一打了招呼,然后道:“你们是来看考试的?上午的考试已经结束了,下午三位大家会各自出题,说是让那些来报考的姑娘们自由择选其中一门应试,李大家的棋局刚刚已经摆开了。”王公子说着朝东南方指了指。
  顺着他指的方向,可以看到五六个姑娘家正朝那边走去,有说有笑。
  “我们过去看看吧!”那蓝衣公子立刻提议道,众人就调转方向朝东南方走去。
  “陶二公子,我记得令妹擅棋吧。”那王公子笑着对陶子怀恭维道,“想来她很快就能破局。”
  陶子怀矜持地笑了笑,“素闻李大家棋力卓绝,这棋局怕是也没那么容易。”
  他说得保留,但眼里难掩骄傲之色。京中谁人不知他的妹妹棋力不凡。
  王公子又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端木珩,问道:“端木兄,不知令妹的棋力又如何?”
  “……”端木珩的神色变得十分诡异,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来形容四妹妹的棋力,他与她对弈,就从来没赢过。
  一旁的蓝衣公子还以为端木四姑娘棋力平平,就笑着把话题带过了:“端木兄,人无完人,令妹就是这一门差一些,也不碍事。”
  “……”端木珩的表情更奇怪了,下意识地看向了蓝衣公子,他怎么没明白他在说什么呢。
  “冯兄,你可真是孤陋寡闻啊。”那青衣公子戏谑地对着那蓝衣公子调侃道,“据我所知,端木四姑娘曾在前年的秋猎上摆下一局残谱,惊才绝艳,令得吏部尚书游大人都赞不绝口。”
  “哦?”那蓝衣公子动了动眉梢,登时兴致高昂。
  蓝衣公子家中门弟不高,自然也不曾随驾秋猎过,这还是他第一次听闻此事,目光来回在端木珩和陶子怀之间扫视了一下,方才端木珩说他四堂妹更胜陶三姑娘一筹,这若是二位姑娘都擅棋,也不知谁能先解开李大家设下的残局。
  有趣,真是有趣!
  一众年轻的公子哥说说笑笑地往前走着,似乎连空气中的寒意都随着他们的说笑声散去了几分。
  一行人沿着一条蜿蜒的游廊往前走着,游廊的尽头,就是一个偌大的水阁,倚水而建,一边是一个小湖,另一边是一片腊梅林,梅香随着寒风萦绕鼻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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