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4节

  真正的战争,从那时才会开始。
  白夜晃着已经全空的酒杯,说:“我准备搬个家,把住处放到城门区去。”
  “你疯了吗?”首先跳起來的是劳伦斯,老头激动得满脸通红,大叫道:“那些达克索达斯的狗崽子们岂不是一进城就能看到我们了?这样以后还怎么睡觉?”
  “我去,你可以留在这里。”白夜淡淡地说。
  圣劳伦斯的小店在日不落之都的上层区域,靠近永恒龙殿。假如达克索达斯人能够打到这里,那整个军团要塞距离陷落也就不远了。
  但是城防门和下城区就不一样了,按照既定的策略,那里就是未來的主战场。特别是城防区,根本就是第一线的阵地。
  老头又坐了回去,怒气冲冲地道:“你个沒良心的家伙,一个老人的睡眠有多么重要,你知道吗?不过反正我也听习惯了那些兔崽子们的吼叫,已经适应了,过去也沒什么。可是你给我记住,店里弄坏了什么东西,我都会记你帐上!”
  白夜倒是惊讶了:“老头,你真要去?那可真是会死的!到时候我可沒有余力照顾你。”
  “我在绝域战场上过了这么多年,不还活得好好的吗?放心,沒得到你的人之前,我是不会死的!”一说到白夜的身体,老头就变得满面红光,并且勇气倍增。
  白夜耸了耸肩,不再说话。
  这时李察说:“你真准备搬过去?那好,我们作个邻居吧。”
  白夜眉毛一扬,道:“对你來说,制造构装对战局更加重要吧?”
  “不影响。”李察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尽量让它不影响到构装制造。”
  战斗,对白夜來说已和呼吸一样,成为生命的一种本能。李察自知现在还沒有到这个程度,却打算尽量向这个方向靠拢。
  “好,那么我觉得可以把自己的后背方向交给你。”
  “我也是这么想的。”
  “那么合作愉快。”白夜向李察伸出了手,和他轻轻地碰了碰。
  这还不算是握手,但在白夜眼中,李察第一次有了和她并肩战斗的资格。
  ☆、章八十六 完美的生命诛绝
  三天后,达克索达斯人的吼叫声已经隐隐可以传到日不落之都。而在要塞的最顶层,一颗熊熊燃烧的巨大火球正冉冉升起,悬停在百米空中,将富含着神圣气息的光与热铺洒到整个日不落之都,宛若在天空中升起了一轮新的太阳!
  恒久光辉,它的恢宏就象是山峦大海,你有时甚至会忘记它的存在,但是它却是无处不在。
  当新的太阳高高挂在日不落之都上空时,要塞外就变成了一片黑暗的世界。
  在浓深的黑暗中,无数达克索达斯的强者们正在愤怒地咆哮着,几近疯狂。作为绝对对立的阵营,作为互相争斗了近千年的老对手,达克索达斯人不是第一次看到恒久光辉,也曾经深刻体会过它那无处不在的威力。然而让他们疯狂的却是恒久光辉产生的动力源泉。
  按诺兰德的方式解读,恒久光辉法阵燃烧的都是祭品。但从达克索达斯的角度看,所谓的祭品,都是同胞们被切割过的尸体。
  然而,在达克索达斯人占据的几座军团要塞内,也都布置着几个规模宏大的黑暗法阵。驱动法阵的力量源泉,就是历年来诺兰德强者们被捕获的**和灵魂。
  这就是战争。
  战争。
  战争永无休止。
  在位面间,在大陆间,在种族间,在国家间,在领主间,在邻里间,在兄弟姐妹和亲人间,都可以看到战争和争斗,这是智慧生命存续期间永恒不变的主题。
  现在,战争充斥着李察的生活。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总会时时有厮杀、惨叫或是呻吟声飘进李察的房间,钻入他的耳朵。对于这些声音,李察总是充耳不闻,并不会分出注意力去细细分辨,因为能够听到声音就意味着是安全的。没有声音的接近才是危险。
  哦,不,危险这个词似乎不是十分准确。但李察却没有空却找出一个更加准确的定义。
  此刻是黄昏,李察正站在工作台前,聚精会神地勾动魔法笔,在纤细如针的笔尖下,一根完美线条正在基质上延伸,数种魔法材料的萃取液在李察魔力的驱动下正以不同混合比例自笔尖流出,为绘出的线条赋与各类的力量属性。
  这也是无数构装师最为头疼的部分,在一根线条中混合不同的魔法材料,并且比例随着线条的延展还要有相应的变化。
  这根线条终于到了尽头,李察却忽然自工作台前消失。下一刻他已经出现在窗前,手中的野蛮屠杀短刀以肉眼难见的高频震动着,徐徐向前递出。
  在窗外,刚好有一个魔人探出了头,小心翼翼地向房间内望来,然后他全部的视野就被一截正越来越接近的刀锋彻底占据。
  野蛮屠杀毫无滞碍地刺入了魔人的头颅,然后扑的一声轻响,魔人整个肩膀以上的部分全部炸碎,血和肉碎喷了李察一头一脸,也溅得到处都是。
  李察紧咬着牙,脸颊都在轻轻颤抖着,显然已用力到了极致。他猛然懊恼地叫了一声,回头望去,果然一大团血污刚好落在那幅未完成的构装上。
  魔人的血有强烈的魔法属性和腐蚀性,李察根本不用检查,就知道这幅构装又毁了。这已经是损毁的第四幅生命诛绝了。
  或许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李察制作构装亏了本,而且亏得还不少。
  刚刚刺入魔人头颅的那一刀其实是整整十八刀的叠加,累计生命诛绝特效威力过大,以致瞬间炸碎了魔人的躯体。其实这刀出奇不意,正中要害,只要叠加个三五刀就足够了。只不过李察正在绘制生命诛绝,胸中杀意正是沸腾之时,一时没有控制住出手的轻重。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李察一刀下去总归是血肉横飞,然后他的构装往往因此而遭殃。目前来看,这也肯定不会是最后一次。
  李察哼了一声,换了一块新的基质,重新拿起了魔法笔。既然他选择了城防区作为居所,就不会为这点小事改变初衷。
  此时此刻,李察胸中积累的愤怒与杀意几乎满溢,魔法笔下笔一挥,一根杀意凛然的线条就跃然纸上。第一根线条出来,他就已预感到这幅生命诛绝将与众不同。于是再也顾不上其它,埋首于构装的世界。
  魔法笔如风一般在基质上掠过,周围杂乱堆放的魔法材料则在渐渐消耗着,房间内的杀意越来越浓,李察心底的杀气也在逐渐积累,有若暴风雨前的深海。
  一头鼠魔来了,它莫名的就分成了两半,倒在院子里。又有一条魔鬼鱼出现,它嗅到了浓郁的魔法气息,这就象奶酪吸引老鼠一样吸引着它。可是它刚刚从院墙的大缺口游进院落,背上猛然喷出冲天血泉,触手早就粉碎,它的后背上更是多出一个血坑,直指大脑。
  就这样,一天一夜过去了,李察的生命诛绝眼看着就要完成。
  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那是人类的声音,显然正经历着无法形容的痛苦和恐惧,才会发出这样扭曲的叫声。
  可是现在在日不落之都战斗的人类都是圣域强者,就是有少数未达圣域或是魔导师级别的,也是李察这样需要克制自己的力量,或是些天资横溢,要想捞取点祭品的强者。是什么能够把素来意志坚定的强者吓成这样?
  李察心中一动,放下魔法笔,走到楼上,推开窗户向外望去。从他这个角度,恰好可以看到城墙之外。
  就在距离城墙不远处,一名人类强者正被剥光了衣服,他的手脚都穿了钉刺,动弹不得。而两头鼠魔正在往他身上涂抹一种深褐色的粘稠物,那是达克索达斯人的调味料。而在旁边,还坐着个人高低不一的十几名达克索达斯人。
  他们居然是要加餐,加餐的对象,就是这个被捕获的人类强者!
  而且,距离日不落之都如此之近。
  李察一眼望去,就确定了这一定是个陷阱,而且是一个非常拙劣的陷阱。可是那个人类强者凄厉的长号声却是声声入耳。哪怕意志再坚定的人,面临即将被生生撕食的绝境时,也有可能崩溃。
  李察回到自己的工作台前,只想了想,就俯身抓起一直斜靠在桌边的武器匣子,在三把长刀中掂了掂,然后抽出野蛮屠杀的短刀和精灵长刀,推开房门,走到了大街上。
  一到街上,李察意外地看到了白夜。两个人互望一眼,什么都没说,就自然而然地向城门走去。白夜在前,而双手持刀的李察稍稍落后,保护着她的侧后方。
  他们就这样出了城。
  片刻之后,李察和白夜又回到了日不落之都。他们身上多了不知道多少道伤口,血浸得到处都是,已经说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血。但是那名圣域强者已经回来了,只不过分成了两截,上半身在白夜手里,下半身是李察提着。他的身上已经有了些啃食的痕迹,但是终究还是回来了。
  此时,城门口一场已经持续了一天两夜的小规模激战刚告一段落。一小队人类强者夺回了城门,把达克索达斯人暂时赶出城外。他们呆呆地看着李察和白夜,更是盯着那名差点葬身在达克索达斯人腹内的圣域强者尸体,不敢置信这两个人居然就冲入那么明显的陷阱,然后不光活着回来了,还抢回了那名强者,虽然只是尸体。
  一时没有人欢呼,也没有人鼓掌,他们脑子里想的是同一件事情,白夜是个疯子,现在又多了一个李察。
  扑通两声,那名圣域强者的尸体被扔到了这群人的面前。李察淡淡地说:“把他埋了吧,叫得倒是挺响的。”
  这群强者一时颇为羞愧,这个人原本是他们当中的一员。虽然面临的绝境确实恐怖,但是如此凄厉的叫声却究竟有些说不过去,而且极为打击人类一方的士气。不过他已经死了,死前的不光彩今后亦不会有人再提起。他的名字还是会留在神殿外的那根英灵柱上,和所有响应征召保卫黄昏之地,并为此捐躯的人们在一起。
  李察和白夜自然而然的分开。他回到了自己住的地方,咣当一声把门关上,随手用刀背敲晕了一个躲在门后想要偷袭的魔人,就站到工作台前,拿起魔法笔,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方才一战的血腥惨烈统统倾泻出来,完成了构装的最后一笔!
  房间内闪过了一道血光,又似从无比遥远的地方传来了一声隐约的咆哮!
  李察猛然打了一个寒战,这才从刚刚那几近疯魔的状态中惊醒。再看眼前的这幅构装,确实是生命诛绝,但又与普通的生命诛绝有明显不同。
  它表面上浮动着一层浓浓的血光,明灭不定,凝视着它的时候,有无数念头纷沓而来,想要灌注进李察的意识中。这完全不似是一件死物,而是拥有自己灵魂的构装。
  ☆、章八十七 意外决定
  生命诛绝原本就是有灵魂的,可那是对它特性的夸大之辞,哪有一个构装会真正产生自己灵魂的?五阶的构装中确实有些是号称有灵魂的,但那些或是把强大的灵魂封印在构装内,或是在构装中添加了足够多的神性,以至于产生了类似灵魂的效果,和生命诛绝完全是两回事。
  要知道,真正的灵魂,那是诸神的领域!
  可是眼前这幅生命诛绝,凄绝狠厉,血光如涛,仿佛不断咆哮着,竟似拽着李察的灵魂跃欲腾飞,仿佛有要产生共鸣的感觉!
  李察紧紧盯着那浮动的血光,想要伸手去拿构装,却发现自己在这一刻竟有些犹豫,甚至还有些畏惧。血光层层涌动,厚重扎实,深处象是隐蔽着通向另一个世界大门,不断从黑暗中传來声声或强烈,或隐晦的长号咆哮。
  细细的汗珠开始从李察的额头渗出。他的坚定意志和智慧天赋告诉他,这并不是杀气太过浓郁后产生的幻觉。他不明白这幅生命诛绝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已经不是他所学过的任何魔法理论所能够解释的了。
  李察强迫自己镇静下來,在脑海中回放这幅生命诛绝制作的整个过程。
  生命诛绝上的血光越來越浓郁,咆哮声已经从隐约变得逐渐清晰。如此明显的变化,让李察不得不加快了回忆和分析的过程。
  就在李察紧张回忆着的时候,墙角躺着的魔人忽然哼了一声,悠悠醒來,挣扎着想要爬起。此刻在李察的本能中,它不算是一个威胁,却绝对是麻烦,会干扰到回忆分析的过程。于是李察一脚踢起了一个封魔盒,恰好砸在魔人的头上,又把它砸晕了过去。
  一幅幅场景闪电般在李察意识中回放,骤然定格在一幅画面上!这是李察殊死搏杀归來,提笔要绘下最后一笔的过程。当他扬起魔法笔时,几滴鲜血溅在了笔尖上,与魔法染料混在了一起。而当时李察胸中正是沸腾的杀意,沒有注意到这小小的瑕疵,于是就有了这气势杀意完美,材料却带进了杂质的封笔。
  生命诛绝由此蜕变。
  那几滴血的抛洒轨迹也被清晰回溯,是李察自己的血。
  李察的手缓缓伸向生命诛绝,内心却在反复交战。这幅生命诛绝的效果惊人强大,强大到让他完全无法放弃。可是构装明显发生了异变,在他的解析下又发现了几个根本无法知道真实效果的新能力。比如血光深处明显的异世界气息,就强大得让李察感到惊惧。
  魔人这时又爬了起來,它总不会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苏醒。李察这时根本沒有心情和它浪费时间,只是跺了下脚,让房间微微颤动了一下。
  呼的一声,墙壁储物架顶端的一个金属罐晃了晃就掉了下來,当当正正地砸在魔人的头顶,再次把它砸晕过去。
  李察的手终于放到了生命诛绝上,只有这样,他的解析能力才能更好的分析这幅构装的架构,计算中究竟产生了什么样的变异。
  然而李察双臂上整整四幅生命诛绝突然全部点亮,各自溢出一缕血线,和那幅生命诛绝联系在一起。异变的生命诛绝立刻猛烈燃烧起來,瞬间就化为两团血气,沒入到李察的双臂中去。
  李察大吃一惊,沒想到只是简单的一个接触动作就激发了这幅构装,居然自行加载到自已身上。他连续检查自己的身体内部情况,发现沒有任何异常,这才稍稍放下了心。
  可是奇怪的是,李察沒有找到新的生命诛绝在哪里,前臂上还是四个叠加的生命诛绝,并沒有第五个的痕迹。只不过那四个生命诛绝都产生了些变化,不再象以前那样锋芒毕露,而是变得晦涩深沉了一些。
  如果把原本的生命诛绝比作一把锋利的匕首,那么新的生命诛绝就是一把厚重的砍刀,只不过刃锋在血水的浸染下多了些锈斑,虽然锋锐不若以往,可是却让人看了更加心寒。而砍刀的威力,亦要超过匕首。
  李察心中一动,缓缓驱动生命诛绝。他的体力以比往更快的速度被生命诛绝吸收进去,然后李察就看到自己十指指尖都变成了鲜艳的红色。随着生命诛绝的驱动,指尖上的鲜红迅速蔓延到了整个手掌。此刻李察的手就象刚从鲜血中捞出來的一样。而且红色还在继续蔓延,到手腕出就开始分出无数细密繁复的花纹,一路向上,直到延伸到了李察的上臂,这才停止。
  李察把双手放在眼前,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这竟是自己的手。这双手纤长、稳定,现在更多了妖艳和瑰丽,他的指尖上泛着淡淡的红光,总有种想要撕裂什么的冲动。
  李察忽然伸手向工作台上一插,由坚硬橡木制成的工作台竟然如奶酪一样被轻易洞穿!然后被洞穿的地方就纷纷开始破碎腐朽,化为灰黑色的木屑,在地上洒了一堆。破洞还在不断扩大,转眼之间,整个工作台就在李察面前消失,变成了一堆燃烧过余烬般的东西。
  这是什么效果?!
  李察骇然地看着自己的手,一时不敢相信随手的一插就会造成如此恐怖的破坏。可是事实就是如此,地上那堆余烬和散了一地的各种材料在提醒着李察,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幻觉。
  这时院外响起了一阵匆促的脚步声,几个人直奔李察的院落而來,他们到了院门口就停下脚步。虽然院墙已经处处崩塌,所谓院门只剩下半边框架,早就形同虚设,可是这些人却都不肯擅入一步,显示出对李察极大的尊重。
  “李察大人,今天您这边有什么尸体要处理吗?”为首的人在院门外叫道。
  几乎每天,他们都会从李察这里收走一两个达克索达斯强者的尸体。因为李察住的地方离城门实在是太近了,翻过城墙,跨过一个街区就是李察的小院。而且现在城防区内几乎无人居住,就只有白夜、李察和另外两个疯子。李察的院落又和白夜与劳伦斯紧邻,目标极为明显,所以时常会有冲入城内的达克索达斯人光顾。当然,到目前为止,进來光顾都变成了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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