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0节
君然“嗯”了一声,打算起身告辞,可是话到嘴边,他似乎又迟疑了。静了两息,他看着封炎问道:“岑督主……”
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君然的眸子复杂得难以用言语形容。
这大概是这段日子以来,最让他震惊的一个觉悟了。
若是再早几个月,有人告诉他,他只会觉得荒谬,可是现在联想最近发生的这么多事,君然觉得也唯有这个可能了,只有这样,一切才说得通!
封炎怔了怔,慵懒地勾唇笑了。
一双凤眸在烛火的映衬下,瞳孔如宝石般熠熠生辉,目光凌烈。
封炎徐徐地吐出了四个字:
“生死之交。”
云淡风轻,而又铿锵有力。
即便是君然早就料到了,可当他亲耳听封炎确认时,心口还是一阵剧烈的起伏。
果然是这样。
所以,才会有那张调令!
封炎似乎已经从君然的眼神中读出了他的心思般,唇角翘得更高了。
“所以,阿然,这次你去北境,不会再有后顾之忧。”
“京城中……不会再有人给你拖后腿了!”
封炎的话显得意味深长。
联想最近皇帝重病,君然心中一动,感觉心底有什么东西似乎呼之欲出,难道说……
他隐约猜到了某种可能性,瞳孔微缩,跟着也笑了,笑得漫不经意。
他站起身来,对着封炎拱了拱手,“京城就交给你了……”
话音未落,君然的手在窗槛上一撑,如大鹏展翅般飞了出去,身轻如燕。
封炎坐在窗口,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中。
外面的雨差不多停了,只有那丝丝细雨偶尔随风飘进屋子里。
风一吹,树叶就随性地抖落叶片间的雨滴,如同散了线的珠串般洒落。
雨停了,阴霾散去,夜空中的银月若隐若现。
封炎抬眼凝视着那不染尘埃的银月,眼前浮现一张精致可爱的面庞,对着他巧笑倩兮。
蓁蓁。
封炎近乎无声地念着,心跳随着这两个字砰砰加快。
他很想见他的蓁蓁。
自从八月十五北境传来那道飞鸽传书的密报后,为了重新布署,这些日子,封炎一直很忙,忙得几乎每天只睡两个时辰,自然也没时间去看看端木绯。
现在,好不容易才把大事都安排好了,可以稍稍停歇了一下,他就很想很想见他的小姑娘,他的蓁蓁。
封炎掏出怀里的怀表看了看时间,才戍时一刻,蓁蓁应该还没睡……睡了也没关系,就算看看她睡觉的样子也好!
他正想着,身随心动,人已经从窗口飞了出去,轻盈地爬树攀墙,那些树枝被他一折腾,又抖落一片细细的雨帘,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水汽。
“沙沙沙……”
封炎熟练地飞檐走壁,从公主府到端木府的路,他太熟悉了,不知道走过了多少遍,就算是闭着眼睛,他也能走到,然后找到他的蓁蓁。
今天,他的运气似乎很不错,她还没睡下。
封炎看着內室中手执刻刀的少女,笑得越发愉悦了。
是啊,只要遇上他的蓁蓁,他的运气就出奇得好!
封炎美滋滋地笑了,悄无声息地从树上一跃而下。
“阿炎。”
端木绯看到他,放下手里的刻刀,欢快地对他招了招手,仿佛天经地义,仿佛他只是归家一般。
那种理所当然的感觉让封炎的心情更好了。
“蓁蓁。”封炎翻窗而入,目光灼灼地盯着端木绯,让端木绯只觉得脸颊都要被他盯着烧了起来,一股淡淡的酒气随着他的到来钻入她的鼻端。
端木绯随口问了一句:“阿炎,你喝酒了?”
封炎下意识地低头去闻自己的袖子,很熏人吗?
“我去……”
封炎这还没坐下,又想离开,想说他去沐个浴,换一身衣裳再来,可他的右手才搭上窗槛,端木绯急了,连忙起身抓住他的袖口。
她起得太急,撞到了身旁的方几,这一撞,一碟紫葡萄被撞得摇晃了一下,一颗颗圆滚滚的葡萄全数掉落在地,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外面的丫鬟听到了內室的动静,朝这边走来,疑惑地喊了一声:“姑娘?”
端木绯也没想到会搞成这样,小脸上有些尴尬,她清清嗓子,若无其事地说道:“没事。”
丫鬟的步履声又远了,端木绯松了口气,与封炎面面相看,跟着她忍不住笑了出来,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
那笑容天真愉悦得就像是一个孩子般,灿烂明媚。
封炎痴痴地看着她,也笑了。
“坐。”端木绯指了指窗边的圈椅。
封炎规规矩矩地坐下了,凤眸中始终含着笑。
这一地的狼藉让端木绯几乎无法直视封炎,凉爽的夜风吹进屋子里,他身上的酒香丝丝缕缕地拂面而来,萦绕在她鼻端。
端木绯没话找话地问道:“你要喝酒吗?……我这里有一坛‘莲花白’。”
八月十五的中秋宴上,她喝了好几杯“莲花白”,有几分微醺,不过,除了微醺外,醒来后,倒也没别的什么,既没有头疼,也没恶心,反而神清气爽的。
次日,岑隐就让人送了两坛“莲花白”过来,说是这酒不上头,可以浅酌。
端木绯就与端木纭一人分了一坛。
今夜端木绯本来是打算在睡前小酌一杯的,她拿过酒壶和一对白瓷酒杯,就给封炎和自己各斟了杯“莲花白”。
“你试试,这‘莲花白’香味宜人,清甜可口。”端木绯一边说,一边把其中一个酒杯递到封炎跟前,笑眯眯地说道,“睡前喝一杯,特别好睡。”
她的小脸上透着毫不掩饰的关切。
封炎恍若未闻,他一眨不眨地看着与他相距不过咫尺的她,心潮翻涌。
对他而言,蓁蓁是他最重要的人,他想给她最好的一切。
这些年来,他一直很努力,拼尽全力,然而,现在却出现了变数。
封炎长翘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两下,压抑了好几天的失落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慢慢地抬起手,端木绯以为他是要拿酒杯,可是他修长的手指却是越过酒杯,温柔地碰触上了端木绯的脸颊,指尖在她细腻娇嫩的肌肤上划过。
他让蓁蓁为他担心了。
封炎心口暖烘烘的,又笑了,神情柔和得不可思议,那纷乱的心绪很快就又平复了下来。
这些日子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
有蓁蓁在,他已经够幸运了!
封炎又振作起精神,在心里对自己说,离她的及笄还有一年三个月的时间,足够了。
等到那个时候,大盛不会像现在这样风雨飘零。
他,会给她最最风光的婚礼!
他,会让她成为天下人艳羡的对象!
他,会爱她,怜她,宠她,让她永远像此刻这般笑得无忧无虑……
屋子里静悄悄的。
封炎的笑容又变得明朗起来,他放下手,正要去拿酒杯,手又顿住了,身子僵如石雕。
端木绯紧紧地抱住了他,胳膊环在他劲瘦的腰身上,轻轻地说道:
“阿炎,你做得很好!”
很多事,封炎都没有和端木绯在明面上直说过,但是聪慧如端木绯,很多事也不需要封炎明言,他们俩彼此都心知肚明,端木绯知道得不少。
她当然也知道这些天来封炎有多忙……对于封炎而言,走到这一步,太不容易了。
封炎完全没想到端木绯会突然抱住自己,身子僵直得一动也动弹不得,耳根红得快要烧起来了,耳边反复地回响着端木绯的那句话:“阿炎,你做得很好!”
蓁蓁觉得他做得很好!
封炎的唇角泛起一抹暖暖的笑意。
在烛光的映衬下,他俊美的脸庞被镀上了一层莹润的光晕,美如冠玉。
好一会儿,静立许久的封炎才动了,慢慢地、试探地也抬臂环住了端木绯柔软纤细的腰身,动作是那么轻柔,仿佛捧着稀世珍宝一般。
两人离得那么近,端木绯闻着他身上那淡淡的酒香,有些不知所措。
她方才是一时冲动,想要安慰封炎,没多想就抱住了他,现在——
她该怎么办?
端木绯只觉得脑袋里一片浆糊,无法思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的院子里传来一阵小丫鬟的惊呼:“哎呦!”
端木绯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推开了封炎,小脸上有几分做贼心虚的味道。
被端木绯冷不防推开的封炎还有些懵,踉跄地跌坐在后方的圈椅上。
紧接着,就听外面的那个小丫鬟又道:“原来是团子啊!吓死我了。”
树梢之间,那茂盛葳蕤的树叶似乎被什么东西震得簌簌作响。
原来不是封炎被发现了啊。端木绯拍了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再看向封炎时,她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把酒杯塞到了封炎手中,讨好地说道:“喝酒。”
封炎看着她这副可爱的样子,心都要化了,自然是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执杯浅啜。
对他而言,这“莲花白”根本就称不上是酒,顶多就跟果子露似的,不过这甜中带一丝酸的味道确实是很适合姑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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