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枕东都 第209节

  徐清涟心中得意，上前扶着她胳膊劝道：
  “林美人，如今您是金贵之身，何必为一个婢女想不开。圣上大病未愈，若是被惊扰到，岂不又是您的罪过？到时还有谁能为您主持公道？”
  她这句也是真话，太后要暂时瞒着圣上，就是因为圣上的病因惊风而起，大喜大悲都不适宜。
  林美人陷入绝望，抓着蕊枝的手也慢慢松了。
  王祥趁机使劲一拉，将蕊枝整个人猛地拽了出去。林美人虽已松手，但还是被带着向前跨了一步。
  这一带本不足以让她摔倒，但扶着她的徐清涟却顺势一推，林美人猝不及防被推到在地。
  “美人！”
  旁边的宫女忙过来扶她，惊慌问到：“美人，您没事吧？要不要叫太医？您不顾惜自己，也该顾惜自己肚子里的孩子。”
  “我没事……”
  才说半句，便感觉肚子隐隐作痛，此时殿外传来了说话声：
  “王大将军？怎么有闲心到绫绮殿来了？”
  “伊阳郡主，您不在太和殿候着圣上，怎么有功夫四处乱逛，管本将军的闲事？”
  “本郡主是个闲人，管不得国家大事，当然只能管管闲事……鲁王？你怎么也在这？”
  今日顾允之已经出宫去了，洛泱却被圣上留了下来。她不愿意在太和殿里待着，便到绫绮殿来看望林美人。
  哪知一进院子就看见里面两排侍卫，这架势，除了圣上，就只有王守澄了。
  洛泱心中一紧，王守澄到嫔妃殿中来，十有八九没好事。她加快步伐往里走，在殿门外遇见了王守澄，和一言不发、跟着他往外走的鲁王。
  鲁王已经懵了，玉找是找到，但怎么丢玉的时间、地点都变了？突然看见这位替父亲治病的表姑姑，他做贼心虚，更忘了自己是来“找猫”的：
  “我、我是来……”
  他支支吾吾，手不由自主去摸袖子里的东西。
  洛泱不想跟他们多说，见到林美人一切都明白了。也不等鲁王支吾出什么，她转身就要往殿中走。
  “送郡主回太和殿。”
  王守澄面无表情的下令，侍卫们拦住洛泱，做了个“请”的手势。
  洛泱也不生气，转身对跟在后面的宫女雨儿道：
  “雨儿，你这就回去告诉圣上，有人在绫绮殿欺负本郡主，圣上若不能替本郡主出气，那……本郡主今日便要出宫回府。”
  雨儿行礼告退。
  王守澄一挥手，又有侍卫出来拦住雨儿。
  趁大家都在关注雨儿，那些伸手拦着洛泱的侍卫还没反应过来，洛泱迅速一矮身，从他们的手臂下面钻了过去。
  “林美人！伊阳来了！”
  第316章 安胎
  外殿无人，洛泱急急往内殿走，却见林美人的宫女从内殿惊慌失措跑出来：
  “美人腹痛，怕是要滑胎了！婢子要去请太医。”
  “你尽管去，殿中有外人在，他们不敢拦你。”
  洛泱脚下没停，很快就看到了还躺在地上的林美人。身旁的宫女将她的头枕在自己腿上，见到郡主进来，简直就像见了救星：
  “伊阳郡主，快救救我们美人吧！”
  林美人手按着肚子，满头都是虚汗，她艰难的挤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容：
  “我没事，就是小腹隐隐作痛不止……”
  “怀孕多久了？什么时候开始痛的？”
  洛泱和那宫女小丹一起，将林美人架到床榻上。
  “回郡主的话，美人有孕只月余，是圣上发病第二日查出来的。所以太后让封锁消息，一是胎相未稳孩子小气，二是圣上龙体欠安不能惊扰。
  痛……就是刚在美人摔倒的时候…”
  洛泱这几日在宫里，和顾允之、太医正孙冠德他们在一起，听他们讨论医理脉象，结合爷爷以前教自己背的口诀，有些不甚明了的地方也能想通了。
  她以前不太擅长把脉，其实现代中医把脉的水平已经大不如前，因为有更直观便捷的医疗器械，他们不需要通过把脉来了解病情。
  顾允之就不一样，他们还只能依赖“望闻问切”。
  洛泱每天缠着他学把脉,太和殿里的宫女、内侍都被她抓来把过一遍，还真被顾允之把脉查出两三个有暗疾的。
  顾允之百思不得其解：
  这女人医术高明,医理也能讲得头头是道,可入门的把脉怎么就不会？这不合理。
  洛泱为林美人把了脉,不合理的靠直觉判断，她这是先兆性流产,她握着林美人的手笑道：
  “还不是最坏的时候，你别着急，只要静养加上安胎药,宝宝和你很快就会没事。”
  “郡主、伊阳郡主！他们把院门锁了，我出不去，这可怎么办？”
  小碧带着哭腔跑回来。王守澄胸有成竹，他只要做实林美人施厌胜术，怀孕一事圣上又不知道,等到太后出面,孩子还在不在都不一定了。
  “别急,我给你刺两针应急,只要肚子疼能缓解，我们总能找到出去的办法。”
  她悄悄取下梅花针,刚将它拉直,忽然发现没变红的花蕊已经所剩不多了。但现在顾不上那么多，她凝神静气，默默回想爷爷教她的口诀。
  “有两穴在你的小腹，你信得过我，我就给你施针，信不过……我们就只扎足上的几个穴位。”
  毕竟是腹中有胎儿,洛泱也有些忐忑。
  林美人皱着眉,阵阵疼痛就像是孩子在向她发出求救信号。她点头道：
  “我相信你，在我最无助的时候，你来了。你连圣上的风疾都能治，我为什么不相信你。”
  小丹、小碧很快将林美人的腹部衣衫解开，洛泱拿起桃花针，在她的中极、归来两个穴位施针，接着是漏谷、足三里，最后在神门穴留针一柱香时间。
  林美人微微睁开眼，见洛泱因为紧张，脸涨得微红，她笑道：
  “我感觉好多了,那隐隐的痛,在你刺腹部穴位以后就不怎么痛了。你的医术在哪儿学的？我听老淑人说，你家里父兄都是将军。”
  “还没好，你哪来那么多话？我在东都时跟个游方道士学的，师傅不许我打听姓名，所以我也不知师承何方。”
  这理由说了不知多少次，说得连洛泱自己都信了：
  “起了针你就好好歇着，我到院门去看看，终归还是要吃太医的安胎药才妥当。”
  林美人点点头，顺从的闭上眼睛。
  洛泱收了桃花针，起身到殿外去。
  她得回到太和殿，一来要向圣上说明情况，二来要让秋儿往珍王府送信，求得兴庆宫两殿太后的帮助。
  院子里两个小宫女不知捡了个什么东西，凑在一起捣鼓。
  “你们在看什么？”
  那两个小宫女不过十一、二岁，见郡主问话，赶紧将手里那系着细绳的两根小棍，还有个竹筒子递道洛泱面前：
  “回郡主的话，我们在地上捡的，也不知是个什么玩意儿。”
  雨儿将那东西接过来，她也不认得。
  洛泱一看，这不是传统杂耍玩的空青吗？我在幽州二圣庙前面就看人玩过。
  “是个玩具，刚才鲁王就站在这儿，八成是他掉下的。”见是个小孩子玩的东西，洛泱没太在意。
  雨儿笑道：“鲁王手里都是些东洋、西域来的宝贝，几时得了这民间的东西？”
  “民间？我进宫前在长安也没见过这样的玩具，我们还在琢磨怎么玩呢。”
  那两个小宫女嘻嘻笑道。
  洛泱忽然记起，古代流通不便，这种地方特色的小玩意，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没有人会专门做传播。
  除非那人本来就是幽州人。
  “鲁王身边几个内侍有幽州人吗？”她问。
  雨儿摇摇头：“那到没听说。能到皇子身边的小内侍，应该是从小就进宫了的，出身是哪里人，他们自己都不一定知道。”
  幽州，幽州进奏院……徐柔嘉倒是幽州人。
  洛泱忽然想起一个人，她停下脚步问雨儿：“你们太和殿里的徐女史脸上是怎么回事？”
  “她前几天吃了几口蛋黄，哪知蛋黄是发物，她吃了便会起疹子，好在医女说这疹子不会过人，歇几日就好了。”
  “她起疹子面部变化大吗？”
  “大，怎么不大，脸也肿了，连鼻子都变形了，之前长得挺美的，要不也不会得圣上宠幸……哎呀，这话雨儿不该说，该掌嘴。”
  洛泱笑着抓住她要掌嘴的手：“你等等，我还要问的，你好好说完了一块打。”
  雨儿苦笑道：“郡主就爱拿我开玩笑，您问吧，知道的我都告诉您。”
  “这徐清涟进宫就在太和殿做事吗？”
  “不，我听说，她最初是在内库房。不知怎么就被圣上看中了，亲自把她要到太和殿来做司设。”
  “她已经被圣上临幸，为何不到后宫去？”
  “后宫嫔妃有时一个月也见不上圣上一面，哪有待在太和殿好？再说，王大将军怕妃嫔替圣上往外廷传话，也不让圣上接触太多……
  郡主，再说下去，奴婢的脸都要打肿了。”雨儿低声道。
  洛泱笑了：“继续说，说好了，本郡主就免了你的巴掌。”
  “我也就知道这些……太和殿的宫女有两个生了皇女，移到后宫居住，过不得多久便病故了。
  其余被临幸过的，都被德妃送进了皇家寺庙、道观。所以我们并不愿意被临幸，不管有没有孩子，最终都会成为深宫孤魂……”
  洛泱沉默了。
  这和她印象中的“母凭子贵”相差太大。
  没有身份地位的女子，在这深宫中连个“人”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