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迁1

  李敏的父母亲在省院招待所住了一晚,第二天中午请了潘志他父亲和他那些哥兄弟们吃了一餐饭。饭菜是由李敏在四海酒家定好, 送去正在装修的集资楼。虽然没有饭桌子凳子可坐, 但这也是因为潘志的父亲坚决不肯去饭店吃。
  潘志的父亲看起来是非常质朴的人。六十出头的年龄, 不论是脸上还是手上, 都遍布着早年艰辛生活的沧桑感和遮掩不掉的面对“城里人”的拘束。但他对李敏父亲的邀请是坚决地拒绝, 可说话的态度又非常谦卑, 甚至让李敏的父母后悔出面请人吃饭了。
  “你家闺女和俺家儿媳妇好, 信得着俺才把活交给俺们做, 是俺们该谢谢你们信任。俺就是出来干活的,可不敢当你们请吃饭。”
  千说万说总是不肯去, 最后还是在潘志的劝说下, 他父亲才接受了李敏订饭菜、送到正在装修的房子里。
  *
  晚上的时候潘志对严虹说:“李敏她父母太客气, 非要请我爸他们去四海酒家吃饭。”
  “去了没有啊?”严虹奄奄一息。
  “没有, 我爸坚持不去。最后是李敏在四海酒家定了十个菜,送到新房子那儿请我爸他们吃饭,还都是硬菜。你明儿个和她说一声, 谢谢她和她父母了。她父母昨晚到的,在招待所住了一夜。”
  潘志以前在下面的市立医院工作时候, 也没少给自己父兄拉活干。但即便是同科、相处不错的同志, 虽对自己父兄也算是尊敬,但是吹毛求疵的事儿也不是没遇到过。但像李敏父母这样尊敬自己家人的, 这几年还真没有遇到过。
  “她爸妈来了?我估计是专门为请你爸爸吃饭这事儿来的。哎, 她爸爸那人怎么样?我只见过她妈妈, 说话的声音好听、长得漂亮、气质也好。”严虹很疲惫地歪在床边。这个周日她值白班, 一天都没出分娩室。因为一个难产却坚决不肯手术的产妇,她从接班就守着、一直守到下班也没生。
  “和她妈妈很称啊。她爸爸应该是当过兵的,那人往哪儿站,都如一棵松树似的。好像李敏长得不像她妈妈。”
  “怪不得李敏那么容易接受穆杰上战场,原来她爸爸是军人啊。哎,我跟你说你不能当李敏的面提她像不像她妈妈这话。”
  “为什么?”
  “不为什么,她不喜欢呗。”
  “是不是因为她长得不如她妈妈漂亮?”
  “都说了不说这事儿了。”严虹嗔怪潘志
  “好,我不说。你起来洗手,该吃点儿晚饭了。再等会儿,粥就坨了。”
  “不想动,我累。”严虹靠着被垛子不动弹。
  潘志便倒了一些热水到洗脸盆里,拧了毛巾给严虹擦手,然后端着饭盒喂粥。
  “你说我要是没过来,你可怎么办?”
  严虹就着他的手喝粥,喝了几口后才说:“硬撑着呗,不然还能怎么办!那产妇也是个傻的,也不知道听了谁的主意,脐带缠绕、枕横位生不下来偏还坚持试产,怎么劝都不肯做剖宫产,好像我要害她似的。”
  “遇到患者讲不通道理也没办法,治得了病救不了命。你在病程记录里写明白了吗?跟产妇和家属说明白没有?让她和她家属签字啦?”
  “都有。我每次劝她都有记录在病历上,下班前我还再次让产妇和家属做了确认签字。我担心那产妇今晚不赶紧剖了,最后可能要出事儿的。”
  “你尽到责任就够了,这毕竟不是急诊抢救,咱们可以通过医务处代签字。交班了就别再想这些了。”
  “嗯。”严虹喝了大半饭盒的粥,整个人恢复了一些生气,便问潘志:“你今天在新房子那儿忙了一天吧?英语背了没有?”
  潘志的手一顿,但立即笑着说:“背了背了,吃完饭我再复习一下就给你检查。”
  严虹抿嘴一笑,接过潘志手里的调羹,自己慢慢舀粥喝。肯定是没完全背下来了,但严虹也不戳破他,只看着潘志边吃饭边翻开《新概念》第二册嘟嘟囔囔地背书。
  *
  李敏把父母送到电梯那儿就转回科里看家了。因为住院总这工作,虽然目前没要求24小时不能离开医院,但也是非常绑人的。要是科里的值班大夫在,她离开一会儿没什么问题。可如果值班大夫离开了,她就必须要在科里坚守。哪怕去洗手间,最好都与值班护士报备一声的。
  下午在陈文强给实习生上课的时候,李敏全程都是笑眯眯的。等她从大会议室回来,她脸上满溢出来的笑意,勾得平时甚少说话的小翟都安耐不住好奇心了。
  “李大夫,你遇到什么好事儿了?我今晚接班就看你在笑。”
  李敏看着小翟但笑不言语,急得小翟扔下手里的活来抓她。
  “哎,哎,放手快放手,我告诉你告诉你。”李敏伸手解救自己。
  小翟揪住李敏:“你先说,我再放。”
  “我爸妈来看我,支援我一大笔钱装修。”
  “真的?”
  李敏肯定地坚决不改口:“我爸妈给的,不用还,我能不高兴啊。”
  小翟松了李敏,狐疑地上下打量她:“我怎么总觉得不对味呢。你这笑完全是春天来了的模样。太荡漾了。”
  李敏伸手去掐小翟的脸:“你这个小丫头,说的什么话。”
  小翟伸手就膈肌李敏,把自己的脸蛋抢救出来后。然后一脸不屑地说李敏:“就比我大三岁,也好意思管我叫小丫头。不过李大夫你去照照镜子啦,看看你自己笑得那模样,让你带的那个实习生说。”
  路凯文立即装做没听见小翟的话,抱着胶片盒子进里间的办公室了。
  小翟轻斥一句:“滑头!”
  李敏拍拍小翟的手背,夹夹眼说:“别欺负实习生。”然后对小翟用口型说:“他不错的。”
  小翟立即红了脸,扭捏道:“别瞎说。还不知道能不能留下来呢。”
  李敏明白小翟动心了。带了路凯文两周,她觉得路凯文行事比较踏实,交给他的事情都能认真完成。而且从自己做了住院总之后,他基本也是住在了科里。任何时候身后都缀着个“尾巴”,李敏从最初的不习惯,已经变成有事儿就招呼他去做了。
  “民不举官不究啊。”李敏提醒小翟一句。小翟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然后忙去了。
  李敏的好心情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连患者的陪护都问:“李大夫有什么好事儿啦?”
  她就含糊地回答:“房子装修的很顺利。”
  *
  时间就在李敏的笑容里飞快地滑过去了。八月中旬的时候,新房子装修好了。
  严虹就来喊李敏:“敏敏,过去看看啊。”
  “好啊。”李敏安排好科里的事情,才敢与严虹离开。
  “我昨天和潘志去看了一下,咱们两家一模一样的。走错门了都不会认出来是走到别人家了。”
  “那肯定的了。哎,我听石主任说他家也装修好了。”
  “嗯,我昨晚看到他了,他说已经跟万经理确定好了25号送家具等过来。这几天正好可以开门开窗地通风换气。”
  “那挺好的。潘志他哥兄弟去装小凤的房子了?”
  “嗯。去了几个人到小凤那里,大半留在六楼柳主任这儿。小凤的一室一厅,人去多了也转不开身干活,她少了两个房间要扇灰、铺地板,可能后天就能搞好。
  潘志说他们要先装修好柳主任家,然后再给王怡然和吴雅装修。吴冬和小凤的那套房子不急着用,就放到最后了。反正不用到‘十一’也就都装修好了。”
  “罗主任的呢?”
  “和我们一起装修好的啊。她昨晚跟杨大夫一起来看房子呢。你说他们会不会很快结婚?”
  “不知道。杨大夫在门诊,科里很少说起他。他儿子杨宇话很少,人也腼腆,吩咐他做事情倒还算认真。”李敏说着话筋鼻子。“彩虹儿,想到得和他住一个单元,天天打他家门前过,我这心里就不舒服。”
  “我也不舒服。敏敏,我和你说我没告诉潘志那事儿。我怕潘志对杨大夫流露出点儿什么来,毕竟我和他都是刚到省医工作的。”
  “嗯,理解。那事儿咱倆当场报仇了,能不跟别人就不说。免得杨大夫恼羞成怒,对咱倆也没什么好处。”
  “我明白的,这里面还牵涉他们几个帮着把事儿压下去的人呢。”
  这一单元目前就只有柳主任那套还在火热的装修中了。家家户户都开门开窗地散味道呢。李敏注意到罗主任、石主任等人家里扯进去的电话线,她叫严虹看。
  “彩虹儿,咱们这单元得住不少主任呢。你说以后这电话线是不是会跟蜘蛛网似的啊。”
  “很可能。要是可以,我都想装了。”
  “装了打给谁啊?咱们不是主任的装电话要好几千呢。”
  “打给我爸妈啊。对了,我让他们十一过来。”
  “那挺好的啊,新房子里也有地方住。等搬完家我就给我爸妈写信,让他们十一也过来。”
  “可是你怎么做饭呢?我好歹买了电饭锅和大勺,你就一个烧水壶哦。”
  “到时候再说吧。不行我现去买了。”
  “那你去友谊商店买,那里的东西质量好,而且这些厨具什么的不要兑换卷。”
  “好啊。我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就过去一趟,提前买好了。不然到时候我爸我妈肯定不会让我买那么贵的东西。”
  “要不咱倆捡你这周下夜班那天去?然后小件的咱倆就拿回来,重的就让万经理一起带过来。怎么样?”
  “我现在可没法确定。下周的手术还没安排呢。”
  “要是下夜班不行,咱倆就得下月1号去了。1号是周日,实习生要换科的,那天应该没有实习生在科里值班了。
  我跟你说敏敏,虽然实习生平时也能帮上点儿忙,但是没了实习生添乱,事情做起来会快很多。我总觉得她们比我那时候差太多了,什么都要手把手地教。”
  “外科也是一样的。连止血钳子、持针器怎么拿都要从头教。有几个觉得自己不含糊的,给他们改起来比教不会的还吃力。更别提术中还要注意他们拉钩的轻重、别造成副损伤了。
  比你多了很多事儿的,更累心的。这住院总做的,要来回折腾看两楼层的手术,给他们安排轮班上胸外和开颅的手术。普外和骨科的住院总都比我省心,谁带的实习生谁管6周就是的了。”
  “那你是很辛苦。听说你们要分科了?怎么又没动静了?”
  “估计怎么也得等张主任从急诊回来吧。不然十一楼没有科主任啊。你说我们刚下去临床实习的时候,带教老师是不是也我们俩那么嫌实习生啊?”
  “别人我不知道,至少你是不会的。”
  “嗯,你也不会。你有潘志开小灶呢。”
  严虹莞尔一笑。这样的打趣,如今对严虹是挠痒痒一般了。俩人说着闲话,把两套房子里外转了个遍。
  看着已经装上的防盗网,李敏感慨说:“这几栋楼属咱倆的窗户最特别了,你说以后别人会不会拿咱倆家的窗户说,就是那个三楼装了防盗窗的。”
  严虹失笑:“说就说呗。你看用不了多久,他们别人家也会装的。王大夫就特意上来看了。说他家孩子小,装上这个不担心从窗户掉下去,你要好趣就去他家看看,他都已经把栏杆装好了。”
  “他家孩子才多大点儿啊。明年开春装都来得及。”
  “是啊是啊。”
  俩人里外看够了,说说笑笑地满带着就要住进新房子的美好憧憬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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