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2节
不,不可能!
上十二卫可是皇帝的亲卫,大盛百余年来,上十二卫一向是只忠于皇帝的。
皇帝想要说服自己,可是心里又有另一个声音告诉他,没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比如耿家。
曾经崇明帝恐怕也像自己信任上十二卫般信任着耿海,耿海背叛了崇明帝,投效了自己。
也曾经他也信任耿海如心腹,但后来呢?!
皇帝的脑海中闪过这些年的一幕幕,想到耿海意图谋反最后被岑隐所诛的事,想到耿家被自己夺了权……
一瞬间,心头仿佛有一道闪电劈下,皇帝突然就明白了。
他是不是错了?!
是岑隐说耿海谋反,是岑隐令人杀了耿海,是岑隐让袁惟刚顶替了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之职……后来连魏永信也死了。
他身边的亲信一个个被除掉,渐渐地,他身边就只剩下了岑隐,以致他对岑隐深信不疑。
是不是很久以前,岑隐就和慕炎暗中勾结在一起了?!
所以,岑隐在很久以前就背叛自己了?
皇帝的脸色刷白,冷汗急速地从额角、颈后、背后渗出,身子摇摇欲坠。
这一刻,皇帝后悔了,他应该相信耿海的。
如果耿海还活着的话,耿海对自己忠心耿耿,自己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孤立无援的地步!
现在的他还能冀望谁呢?!
皇帝吃力地再次环视那些怯懦的宗室亲王郡王,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皇叔,”皇帝缓缓地说道,“朕是皇帝,你……你们宗室应该知道,朕在位上,比慕炎更好!”
“还有你们……你们要小心,以后慕炎迟早会清算旧账!”
在皇帝逼人的视线下,那些宗室王爷们都缩了缩脖子,依旧没人敢吭声,也包括礼亲王。
他们有的在瞥着慕炎,有的在瞥着岑隐。
自打进入前殿后,岑隐还不曾说过一句话,任皇帝谩骂,他却不动如山,似乎根本就没把皇帝看在眼里。
皇帝对着礼亲王等人再次喊道:“快,拿下慕炎和岑隐,把他们碎尸万断!”
皇帝的心里更慌了,心里的忐忑如野火般肆意蔓延开去。
这些日子来,他一直觉得慕炎年轻气盛,为了替崇明帝出那口气,就把自己放出来“谢罪”,他必须抓住这最后一个机会。
偶尔,他也怀疑过,慕炎是否认定自己已经翻不了盘,所以完全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又立即否认了这种想法。
就像那天到养心殿外哭诉的曹爱卿一样,大部分的朝臣还是忠君的,只是这些文臣趋吉避凶,不敢轻易与慕炎、岑隐硬碰硬罢了。
他相信只要天时地利人和,这些朝臣宗室勋贵一定会选择效忠自己这个“正统”皇帝。
即便崇明帝已经正名,慕炎也还是一个身世有疑的乱臣贼子,他是成不了气候的!
这几天,皇帝一遍又一遍地这么告诉自己,现在却发现事情和他所预想的不一样。
他与世隔绝了一年,朝堂的变化太大了!
皇帝的心凉了。
慕炎轻蔑地又看了皇帝一眼,转头问礼亲王道:“皇叔祖,您觉得如何?”
慕炎的神情和语气都极为平静,仿佛在问对方喝不喝水一样。
但是听在礼亲王和其他王爷们的耳中,慕炎的这句话却是带着深意。
慕炎这是在逼他们在他和皇帝之间做出选择。
礼亲王心头像是压着一座小山似的,喘不过气来。
他看看皇帝,看看慕炎,又忍不住再去看站在那里的岑隐,瞳孔中明明暗暗。
其他的宗室三三两两地面面相觑,依旧沉默。
皇帝自然能看出礼亲王的踌躇,脸色更难看了,咄咄逼人地又道:“皇叔,你为什么……不遵旨?!”
他们一个个都不怕狡兔死,走狗烹吗?!
他当年没有斩草除根,才落得这个下场,慕炎还会重蹈覆辙吗?!慕炎迟早会把他们都给清算了!
“……”礼亲王攥紧了拳头,觉得喉头微微发紧。
成王败寇。
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皇帝在这场权利的博弈中,彻底败了。
现在已经是慕炎要皇帝生就生,慕炎要他死就死,皇帝的命就握在慕炎手中,殿外的旗手卫也同样在慕炎和岑隐的掌控中。
局势不可逆转。
如今的皇帝不过是一个连话都说不清、连站都站不住的废人而已,无兵无权,除了皇帝这个名号,他一无所有。
旁边有一个亲王大着胆子悄悄地拉了拉礼亲王的衣袖,给他递了一个眼神。
识时务者为俊杰。
在这个时候,为了皇帝去得罪慕炎与岑隐,根本不值得!
再说了,这些宗室王爷们本就在担心慕炎会不会因为崇明帝的事清算,现在正是他们投诚表态的大好时机。
礼亲王其实心里也有了计较,飞快地看了一眼扯他袖子的那位亲王,对方也有数了。
礼亲王朝皇帝走近了一步,把平日和善的面庞板了起来,语气冰冷地说道:“皇上,你弑兄逼宫,有罪在先。今天你既然主动要求来此请罪,那必是认识到自己的罪过了。”
“慕氏列祖列宗在上,你今天就有好好跟你皇兄赔个不是!”
礼亲王身后的其他宗室王爷们也此起彼伏地频频点头,唯恐自己落后一步会引来慕炎的不满。
皇帝瞳孔猛缩,心头最后一簇火苗被掐灭了,狠狠地瞪着礼亲王以及他身后的那些宗室王爷们。
自他登基后,待这些慕氏族人不薄,可是这些人全都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皇帝目露怨毒之色,就像是淬了毒似的。
第786章 报应
“……”皇帝的嘴巴微张,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此刻恨极,却又同时惶惶不安。
他和慕炎已经彻底撕破脸,今日等他再回养心殿后,怕是再也别想出来了,甚至于……
他很想冲出前殿,很想去告诉外面的那些文武百官,让他们救驾,可是他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别说挣脱两个钳制住他的内侍,他连挪动一下也做不到。
“让他请罪吧。”慕炎徐徐地又道,神色间平静如水。
但是,端木绯、安平和岑隐都知道慕炎的心里远没有他表现的那么平静。
端木绯默默地往前移动了一步,握住了慕炎的手,礼服宽大的袖口垂下来,掩住了她和他交握的双手。
安平注意到了这一幕,红艳的唇角微微翘起,原本沉郁的心口一松:幸好老天爷待阿炎不薄,又让他遇上了这个小丫头!
礼亲王以及在场的宗室王爷们心里还有些紧张,有些忐忑,皆是神色肃然。
两个中年內侍立刻调转了皇帝的方向,让他面向前方历代皇帝的的牌位跪着。
皇帝的身体太虚弱了,尤其四肢都是皮包骨头,显得有些畸形,若非是有人扶着,皇帝连跪都跪不住,怕是要像烂泥一样直接瘫倒在地上。
皇帝整个人失魂落魄,怔怔地仰望着前方的那些牌位。
对于皇帝而言,太庙太熟悉了,每年他都至少要来此这里一次举行祭祀,曾经,这个地方代表着他的荣耀,因为他是以皇帝的身份主持祭祀。
皇帝不由想到了十九年前,眸光闪烁。
当年宫变后,他在正式登基前,也曾来到太庙的前殿,也曾跪在这个位置,向着列祖列宗发誓。
此刻再回想起来,往事还是那般清晰,恍如昨日。
包括他当时说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忆犹新。
那时的他,意气风发,心怀大志,打算一展抱负,让天下百姓、让列祖列宗都看到他的功绩。
他并不是为了皇位才发动那场宫变的。
他只是觉得他比皇兄更加合适当这个天下之主,过去这十九年,他把大盛治理成了一片盛世,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盛。
什么外族来犯,什么天灾人祸,什么内乱……这些都是无法避免的!
不说大盛,中原数千年来,四方蛮夷一直对大盛虎视眈眈,中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外族侵略的战事,这些又不是他能左右的!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慕炎也不过是想把这些罪名强加到自己身上,他不过是想掩盖他是个乱臣贼子的事实。
可是慕炎他是骗不了世人的,历史会还自己清白,还自己公正!
皇帝的眼睛越来越亮,形容中透着一丝癫狂,嘴里像着了魔似的反复地喃喃道:“朕没错,朕没错……”
也不知道他是在说服他自己,还是在说服别人。
慕炎并不意外,皇帝从来不知反省,否则大盛又怎么会被他治理成这副千疮百孔的样子!
慕炎也不打算再与皇帝多费唇舌,冷冷道:“既然如此,皇叔就在这里跪着吧,说不定跪着跪着就知道自己的罪在哪里了。”
“说不定列祖列宗就原谅你了!”
话音还未落下,慕炎已经转过身,对着安平道:“娘,我们走吧。”
他的手还是牵着端木绯的手没有松开,一起迈出了前殿。
大门口的张勉华立刻就侧身退开了,躬身让慕炎他们先走。
皇帝恍若未闻,还在对着牌位念着同样的三个字:“朕没错,朕没错……”
而礼亲王和一众宗室王爷们则是如释重负,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觉得他们真是捡回了一条命。
他们赶忙也跟在慕炎和岑隐几人身后也出了前殿。
跪在殿外的文武百官已经等了很久了,眼看着祝、帛都焚烧完了,但前殿这边却久久没有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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