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9节
涵星乖乖地去喝茶。
端木贵妃抚了抚衣袖,犹豫了一下,又道:“绯姐儿,这弹劾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让你祖父别挂心。这些个文人闲着没事就爱唧唧歪歪的,越搭理他们就越闹得欢。”
“贵妃姑母说得是。”端木绯乖巧地点点头,正色道,“您放心,祖父最近正忙着送堂哥堂弟们去读书的事,没空理会这些个闲言碎语。”
端木贵妃怔了怔,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好奇地问了一句:“你祖父要把他们送去什么书院?”
涵星同样是刚知道,从茶盅里抬起头来,用一种哀怨的眼神看着端木绯,似乎在说,绯表妹,这么大的事她也不知道早些说。
端木绯只能对着涵星露出讨好的笑,她也是忘了嘛,毕竟她每天都那么忙。
“冀州的东林书院。那里的山长是祖父的旧识……”端木绯如实答了,也包括端木宪打算把几个小的接到府中开蒙的事。
端木贵妃一边听端木绯娓娓道来,一边饮着茶,心里唏嘘,觉得父亲也真是不容易,不仅要操心朝堂大事,还要为她那几个兄弟操碎了心,帮着他们操心教养孩子的事,只希望她那几个兄弟能够明白父亲的一片苦心。
端木贵妃抬眼看向了窗外的碧空,外面的庭院中回响着单调尖锐的蝉鸣声,不绝于耳,带着一种声嘶力竭的无力。
七月中旬,天气越来越炎热,端木宪打算入秋就把几个年岁大的孙儿送去书院,尽快打点好了一切,之后,就让端木珩亲自登门去见几个儿子把他的计划说了。
四房和五房的反应最快,立刻就趁着端木宪休沐的时候,亲自把几个年幼的儿子送到了端木府。
这几个孩子最小不过四岁,最大也才八岁,都还只是孩子,不过他们对于离家来祖父这里住都表现得出奇的适应,毕竟在几房分家前,他们就已经跟着端木珩一起在外院居住、读书了,现在也就是又搬了回来而已。
几个堂兄弟凑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跑去庭院里玩耍,端木宪、端木腾和端木朔父子三人则坐在正厅里,目光不时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向庭院里的几个孩子。
四老爷端木腾和五老爷端木朔对端木宪一贯是畏大于敬,正厅里,气氛略显僵硬。
端木腾清了清嗓子,勉强找了个话题:“父亲,以后这几个孩子就要烦扰您了。”
端木腾和端木朔当然也舍不得儿子,可是若不把孩子送过来,以后这几个孩子与端木宪、端木珩只会渐行渐远。为了几个儿子的未来,也为了让他们得到更好的教养,也必须把孩子送来。
端木朔连忙附和道:“要是他们几个不听话,父亲您尽管罚,千万别客气!棍棒底下出孝子!”
端木宪淡淡地看了两个庶子一眼,“你们也不用把我当洪水猛兽,该教教,该罚罚。”
端木腾和端木朔连声称是。
正厅内,又静了一静。
兄弟二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最后,端木腾迟疑地开口道:“父亲,其实前两天有人来找我,打探为什么会分家。”
端木宪挑了挑眉,眸光锐利。
端木腾一对上端木宪就有些心里发虚,硬着头皮往下说:“对方话里话外还暗示,说我在现在这个位置上太久了,可以升升了。”
其实,对方一开始来找自己探口风的时候,端木腾也只以为对方是好奇,毕竟自分家以来,不乏好事者来找他打探过这件事,端木腾不敢多说,一向都是打哈哈地敷衍过去。
但是,这一回不同。
对方明确地暗示了,可以设法助他升迁。
朝廷的升迁自有它的一套规矩,考评不说,还得有合适的空缺才行,他升上去,就意味着有一个官员调离他的职位,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升迁可不是随随便便可以达成的!
很明显,对方是想以此作为交换条件,对方是觉得端木宪不管他这一房了,他为了前程,必会答应。
这么一来,端木腾反而想明白了,对方不是因为好奇随便问问,而是别有所图。
端木腾越想越觉得如芒在背,这一次,即便不是为了送几个儿子过来,他也想跑一趟端木府来见端木宪。
“父亲,”端木腾看了看坐在他对面的端木朔,“不止是我,五弟这边也有人去找过他探口风,还许以重利。”
端木朔连忙表忠心道:“父亲,儿子可没敢应,只说父亲您是为了让我们自己立业。”
端木朔自小就在读书上没什么天分,所以才会管着府中的庶务,他既没功名也没官身,以后他们五房需要仰赖端木宪的地方还多着呢,说得难听点,最怕惹恼端木宪的就是他们这一房了。
端木宪捋了捋胡须,问道:“老四,来找你打探消息的是何人?”
“儿子也不知道。”端木腾有些尴尬,摇了摇头,“就是前天,儿子在九思班听戏的时候,有人过来凑了一桌,说是在一次诗会中与我有过一面之缘。本来,他也只是跟我聊戏,聊着聊着,就打探上了我们家里分家的事……”
说句实话,端木腾对于升迁也并非是不动心,可是天上没有白掉的馅饼这道理,他还是懂的。
自打分家后,端木腾算是彻底明白了当家不易的理,行事总是谨小慎微。
以前住在端木府中,有端木宪在,他们做事就有底气,出了事也有端木宪兜着,但是分家后,他就是一家之主,一家子都要靠他立起来,走一步想三步,生怕行差踏错,这日子过得是战战兢兢。
这次的事一看就不对,分明是要针对他们家,所以,他跟老五一商量,兄弟俩干脆就趁着这个机会跑来跟端木宪说了。
他们再笨也知道,别看端木家几房是分家了,但只要端木宪还在朝堂上稳坐首辅的位置,他是首辅的儿子,别人就要敬他三分,只要端木宪一倒,他也会玩完!
端木宪眯了眯眼,沉声道:“这事我知道了。”他精明的眼眸中闪着锐利的光芒。
顿了一下后,端木宪又夸了一句:“老四,这件事,你办得不错。”心里叹道:分家后,老四倒是成长了不少。
端木腾难得得了端木宪一句夸奖,登时喜形于色,正想谦虚几句,又想起了一件事,“对了,父亲,当时那个人还提起了绯姐儿……”
说到端木绯,端木腾的神色有些复杂。
这端木家上下,他第一怕端木宪,第二怕的就是这个长房的小侄女,毕竟她现在是岑隐的义妹,将来还极有可能会是高高在上的一国之母。
端木宪目光一凛,才端起的茶盅霎时又放下了,追问道:“他怎么说?”
端木腾想了想后,道:“他说绯姐儿不仅才学出众,而且福气好,是贵人命……多有溢美之词。”
因为端木绯有岑隐护着,又与慕炎定了亲,平日里也不是没人或羡慕或嫉妒地与他感慨几句,所以原本端木腾也没在意这事,觉得对方只是没话找话。
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和人聊自己的小侄女吧,他也就是随口附和了几句,没多想,现在也就是突然想到了,谨慎起见,才与端木宪提了。
“……”端木宪嘴角抽了抽,他才刚夸了老四,现在就有种想收回前言的冲动。
这打探消息的人摆明是在套关于小孙女的事,也就是老四这个榆木脑袋听不出来,本来,明明可以趁机套套对方到底有什么意图……
端木宪揉了揉眉心,心道:也罢。老四知道来告诉自己也进步多了。
端木腾说的这些,端木宪也放在了心上。
端木家现在在朝堂上的位置相当微妙,光凭小孙女端木绯,等于是慕炎和岑隐两边都能靠上关系,而且是两头不能得罪。
端木宪每每想来,就感觉举家仿佛都站在两座悬崖之间的一根钢丝上,下方是深不见底的无底深渊,他们只能一步步地往前走,一个不慎,就会摔得尸骨无存。
这也是他执意分家的理由,生怕儿孙们仗着端木家乱来。
端木宪觉得自己真是头发都要愁白了。
“老四,老五,”端木宪定了定心神,正色训诫道,“虽然分了家,但是你们要记住,我们都姓端木,我们家往后是会成为世族,还是从此没落,光靠我,靠阿珩是不够的,也得靠你们。”
端木腾和端木朔连忙站起身来,郑重地对着端木宪作揖道:“多谢父亲教诲。”
端木宪捋着胡须,满意地点了点头。笨些无妨,别自作聪明给家里惹祸,就已经是一件好事了。
端木宪话锋一转,道:“院子都给几个小的准备好了,你们俩去看看还有没有缺什么。”
端木朔笑着道:“父亲,纭姐儿做事一向妥当细致,哪里会缺什么。我和四哥五大三粗的,哪有纭姐儿细心!”
他们兄弟都把几个儿子送来了,自然也不会在这些小事上纠缠,也是为此,他们才没把家里的婆娘带来,免得这妇道人家突然又舍不得,闹出笑话来。
“过去看看,也让他们几个安顿一下。”
端木宪一边说,一边起身朝厅外走去,端木腾和端木朔自然也跟上,也把几个儿子招了过来。
众人朝着东北方的几处院落走去,几个孩子乖乖地跟在长辈们身后,也不敢再嬉闹,仪态端正。
端木宪也在注意着几个孙儿的表现,还算满意,又道:“绯姐儿找阿炎借了两个武师傅,明天会来府里,老四,你明天把瑾哥儿送来。”
端木腾怔了怔,有些意外端木宪竟有意让儿子端木瑾习武。
他很快就回过神来,生怕端木宪误会自己不愿意,笑呵呵地赞道:“父亲,绯姐儿真是有心了!难怪瑾哥儿时常在我跟前夸他四姐姐好,心灵手巧。”
端木宪对于端木腾的反应还算满意,就额外多提点了一句:“瑾哥儿的骑射功夫不错,就干脆试着练练吧,读书也不能放下。”
端木腾连连称是,又把端木绯夸奖了一番。
端木宪最喜欢听人家夸小孙女,脸上难免露出一丝得意,心道:小孙女这么好,那也都是自己教得好。
端木朔很会看脸色,也跟着赞道:“绯姐儿和她姐姐都是好孩子,为家里真是尽心尽力,姐妹俩都能干……”
端木宪起初还高兴,听着听着就心塞了:这两个丫头啊,是能干,是聪慧,可是一点都不让人省心。
他难得休沐一天,姐妹俩一早就跑出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哪个臭小子勾搭出去了。
慕炎现在不在京城,答案似乎显而易见。
想到某个不可说的人物,端木宪的头就开始隐隐作痛,又想叹气了。
端木腾和端木朔见端木宪起初还喜形于色,忽然间又变了脸,皆是一头雾水,觉得父亲的心,海底的针,翻脸就跟翻书似的,实在是不可捉摸啊。
被端木宪惦记着的姐妹俩今天是一早就出去了,端木纭约了岑隐去种花。
端木纭在中辰街的那栋宅子买回来也有些日子了,本来端木纭是打算在妹妹出嫁后,自己就搬过到那宅子里住的,时至今日,情况又有了变化,她恐怕是住不了这宅子了,即便如此,在端木纭心中,这还是第一栋属于她自己的宅子,她还是时不时地去那里待半天,有时候是自己去,有时候是带着端木绯一起去。
上次端木绯说宅子里的小花园太空了,有些单薄,端木纭就买了些花种,打算自己种。
姐妹俩算着岑隐今天应该休沐,一早就去岑府把人带上了。
身为提议者的端木绯反而在躲懒,她坐在棚子底下,美滋滋地吃着各色冰镇果子露。
咦,这个味道好喝!
端木绯又喝了一杯果子露,对着带着桃香的果子露十分满意,招了招手吩咐道:“绿萝,这种果子露去多备两壶来,一会儿姐姐和岑公子要喝!”
端木绯心里美滋滋的,暗道:还好有岑公子,自己可以偷懒了!
而端木纭和岑隐正在树荫下种花,岑隐翻土,端木纭撒种。
春季最宜播种,适合夏天播种的花并不多,端木纭就买了些万寿菊和雏菊的种子,又买了一些花苗,择了有树荫的阴凉处移植花苗。
又移植好一株花苗后,蹲在地上的端木纭抬起了头,眼眸晶亮,面颊上泛着花瓣般的红晕。
她抬眼朝前方的岑隐看去。
着一袭竹青直裰的岑隐正在用锄头翻土,白玉般的脸庞上,长翘的眼睫微微垂下,侧脸的线条那么柔和,唇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那专注的样子仿佛在做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动作路显生涩。
他的鬓角渗出一层薄汗,汗滴在阳光下闪着莹润的光泽。
平日里岑隐总是一副气定神闲、游刃有余的样子,这还是端木纭第一次看到他这个样子。
端木纭唇畔的笑意蔓延至她的眼角眉梢,心里更是柔软似水,仿佛要溢出来似的。
怎么有人能长得这般好看!
微笑的时候,沉默的时候,蹙眉的时候,闪神的时候……还有现在!
无论什么时候,他都那么好看!
端木纭一瞬不瞬地盯着岑隐,舍不得眨眼。
岑隐被她盯得实在是受不住了,停下了翻土的动作,几乎同时,蹲在地上的端木纭站起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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