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四章玉坠
腰间酸麻的感觉不容忽视,身子像是满满当当的幸福,也像是失魂落魄的空虚,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原来人间的情爱是这样的滋味,也没有太好吗。
不过,若是那个人是沈季平,便另当别论了。
她摸了摸床榻外侧,半边床榻已冷,想必沈季平已经起身很久了。她撇了撇嘴微微动了动身子,睁开眼,入眼却并不是刺目的晨光。
一只骨节修长匀称,修若梅骨的手挡在眼前,细心地为她遮光。陆千凉盯着那只手瞧啊瞧,好一阵才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了一声坐直了身子,又扯过锦被来将自己裹了个严实:“你,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那我应该在哪儿?”沈季平动作优雅的起身,递过来一套新的赭红色衣裙,又去拾掇那些绾发的簪子珠花:“身子可有不舒服,用不用我帮你?”
“不用不用!”陆千凉闹了一张大红脸,紧忙起身将衣裳胡乱的套在身上,一个闪身扯到了腰身,疼的嘶了一声。
沈季平回头瞧她,几步走过来索性俯下身子将她拦腰抱起放到餐桌前,又将温好的白粥小菜端出来放在她面前,执了梳子站在她身后替她束发:“这几天切莫沾凉食辣,若是有不舒服,记得第一时间同我说。”
陆千凉一张脸埋在粥碗里,嗯嗯啊啊的点头。
沈季平在她鬓边别了朵浅黄色的小花,试了试觉得不合适,又换了朵粉色的簪上:“你先别急,待我忙过了京中这一阵便差人向师父提亲。”他的手一顿:“可我没有父母,怕是没有父母之命,只能委屈你了。”
陆千凉终于放下了粥碗,抬起头来轻轻拍了拍沈季平的脸,安慰道:“没什么的,你没有父母,以后就有了啊。我的爹爹就是你爹爹,我的娘就是你的娘,咱们不分彼此吗。”
沈季平沉默一阵,也是浅浅的笑开来:“是,我们不分彼此。”
他蹲下身子仰视着她,从领口之中牵出一根红绳。红绳的尽头被他攥着,陆千凉看不见。
只见他一把扯断红绳,摊开手掌将一块白玉坠子放在她的掌心里,拢着她的手合拢手掌:“这是宁王妃,也就是我娘留下来的东西,是一世一世传给下一任王妃的。我今天就把它交给你了,你可要记得替我好好保管,以后可是要传给儿媳妇的。”
他想了想,又道:“可别丢了,贵着呢。”
陆千凉扑哧一笑,直接扑上去楼住了沈季平的脖子在他颊上“吧唧”一口。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贵公子啊,终还是栽在她的手里,有了些人情味了,都知道贵了!
她喜滋滋的将玉坠子摊在掌心上瞧了瞧,低下头去让沈季平给她系上:“我知道啦,很贵的吗,我可舍不得丢。哎,可我家没有什么传家的玉坠子给你啊,怎么办。”
“有你就够了。”沈季平起身问了问他的额头:“快些吃东西,待会儿要走了。”
一大清早吃到了沈季平的豆腐,这可是比山楂丸还要开胃的东西啊。陆千凉将脸埋在碗里又吞了半碗粥,这才起身离开屋子。
岁月悠悠,转瞬即逝。那一年,她十九岁,在女子之中已经算是大龄了。几番错过寻回,终是找到了想要的那个人。那一年,他也十九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在这个离阳王朝边陲的小城中,轻而易举的虏获了一个姑娘的真心。
他以为真心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可在多年后一个重病初醒的傍晚,望着金乌西坠卷卷金云,他才猛地醒悟过来,原来他错过的,是今生今世再不可能得到的情真。
初春,他独自站在一片昏沉的深林里,青色衣袍迎风而起,似乎与这片丛林化为一色。而唯一格格不入的,便是深林之中的那一株红桃树。
阳春三月,溪水上的薄冰刚刚开始消融,可那株红桃树却已经打出了花骨朵。绿的芽,红的花,白的雪,在这一片苍翠之中相映成趣。
他缓缓抬步。墨色云靴踏在雪地上的嘎吱作响。远方,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飞来,他伸手接住,在信鸽的脚腕上摘下了一只金属小筒,抽出了里面的纸条扫了一眼。
纸条很小,只有一指长,寸许宽。他看罢,蓦地闭眼合拢掌心。再睁开眼时面上已是一脉平静,而那纸条,早已经化作一地的碎屑。
信鸽扑棱着翅膀飞走,他亦转身离去,步步坚定。
京城的局势已经不容再拖,宁王旧部催促他尽快回京继承宁王位,可……时间,时间已经不容他再拖了。
他脚步一顿,转而调转回去,折了一枝红桃拢于袖中。层林之外,有人不畏寒冷,撬开冰层踏水取乐,溅起的水花沾湿她的裙角,更显得一双脚腕凝脂淬玉似的白。
似是听到脚步声,那人回头,满眼笑意的向他招了招手。他深吸一口气,丢了手中的桃枝走上前去替她穿好鞋袜,又将她带到那株红桃树下。
一瞬间,整个干枯的丛林都像是春暖花开,鸟鸣声清脆,流水声潺潺,遍地的积雪消融,生长出一簇簇的野花,吻着她的裙角,似是朝圣般仰望着她的笑颜。
他抬手,折下一枝红桃递给她,唇角的弧度是刻意的亲近:“阿凉,与我一同返京,可好?”
她亦笑,大大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缝,绯色裙角扫过地上的积雪,落下几道浅痕。继而,耳边响起她坚定不容置疑的回答:“好。”
那一年,她二十岁,孤身一人随他返京嫁做人妇。那一年,他二十岁,冠礼后册封宁王世袭罔替,官拜太尉衔执掌京城城防,一时风头无两。
那一年,沈言璟十八岁
黑衣黑发,英姿勃发,桃花眼高高挑起带着些不屑与轻佻。她返京的那一日,他一人一马立于城门下扬声约战。二人交手数十招,她一剑将他挑落马下举国皆惊。
那一年,她二人的命运终是走上两条相交线,一个交错后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