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节

  那匹白马不愧是西北宝马,很快就领先了棕马大半个马身。
  白马上的罗兰郡主回头朝端木纭抛下了一个得意自信的微笑。
  就她凭这种劣马还想与自己的马一争,真是井底之蛙!
  今天自己要让这端木纭知道她们之间的差距有多大!
  罗兰郡主高举马鞭在马臀上又甩了一鞭,“啪”,白马发出急促的嘶鸣声,跑得更快了……
  罗兰郡主意气奋发,将身子伏得更低了,打算把端木纭远远地甩在身后……
  “哒哒哒……”
  马场外观战的端木绯、花城县主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端木纭和罗兰郡主的身上,不少人都暗暗摇头,那翠衣贵女直接嘀咕道:“这场比赛胜负已定。”
  确是胜负已定。端木绯心道。
  对了。
  端木绯想起一件事,对着一旁的吴管事招了招手,附耳吩咐了一句。
  吴管事点点头,朝端木纭的方向看了一眼,飞快退下了。
  周围的那些部族贵女们都没有在意他的去留,注意力集中在了跑马场的比赛上。
  一白一棕两匹马越跑越快,很快,赛程就跑了近三分之一,两匹马在前方开始沿着椭圆的跑道转弯。
  渐渐地,局势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花城,她……她好像追上来了些。”有一个部族贵女不太确定地说道,她口中的这个“她”指的当然是端木纭。
  端木绯在一旁一边吃着松仁糖,一边又点了点头,心道:不是好像,是确实。棕马的马首已经追上了白马的半身……唔,这么算算,下一个转弯,姐姐应该就可以领先了吧。
  她背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快的马蹄声,飞翩闻香而来,“咴咴”地叫着,撒娇着讨糖吃。
  端木绯随手投喂了它一颗糖,飞翩咬了糖后,就屁颠屁颠地又跑了,对场中的比赛毫无兴趣。
  没人注意端木绯和飞翩,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场中的端木纭和她胯下的棕马上。
  少女那精致的侧脸在阳光下仿佛在发光似的,她修长纤细的身体与马似乎融为一体,这一点在转弯时,显得尤为明显,转弯时,马速一点也没有缓下,少女灵活娴熟地配合着那匹棕马调整姿态与重心……
  “哒哒……”
  一时间,周围似乎只剩下了那两匹马的马蹄声,其它的声音都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
  “哒哒哒……”
  观战的那几位部族贵女惊讶地双目园睁,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端木纭轻松地超越了罗兰郡主,以大半个马身的优势越过了终点线。
  “啪啪啪!”端木绯热烈地给端木纭鼓起掌来,笑得神采飞扬。她的姐姐可真棒!
  那一白一棕两匹马又冲出了数十丈才渐渐地停了下来,马蹄还在原地轻轻地踱着,鼻腔喷着气。
  罗兰郡主的脸色难看极了,完全不相信自己竟然输给了端木纭,喃喃自语地嘀咕了好几句“不可能”,然后,她目光如剑地看向了端木纭,尖声质问道:“你……你到底做了什么,这只是一个破破烂烂的马场,能有什么好马!”
  对,一定是端木纭动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手脚,以前父王好像说过,有的人会给马下药,还会在赛场动手脚……要作弊的手段多的是。
  端木纭冷冷地给了她四个字:“一叶障目。”
  顿了一下后,她眯了眯眼,又道:“罗兰郡主,你不会是想赖账吧?!”
  “放心吧,我不会赖账。”罗兰郡主脸色黑了一半,咬牙道。他们百川族一向说话算话。
  罗兰郡主心里其实不服气,可是方才是她当众允下了彩头,如果她不给的话,别人只会说她赖账,说她百川族失信。
  “郡主不会赖账就好。”一旁的端木绯笑眯眯地点了点头,颇为欣慰的样子。
  她走到了端木纭的身旁,对着吴管事做了个手势,吴管事立刻就把方才拟好的欠条拿来了,呈到了罗兰郡主跟前。
  “还请郡主画押吧。”端木绯又道,小脸上笑得更可爱了。
  飞翩屁颠屁颠地跟在端木绯身后,就像小跟班似的,它咬咬端木绯的袖子,意思是,糖呢?!
  罗兰郡主看着这对姐妹俩和她们的马,心里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很是憋屈。
  她才刚说了不会赖账,只能以拇指按了红印泥,在欠条上盖了手印,然后不服气地又道:“端木大姑娘,我要跟你再比一次,我再押……”
  “罗兰。”这时,花城县主出声打断了罗兰郡主,表情有些复杂地说道,“这匹马应该是匈奴马。”
  这马看似普通,其实是匈奴马。
  匈奴马体形矮小,皮厚毛粗,其貌平平,实则不惊不诈,勇猛无比,它在起步与冲刺上也许不如大宛宝马、乌孙马等,但是它四肢强健,奔跑的速度均匀稳定,体力耐力尤为突出。
  这一回是罗兰看走了眼,这场比赛的输赢毋庸置疑,即便是再比下去,罗兰也只会输得更多。
  匈奴马?!罗兰郡主再次看向端木纭胯下的那匹平凡的棕马,惊道:“这不可能!你怎么能弄到匈奴马?!”
  八十年前,匈奴族被被当时的镇北王带领镇北军屡屡挫败,不得已举族西进,曾经令人望之生畏的匈奴军马也就渐渐地在历史的长河中湮灭了,消失得无声无息……
  最近这几十年来,只是偶尔有人在西北草原和北境草原看到一些匈奴马神出鬼没,但是这野马野性未驯,想要拿下并驯化也并非易事。
  端木纭才懒得跟罗兰郡主多说,只给了四个字:“无可奉告。”
  说着,她翻身下了马,在马脖子上温柔地摸了摸,那匹棕马欢乐地犯翻了翻上唇。
  这匹马真的是匈奴马吗?!罗兰郡主看着端木纭身旁的棕马,心里还有几分狐疑,趾高气昂地又道:“我要买一匹这匈奴马!”
  “不卖。”端木纭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这匈奴马她本来就不打算卖,更别说是卖给罗兰郡主。罗兰郡主此人既没相马的眼光,骑术又不好,对马又毫无爱护之心,根本就配不上自家的马。
  罗兰郡主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还想说什么,但是端木纭已经没兴趣听了。她淡淡地对吴管事吩咐道:“吴管事,送客。”
  吴管事与副管事连忙上前,皆是对着罗兰郡主伸手做请状。
  端木绯崇拜地看着姐姐,心里再次叹道:姐姐威武!
  端木纭不想再理会罗兰郡主她们,挽起了端木绯的胳膊又往马厩的方向走去,“蓁蓁,我们去看小马驹去。”
  罗兰郡主目光阴沉地看着姐妹俩的背影,终究甩袖而去,花城县主等人也紧随其后地离开了栖霞马场。
  端木纭挽着端木绯一边往前走,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蓁蓁,这个马场,我打算不以做买卖为主,我想要繁衍马种。现在马场里有匈奴马、河西马、波斯马……”
  端木纭说起来马来,神采焕发,端木绯傻乎乎地看着姐姐那精致的侧脸,心道:当初买下这个马场的时候,这里有这么多种名马吗?
  她记得这里原本都是些普通马吧?
  端木纭仿佛猜出了端木绯的疑惑,转头对着她笑了,解释道:“都是我拜托岑公子帮忙买到的。”
  岑隐?!端木绯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神情微妙,为什么这些她都不知道!!
  马厩里的那匹小马驹反应比端木绯更大,它看到两个陌生人又来了,猛地弹跳了起来,三两下就躲到了母马的身后,然后好奇地探出头来,再躲回去,接着又探出来……
  看着小马驹那可爱的样子,端木纭不禁勾唇笑了,唇间逸出了清脆爽朗的笑声,目光灼灼地看着那匹小马驹。
  “蓁蓁,它是不是很棒?”端木纭的神情中透着一抹慈祥的味道,“它的母亲是乌孙马,父亲是匈奴马……”
  她话音未落,就见刚才那匹四蹄皆白的棕马在她们身旁跑过,欢快地跑进了马棚里。
  小马驹立刻就从母马身后跑了出来,亲昵地蹭了蹭棕马,棕马用长长的马尾巴拍了拍小家伙。
  看着这一大一小亲昵地彼此互动着,端木纭眸色微微凝滞,似乎想到了什么,周身散发出一种怀念的气息,混杂着淡淡的悲伤。
  “姐姐。”端木绯上前一步,拉住了端木纭的袖子,与此同时,在她身旁蹭了好一会儿的飞翩也咬住了她的袖子。
  当端木纭转头看向妹妹时,看到的就这一幕,忍俊不禁地笑了,眉目疏朗。
  “蓁蓁,当年在北境的时候,爹爹就想过也试过培育马种,我还留有一些爹爹的笔记,这半年来我一直在研究这些笔记。爹爹曾说,如今战场上常用的乌孙马、辽东马体型高大,性子温顺,耐力也不错,却不如这匈奴马勇猛沉稳,不畏严寒……”
  “这次又得了百川族的西北马,也是意外之喜了。听说西北马四肢关节结实,听觉灵敏,夜晚入睡也能听到声音,而且记忆力很强,尤其对于饮水、食草的地点记忆清楚,那些西北部族要是在草原里迷路,只要相信他的马,就能回到驻地。”
  端木纭侃侃而谈,目光又看向了前方的棕马和小马驹,眸子比那夜空中最璀璨的启明星还要明亮。
  “待会儿,我得让黄师傅亲自去千雅园挑马才行……对了,蓁蓁,你还不认识黄师傅吧?这是岑公子介绍的养马师傅,是从军中退下来的。”
  “……”端木绯的表情更微妙了,心道:姐姐高兴就好。
  端木纭还在接续说着:“黄师傅也整理了一些养马、育马的笔记给我,我看着真是受益匪浅。可惜今天黄师傅去别家马场看马了。”
  端木绯看着端木纭说到马时那精神奕奕的样子,笑得眉眼弯弯。
  姐姐能找到她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真好!
  端木绯知道,以端木纭的脾气,她其实并不喜欢府里的那些琐碎的内务事,姐姐聪明,细心,胆大,机敏,还是更适合去做一些更具创造性的事情。
  “姐姐,过几天我们再来看马驹。”端木绯笑吟吟地说道。
  端木纭应了一声,飞翩见端木绯不理会它,又跑来缠着端木纭,端木纭心软地摸了一颗松仁糖给它吃,轻声道:“这是最后一颗。”
  她摸了摸飞翩的脖颈,又道:“想要培育出一个新马种不是一年半载可以成的,蓁蓁,这个马场可能好几年都赚不上什么钱了。”
  “姐姐,我们有银子!”端木绯豪爽地拍了拍胸膛,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端木纭抬手揉了揉端木绯柔软的发顶,笑得温柔和煦。
  “蓁蓁,我们再去看看别的马。”端木纭拉着端木绯的手,又往别处去了。
  飞翩还不死心,屁颠屁颠地跟在姐妹俩的身后。
  没一会儿,霜纨也跟了过来,再跟着,方才与飞翩玩过的几匹马儿也“哒哒”地跑了过来,就见姐妹俩带着一群马儿在马场四处溜达着,所经之处,引来不少长工、马匹打量的眼神,形成一道奇异的风景。
  端木纭信心满满地想要好好打造栖霞马场,回去后,就又重新整理了笔记,每天忙里偷闲的翻看一些马经。倒是很快就把罗兰郡主一行人抛诸了脑后。
  然而,罗兰郡主却没有忘,没几日,百川族的吉尔斯亲王就亲自登门了。
  “端木大人,本王这次冒昧登门是想向大人购买贵府马场的匈奴马。”吉尔斯开门见上地道出来意,“本王愿意出重金。”
  端木宪愣了愣,有些意外。
  端木府的公中是没有马场的,但是端木宪知道大孙女给四丫头买了个马场当嫁妆,自家的产业里一共也就这一个马场,别说是吉尔斯亲王,任何人想动四丫头嫁妆的主意肯定是不行的。
  端木宪浅啜了热茶,放下茶盅后,才笑呵呵地打起太极来:“那马场不过是小孩子家家小打小闹,养了些马,这匈奴马已经绝迹百年多,我家的马场怎么可能会有。”
  吉尔斯如何会信端木宪的敷衍之词,又道:“端木大人,本王只要一对匈奴马,愿出价五千两白银。”这可是高价了。
  端木宪要是会被区区五千两打动,他今天就不会位及首辅了,也不管他相不相信,笑眯眯地说道:“王爷,真是可惜了。敝府真的没有匈奴马。”
  说着,端木宪话锋一转,笑得更亲切了,“王爷,再过一个多月,皇上就要南巡了,王爷可要随驾?”
  吉尔斯嘴角一抽,脸色顿时就变得僵硬了起来。
  这段时日,他和几个西北部族王公最怕听的几个字就是什么“南巡”、“江南”了。
  这段时日为了从他们这些部族身上抠银子,端木宪可没少找他们,搞得吉尔斯头痛欲裂,零零总总地出了不少血,这一回要真是跟去江南,那不是等着再被挖一块肉吗?!
  老狐狸,端木宪真是个钻到钱眼里的老狐狸,也难怪皇帝会任命他为首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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