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1节
那日在露华阁,四皇子任人欺辱侄女谢向菱;
承恩公夫人几次进宫想求见皇后,都被拦在宫门外,四皇子却一直听之任之,不敢有任何反抗;
还有在朝堂上,他们拼尽全力给四皇子制造机会,可是四皇子却是连个屁也不敢放。
四皇子遇上岑隐就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在大皇子跟前也是不争不夺,如此怯懦,如此没用,实在是难当大任!
本来,承恩公已经在认真地考虑是否放弃四皇子,再另选一个好控制的小皇子。
但是,假若江德深的猜测没有错,慕炎真的是崇明帝之子,扶持小皇子的这个计划怕是不可行了。
小皇子登基,在几年间定是难当大任,难免需要太后垂帘听政亦或是由摄政王摄政扶持幼帝,这满朝文武怕是会觉得与其让一个没成年的小皇子登基,还不如由慕炎登基呢。
所以,至少要是一个成年的、有能力的皇子,才能让朝臣接受。
雅座里又静了下来。
承恩公身旁的幕僚同样在沉思着,神色变化不已,今天得到的讯息远远超出他的意料。接下来的选择怕是每一步都会影响谢家的命运。
江德深见承恩公若有所思的样子,眸底飞快地掠过一道利芒,一闪而逝。
“国公爷,”江德深一边打量着承恩公的脸色,一边说道,“三皇子殿下尚没有成亲,可以娶谢家女为正妃,那么将来的皇后也会是谢家女,将来的太子也会流有谢家血脉。国公爷若是不放心,可以立据为凭。”
承恩公抬眼看向了江德深,心跳砰砰加快,不得不说,江德深的这个建议让他心动了。
“若是皇后膝下无子呢?”承恩公淡声道。
如今谢家会置身进退两难的地步,还不是因为皇后膝下没有嫡子,若是皇后有嫡子,那么这个嫡子就理所当然会是太子,哪里还有三皇子、四皇子什么事!
“谢家可以出皇后,自然也可以再出一个贵妃。”江德深意味深长地说道。
砰砰!承恩公的心跳更快了。是啊,一个谢家女生不出儿子,难道两个还生不出来吗?!只要留有谢家血脉的孩子成为未来的太子,那么谢家的荣耀就更稳固了!
看出承恩公的心动,江德深又适时地添了几根柴火,“国公爷,您想想,若是集江、谢两家之力,还怕不能把三皇子殿下弄上帝位吗?”
“以后我们江、谢两家同富贵!”
江德深亲自又倒了一杯茶,双手递向了承恩公。
承恩公看着江德深手里的那杯茶,好一会儿都没动静,眸子里闪闪烁烁,似有些许挣扎。
江德深也不着急,气定神闲地看着承恩公,似乎成竹在胸。
隔着一扇窗户,外面戏子的吟唱声是那么遥远。
时间似乎停止了一般。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承恩公终于动了,抬手接过了江德深手里的那盅茶,浅啜了一口,意味深长地含笑道:“好茶!”
两人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咣!”
窗户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响亮的锣声,下半场开始了。
江德深又推开了雅座的窗户,下半场一开始场,就是皇帝斥驸马养外室,要杖责其五十大棍,然后关押到天牢中。驸马与其母苦苦哀求公主,可是公主不动如山,他们只能去求公主的儿子,求他念在过去十八年的父子情分上救救驸马……
公主的儿子左右为难,唉声叹气地自述着内心的纠结。
承恩公的目光落在了那个饰演公主之子的年轻戏子上,心中了然:安平长公主怕是故意选在慕炎离京的时候提出和离,好把慕炎从这件事中撇清。
不过,任何事都有其两面性,往好处看,慕炎是避开这桩事,可是往坏处看,他现在不在京城,也就代表着他处于被动的位置。
“江大人,”承恩公盯着那年轻俊俏的戏子,又道,“不管慕炎是不是崇明帝的儿子,他现在不在京城,在这场夺嫡中就已经居于弱势。”
顿了一下后,他又道:“而且,皇上也还在呢!”
皇帝是还在,可是皇帝也已经昏迷很久了。江德深眯了眯眼,眼底浮现一层浓浓的阴霾,沉声道:“不管慕炎是谁,趁着皇上还在位,慕炎羽翼未丰,弄死就好了。”
说到最后一句时,江德深的声音冰冷如寒冬腊月。
但是,承恩公这么说……
江德深眸光闪了闪,心念一动,又朝承恩公看去,试探地问道:“国公爷,对皇上的病情,您莫非是有什么办法?”
承恩公微微一笑,但笑不语。
他又慢慢地饮了口茶,再次朝楼下的戏台望去,眼角的余光正好扫过几道有些眼熟的倩影。
这是……
承恩公的目光落在一楼的端木绯、涵星几人身上,几个小丫头正聚精会神地看着戏,偶尔凑在一起一会儿窃窃私语,一会儿鼓掌,一会儿嬉笑,天真不知愁滋味。
“慕炎的运气好也就好在,有一门好亲事……”承恩公冷哼着道。
本来就算慕炎是崇明帝之子又如何?!崇明帝都驾崩十八年了,朝上虽然有不少崇明帝时代的老臣,但是这些老油条一个个都是无利不起早,他们又怎么会因为所谓的“正统”就无条件地支持慕炎,麻烦的是端木绯身后的岑隐。
江德深也顺着承恩公的目光看了下去,挑了挑眉。
端木绯几人都没住楼上的目光,她们正乐滋滋地看着戏台上的驸马挨板子。
“啪!啪!啪!”
板子声与驸马的痛苦声此起彼伏地交织在一起,驸马趴在地上又哭又喊,悔不当初。
丹桂笑呵呵地凑过去对着涵星说道:“涵星,这小生唱得不错,你听他这哭腔,悲切凄婉,又字字清晰。厉害了!”
端木绯也是深以为然。九思班这出戏从戏本子到选角都排得有心了。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路上的百姓避让到两边,凌乱急促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伴着一个声嘶力竭的声音:
“八百里加急!闲杂人等,速速避让!”
大堂里的不少人也听到了动静,一个个都回头朝外面的街道望去,只见一匹高大矫健的黑马撒腿沿着街道奔驰而过,恍若一道黑色的闪电,马上的将士风尘仆仆。
一人一马眨眼就消失了,只剩下那远去的马蹄声。
端木绯看着空荡荡的门口,眸光微闪,心道:这个时候的八百里加急,不是北境,就是南境吧。
不知阿炎他现在在南境可好……
端木绯微咬了下饱满的下唇,长翘浓密的眼睫半垂下来,在那如玉的脸颊上留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神情怔怔。
“绯表妹,”涵星没留意端木绯的闪神,笑呵呵地拉了拉她的袖子,指着戏台道,“你看,那个驸马被打得晕过去了!”
几个小姑娘一边看,一边说得热闹,你一言我一语:
“哈哈,原来驸马那个表妹早就和别人有了首尾啊。”
“也就这种有眼无珠的人会把鱼目当做珍珠了。”
“这驸马还真是好心替别人养了十几年儿子呢!”
“……”
一个时辰后,这出戏便散场了。
姑娘们还有些意犹未尽,又说了一会儿话,然后去隔壁的酒楼吃了顿午膳,她们才各归各家。
涵星当然是跟着端木绯一起回了权舆街。
一路上,两人还在回味无穷地说着那出《打驸马》,一会儿说戏里的公主比起安平长公主差远了,一会儿说驸马的下场真是让人觉得痛快,一会儿又说太便宜驸马的那个表妹了……
直到马车停在仪门处,涵星还在叽叽喳喳地说着,拉着端木绯的小手道:“绯表妹,干脆过两天我们叫上纭表姐再去九思班看一次怎么样?”
端木绯本来也有这个打算,乐呵呵地直点头:“我方才听隔壁的茶客说,聆音班也出了一出《打驸马》,干脆我们也去聆音班听听吧。”
“绯表妹,你怎么不早说啊?!方才我们应该再去聆音班听戏的。”
表姐妹俩手挽着手,本来打算回湛清院,这时,绿萝快步朝她们走了过去,屈膝禀道:“四姑娘,四公主殿下,大皇子殿下来了。”
表姐妹俩连忙驻足,涵星喜不自胜地挑眉问道:“大皇兄现在在哪里?”
“朝晖厅。”
绿萝的话音还未落下,涵星就迫不及待地调转方向,拉着端木绯风风火火地往朝晖厅那边去了。
十一月的深秋,迎面而来的秋风夹杂着丝丝寒意,吹得两个小姑娘的裙摆翩飞如蝶。
远远地,她们就看到朝晖厅里坐着三人。
今天端木宪休沐,此刻他就在朝晖厅里,端木珩也在,祖孙俩正与大皇子说话。
“外祖父,方才有北境的八百里加急,北境大捷。”慕祐显的声音中透着明显的喜意。
这时,刚走到厅外的端木绯正好听到,与涵星面面相看,也是面露喜色。
这可是天大的喜讯!
端木绯一边跨入厅堂,一边急切地看着慕祐显问道:“显表哥,北境的捷报是什么?”
慕祐显穿了一件天蓝色柳叶纹直裰,就坐在下首的一把红木圈椅上,俊朗的面庞上神采飞扬,看来心情十分不错。
“绯表妹,四皇妹,你们回来了。”慕祐显笑吟吟地看向了两个小姑娘,不知为何,涵星被他看得有些心虚。
待两个小姑娘给端木宪、端木珩与慕祐显一一见礼后,慕祐显才眉飞色舞地说起了正题:“军报上说,君然已经收复了灵武城。虎父无犬子,君然父子都是我大盛的名将!”
想到先简王君霁战死灵武城的事,慕祐显原本熠熠生辉的眼眸又黯淡了几分。本来,以君霁领兵之能,不该走到那一步的。
慕祐显在心里长长地叹了口气。
逝者已矣,往事不可追。
这一次,北境军收复灵武城,还仅仅是一个开始,如今北境有大半沦陷于敌手,灵武城其实还不到失城的十分之一,但是这场胜利却能很大程度地鼓舞北境军的士气。
端木绯眸子一亮,抚掌道:“太好了。舞阳姐姐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高兴的。”
“本宫出宫前就派了人去了建宁寺传讯,想来大皇姐很快就会知道了。”慕祐显含笑道。
说着,慕祐显又看向了端木绯身旁的涵星,话锋一转道:“涵星,你该随为兄回宫了。”慕祐显今日来此的最主要的目的是来接涵星回宫。
本来当初端木贵妃让涵星出宫来端木府小住,是为了避一避风头,可是这丫头啊,风头都过去了,还赖在端木府不肯回宫,硬是把小住变成了长住。
“你啊,心都野了!”慕祐显摇了摇头叹道,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几分无奈,几分好笑。
涵星的小脸霎时垮了,悔得肠子都青了。她本来还高兴能看到大皇兄,谁知道大皇兄居然是来逮她回宫的!
涵星郁闷了。
她也知道自己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她迟早还是要回宫的。
“绯表妹……”涵星一脸期盼地看向了端木绯,乌黑的眼睛眨巴眨巴,想让端木绯陪她进宫住一段日子。
“……”端木绯撇开视线,默默地去拿点心吃,假装自己什么也没看到。她今天答应戚先生连着去女学上三天课已经够懊恼了,要是傻得答应进宫的话,那不是接下来都睡不好觉了?!
“绯表妹!”涵星站起身来,一会儿搀着端木绯的胳膊撒娇,一会儿又把茶盅端到端木绯手里,一会儿又给她捶背,“你就进宫陪本宫住几天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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