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责1

  果不出董主任的所料,李敏在回去创伤外科的这一路上,不管她认识还是不认识的人,都很好趣地盯住了她。而她认识的人,哪怕不怎么熟悉的,都开口向她打听那死者的事情。
  她从来没想到手术室里的消息会散布的这么快。
  而在一边沉着脸的梁主任,收起一贯的慈眉善目,竟然成了无人敢去捋的虎须。
  在李敏尴尬地解释医务处不让说、还没有效果以后,梁主任在边上替她解围了:“医院还未处理完呢,你们瞎问些什么?医务处不准李大夫说,你们没听懂?”
  再就是:“董主任就知道你们会问李大夫,让我看着李大夫不准她说。还说若谁想知道就去问他或是去问院长。”
  于是那些好趣而打听的人,多是笑笑就放过了李敏。
  可回到科里了,罗大姐可不管这些。她拽着李敏坚持要听到第一手的消息,把李敏为难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怎么这么多人就知道自己在事发现场呢?
  “老梁啊,你别和我扯那些鳖犊子的话。老董也就吓吓李大夫这样的小年轻,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罗大姐的眼里燃烧着熊熊的求知欲。
  梁主任面对这样的罗大姐,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他笑笑为难堪的李敏打圆场。
  “我说老罗,你那话说的是不错,老董就是吓唬小年轻的。可你也得为人家小李想想吧。章处长还为上次她踹人的事儿记着小帐本呢。要是知道这事儿从她嘴里漏出风的,还能轻饶了她?咱倆这辈子也就这么地了,人家小李可才开始工作的。”
  罗大姐见梁主任提起章处长,知道那是个没事儿就喜欢拿捏人、显摆他是医院领导的,撇撇嘴放过左右为难的李敏。
  “老梁,那你给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儿吧。”罗大姐揪住了梁主任发问,她太想知道了。
  “能怎么回事儿?我刷完手回到手术间,里面就在抢救那个肺癌患者了呗。你给我拿多个线剪刀,我和小李一起去拆线。”
  “李大夫那儿不是拿了两个线剪刀了,你怎么还要?”罗大姐警惕地瞪着梁主任。“上个月就丢了一把线剪刀的。”
  “她那儿有好几个要拆线的呢。我还不知道你这儿东西有存货?别拿丢东西的事儿来糊弄我。”梁主任不肯退让。
  “就你知道的事儿多。”罗大姐嘟囔着,还是自己动手给梁主任准备好了一个拆线的换药碗,又递给他半卷胶布。
  “可别忘了给我拿回来。胶布剩了也记得拿回来。”
  “好好好。都给你拿回来。”梁主任好脾气地答应着。
  认识半辈子的老同志了。
  随着文/革前的一起参加工作的老熟人越来越少了,剩下为数不多的这些个,即便有些人的脾气变得不可理喻了,大家还是互相迁就着、照应着往下过吧。
  在他俩说话的功夫,李敏也准备好了两个换药碗,俩人便拎着换药碗去病室拆线。
  甲状腺大部切的老太太见了李敏,仍旧是笑得见牙不见眼,在床头的苹果篮子里,挑了一个最大最红的,给李敏往白大衣口袋里塞。
  “哎呦,闺女哎,我就等着你给我拆线了。是不是我今儿就可以回家了?”
  李敏笑着带上口罩给她消毒,手脚麻利地剪掉一头的橡胶堵,把整根缝线抽出来。仔细观察切口没问题,才小心地给她换上新敷料,从梁主任手里接过撕好的胶布做固定。
  “今儿你就可以回去啦。让你儿子明天下午来给你办出院手续,回家记得不要让脖子沾水。”
  “好,我记得了,谢谢闺女啦。上回做手术时,大夫就说过十天半拉月的,最好都别沾水。我还记得呢。”老太太见李敏收拾好东西,要去脾切除的那床,才放开了李敏的衣袖。
  等李敏把要拆线的患者、要换药的都处理完,梁主任笑眯眯地说:“才护士长说卢干事打了电话来,章处长让咱倆去院办会议室。”
  那就去呗。李敏在心里核计——难道自己还有什么选择权么?
  医院里到处都是准备去吃中饭的。俩人逆着人流而行,踏上院办所在的走廊,寂静一下子就裹住了二人。
  “别怕。该怎么回事儿就怎么回事儿。牵扯不到你身上的。”梁主任发现了李敏的紧张,出声安慰她一句。
  “嗯。”李敏回答的挺干脆,声音里的紧张还是暴露出来了。
  到了院办的会议室,李敏就发现除了陈文强,三位院长、书记、章处长和董主任,包括李主任、周主任、刘主任、赵大夫、连手术室的那俩护士都在场呢。
  她和梁主任一进去,李主任就朝他俩招手,梁主任过去李主任那儿坐下了。李敏跟在梁主任后面往里去,唐书记却出声招呼李敏“”“小李,过来这边做。”
  李敏立即就听话地坐去她身边的空位,另一边是刘主任。
  坐在横头主持会议的章处长等李敏坐好,立即拿出她写的那份材料说:“李大夫,你写的这份材料与别人的不同。”
  李敏双手抓住会议桌桌面,紧张地点点头。
  “为什么与别人不同?”
  李敏站起来,先扶扶眼睛以稳定自己的情绪,但是声音还是绷紧的。
  “董主任要求看到什么写什么,不能与别人商量。写出来的材料不同,那就是我看的角度和他们看到的不同吧?”
  章处长很生气地把那一叠材料砸到椭圆形的会议桌上。李敏跟着他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往后瑟缩了一下。
  李主任故意笑出声来:“章处长好大的威风。”
  章处长的脸开始泛红。
  唐书记出来打圆场道:“小李,你的材料我们看过了,你给大家解释下。”
  李敏紧张地抓紧白大衣的衣襟,连舒院长说可以坐下说她好像都没有听见。她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深吸一口气,才缓慢开口。
  “徐丽她们俩的注意力是在核点手术器械上;我刷手回来了没事儿做,就看着赵大夫。直到我去蘸取消毒用的碘酒、酒精,刘主任进来时。这些在材料上我都有详细地写过了,需要我再复述一遍事情经过吗?”
  费院长生气道:“就这么一件事,你们居然能写出花样来。这样的材料,就应该拿去公安局鉴别真伪。李敏你知道不?出伪证要坐牢的。
  所以,我们有必要在这里澄清事实,统一出一个能够维护省院名誉的说法。”
  刘主任听费院长在威胁李敏,立即站起来说:“费院长,我不同意你统一说法的提议。应该把事实真相公之于众,让全院的医护人员都知道事情的真相,才能达到惩前毖后的目的。我根本没有同意赵大夫动手做全麻的。这是事情最关键的一点。”
  “那你为何迟到了?”费院长的声音充满了威慑。
  “我没有迟到。因为麻醉科缺少人手,我今天要看两台手术。只能一个一个地来。”
  这事情关系到刘主任以后的前程,她哭过之后如同披上盔甲的战士,与费院长针锋相对、寸步不让。这与其平时的温婉形象,简直判若两人。
  费院长被刘主任这样顶撞,羞恼之下转头问周主任:“一个人看两台手术?嫌医疗事故出少了?”
  周主任无奈地解释:“刘主任带的那组,本来今年只有一个新人的,赵大夫回来后也归到她那组了。她是将麻醉好的患者交给他们俩看着,她自己两个手术间来回跑。”
  “这怎么能行!你管理麻醉科,怎么能安排出这样的工作?”费院长作为管医疗的院长,义正辞严地诘问周主任。
  周主任立即不干了。他提高声音说:“那你多给我几个能独立操作的啊!我管着麻醉科的那一大摊子,还带了一个新人,根本就忙不过来。你别给我摆脸子,我和你说你这是站着说话不嫌腰疼,麻醉科一共才多少人?
  一周六个工作日,逢手术日十六个手术间全开。夜班至少要留三个大夫。麻醉科的大夫和护士,就从来没有上下夜班的概念。
  你要觉得我这个麻醉科主任干的不好,你能耐你来当麻醉科的主任啊。啪!”
  周主任一拍会议桌站起来,手指点着费院长发问:“让新毕业的大学生直接上岗,是你们院领导、医务处的决定。新人不顶事儿,老子天天累得脑子拧劲儿,到末了还要被你问罪吗?”
  “你们麻醉科出事儿,你还有脸皮拍桌子?”费院长更恼怒了。
  “我怎么没脸皮了?我怎么不能拍桌子了。你还记得五年前我怎么说的吧?你那时候做医务处的处长,我和你说了从医士班毕业回来的赵大夫不适合做麻醉,你要给他调换适合他的岗位。
  这事儿你忘啦?
  不是你又送他去大专学习、去医大进修的么?”
  “怎么是我?那是院领导班子的决定。”费院长来回看舒院长、傅院长,最后盯住唐书记,希望唐书记出来说话。
  唐书记不负所望,拉了看傻的李敏一把,示意她先坐下,然后对周主任、刘主任说:“都坐下,都坐下,坐下慢慢说。”
  但是唐书记的圆场却没有令周主任熄灭怒火,他愤怒地对费院长说:“我管你们是谁决定的。把不合适做临床的人塞到麻醉科,谁做的决定谁负责。老子还不干这麻醉科主任了。你们爱用谁就用谁去。”
  “你这是什么态度?”周主任的“不识好歹”,把费院长气的额头青筋直蹦,“你他妈的是谁的老子?”
  眼看着会议室的□□味浓郁起来了。
  陈文强推开门进来了。
  费院长立即转移了对象,黑着脸对陈文强说:“麻醉也属于外科那边的,你看着办吧。”
  “办什么?”陈文强进门就被费院长劈头盖脸地给了这么一句,他被这句话说懵了。
  舒院长清清嗓子说:“老陈,你找地方先坐下来。”
  李敏站起来,往刘主任下边去坐,刘主任却往后退了一个位置,拉住李敏按她坐下。陈文强坐到李敏空出来的位置上。
  主持会议的章处长在舒院长的示意下说话。
  “有关麻醉科今天意外的这件事儿,董主任与患者家属已经达成协议签字了。这件事儿,医院都已经处理好了。我希望你们在场的这几位同志,从大局出发,对任何人都不要说这件事儿的细节。若是有什么人非要问,让他来医务处或者去找省院的院领导打听。”
  这些是解释给陈文强的。后进来的梁主任和李敏也是才知道协议达成了。
  “接下来我们要讨论的是这件事儿的责任、后续处理,以及该怎么避免再发生类似的事故,还要将结果通报给全院职工,切实达到惩前毖后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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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断网两天,终于修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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