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七章度量
“我帮助九黎洗白,一为斩沈季平手足,二为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三也为自己心安。我若心安,高九歌则不能留。”沈言璟道:“九黎世家少主可以再立,可洗白的机会,却只有这一次。”
“所以,你便以手中的权利逼迫九黎世家放弃高九歌?”陆千凉起身,连她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语气中的冰寒。
习武之人,义字当先。让高九歌死在自己的氏族之中,无疑是最大的惩罚。
而那木冲,也曾是救过沙溢城数万子民之人,也曾保过她的性命。而今只因沈言璟的一句话,便可说杀就杀?
陆千凉急得团团转,心中想的满是怎样才能劝沈言璟放弃杀高九歌。看她焦急,沈言璟却坐的安稳,不紧不慢的起身从背后抱住陆千凉,双手搭在她的小腹上:“别想那么多,等高九歌死了,咱们就重新开始,好不好?”
“沈言璟!我是怕你恩将仇报!高九歌何辜,你要将她赶尽杀绝!”
“恩将仇报?”沈言璟一声轻笑,目光渐渐地锐利了下来:“你确定是恩将仇报,不是以德报怨?他做过的那些事,就算是本王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都不过分!”
话说至此,自入帐以来便一直挥之不去的疑惑终于落了实,陆千凉也算是想通这其中的关键了。
沈言璟并非是躲着她,而是一直在等她。等她来为高九歌说话,这才能坐实二人之间的关系。
而今她再说她与高九歌之间清清白白,什么关系都没有,沈言璟岂会信?
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是最难抵消的。沈言璟要高九歌这一条性命,听在她的耳中着实牵强,可若是落入旁人,或是九黎世家之人的耳中,便是理所当然了。
高九歌的一条命,换来整个九黎的前途,怕是这世家大族的长老前辈,都会上按着将高九歌推出来顶罪吧。
怪不得这一段时间,京水看她的目光怪异不善。沈言璟时时躲闪,颇为依恋。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有原因,只是她自己没有找到罢了。
“千凉,什么事我都可以听你的,可这一次,你不要管。”沈言璟轻轻地吻她的后颈,声音缠绵低沉:“我也是人,我也会有火气。我舍不得你,就只能将火气撒到高九歌的身上,你说呢?”
“呵呵,你倒是理直气壮!”陆千凉语声颇有些咬牙切齿。
焦急之时却还能感受到心口上最重要的位置空落落的缺了一块,这感觉倒也难得。陆千凉咬紧牙关,不能落了自己的气势。她当真是想不出,沈言璟是如何平静的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言的。
难道他宁愿相信外人的谗言,都不愿去相信她?
陆千凉掰开他环着自己的腰的手,一字一句:“不管你心里如何想,嘴上如何说,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我与高九歌之间什么都没有。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陆千凉问心无愧,便不惧这世间的悠悠众口!”
“我信你,我自然相信你,不闹了好么?”沈言璟依旧温柔,就好似刚刚陆千凉的愤怒不是对他似的:“先坐下吃些东西,待会儿我送你回去,今晚不走了。”
说着,他又抚了抚陆千凉的小腹:“就算是你不在意着自己,也要在意着她不是?高九歌你是保不住了,肚子里的这一个,你不想也保不住吧。”
瞧这个人,嘴上说着相信的话,神情和心里却都是不信她的。
他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可以不动声色的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言,让身边的人不管是亲近的,亦或是敌对的都远离他。
陆千凉抿紧了唇,不叫人看出心中的狼狈。
她惯会用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可沈言璟却青出于蓝胜于蓝,将她这份倔强学了个通透。说到底,就连她自己都已近分不清是她学的沈言璟,还是沈言璟学的她了。
他望她的时候,她不敢直视。而今她望向沈言璟,他亦是淡漠相对,不置一词。
谁都不愿听谁的解释,孤独的将自己裹在属于自己的壳子中,拒绝一切温暖的拥抱。先前说好了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到头来却发现,结发为夫妻易,恩爱两不疑难。
陆千凉一直默默仰头望向沈言璟,沈言璟却早已转身坐于桌案旁倒茶:“我们从新开始,高九歌的事,我也可以既往不咎。他的孩子,你想留下,我让你留,我也会当做是我的亲生孩子抚养,如何?”
呵呵,当真大度,连旁人的孩子都可以认下抚养。齐王殿下的度量,果真不俗!
陆千凉不想再辩驳了,她扯着半边嘴角静静的笑:“当日来的医者,并不是来诊平安脉,而是你安排来诊我腹中孩儿的月份的,是也不是?”
沈言璟毫不辩驳:“没错。”
“你宁可相信庸医谗言,也不愿相信我?是也不是?”
这一次,沈言璟却未急着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不是也相信了外人的谗言,并未相信我么。”
“可你确实对高九歌起了杀心!”
“你也确实怀了他的孩子!”沈言璟突然起身,挥袖扫掉了桌案上的杯具茶盏,怒道:“你们都拿本王当傻子耍么!陆千凉,我自认为待你不薄,可你凭什么这么待我!凭什么!”
桃花眼内已经布满了血丝,白皙如玉的面颊上眼眶微红,衬的整个人面目可怖。
滚烫的茶水合着碎瓷片落了满地,溅的墨色云靴上都是水渍。愤怒的人宛若困兽,怒视着近在咫尺可又求而不得的自由,恍然又回到了她出嫁的那一日。
心爱的姑娘嫁给了心怀不轨的敌人,弃剑请他出府。可他却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她一步步的走向罪恶的深渊,也任由自己一步步的沉沦。
一样的无力拯救……
历史在一次回归,他与她之间的结局,不管经历了多少次,不管是好的开始还是坏的开篇,都免不了殊途同归的结局。
他想要接纳,可终究过不了自己内心的那一关。
又有哪一个男人,能够这样大度的接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