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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灰墙

  蝶纤的眼前是一堵灰色的墙。
  墙砖排列整齐,规划出一个又一个规矩死板的长格子。
  蝶纤试着用手触摸起规矩死板的长格子。而它们却在瞬间变成炽炭,犹如炮烙,炙烤着她的纤手,烈焰升腾,令她痛不欲生,惨叫而醒。
  楠一不见了。
  蝶纤模糊记起,楠一昨晚好似呆坐了一夜,一言不发,像是木偶。
  他去了哪里呢?
  蝶纤试着想了想,却觉得脖颈酸涩,随即便晕眩不已。
  此时,楠一已经赶到了倪丽的家里。
  偌大的客厅里,倪丽正气定神闲的坐在沙发之上,盯着窗台上摆满的琉璃花盆。
  其中一只淡蓝色的琉璃花盆里栽着六月雪,柔雪似的五瓣白花纷纷点点,沾满晨间的离离清露,与世无争的绽开,似饱含哀怨,令人万般垂怜。
  “倪丽!大学时代,你是一个清纯可人的女孩子!可现在的你,却实在令人琢磨不透!”楠一感慨道,往事历历如烟。
  “都是被你逼的!”倪丽悲怆的喊道。
  “你这是何苦呢!何必糟蹋自己!”楠一苦笑道,回避了她饱含嗔怪的眸光。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你告诉我赤裸裸的答案!”倪丽逼问道。
  “感情的事情不能强求!”楠一匆匆道。
  “可我没办法让自己忘掉你!真的!”倪丽悲苦的道。
  “这样下去,你只能变得更痛苦!于我,也是一份撕心裂肺的痛苦!”楠一叹息道。
  “我必须自私一次!”倪丽挣扎道。
  “你这是残忍!你难道不觉得吗?”楠一逼问道。
  “我不管!”倪丽不讲理的喊道。
  “我求你!放过我和蝶纤吧!”楠一祈求道。
  “不要在我这里提蝶纤!我恨她!”倪丽声音凄厉的喊道,愤然起身,甩手而走。
  “你有什么条件只管提!只要能让蝶纤上大学!”楠一无奈的喊道,眼瞅着倪丽戛然止步。
  “你有什么条件只管提!只要能让蝶纤上大学!”楠一好似卡壳的留声机,反复重复着同一句凄然的话。
  倪丽缓缓转身,失魂落魄的凝望着楠一,苦笑一声,又苦笑一声,凄凉道:“我们之间的情谊难道只能靠交换而维系吗!”
  “世间的任何事情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楠一道。
  倪丽慢慢的走到楠一的身前,用手摩挲着他的脸颊,凄苦道:“你愿意付出代价!我岂不是更可怜!像是乞儿!”
  “其实我才是真正的乞儿!”楠一伤感的道。
  倪丽顺手给了楠一一个嘴巴子。
  楠一侧着脸,眸光迷离,眼角湿润。
  “蝶纤真的值得你这么做吗?”倪丽吼道。
  “如果你是男人,你如果能遇到像蝶纤一样的女孩子,你就会明白我现在心里的难过!”楠一意味深长的呢喃道。
  倪丽痛苦的紧闭眼眸,挤出长泪两行,哽咽道:“我不能成全你的心愿!那样,我就会变成强盗!”
  “你已经是强盗了!你和我妈用最卑鄙无耻的手段毁了蝶纤的前途!你不要在我面前提什么道德良知!”楠一吼道。
  “我输给谁都可以,但是决不能输给蝶纤!不管手段有多卑鄙,只要能达到目的!”倪丽跟着吼道,随即便奋然转身,一路奔波而去。
  她一路奔波的足音锤进了楠一的心里,刹那间,他的心里便千疮百孔。
  他神色落寞的归家,迎着蝶纤饱含期许的眸光,痛彻肺腑。
  “蝶纤!对不起!我没能说服倪丽!她已经变得不可理喻了!”楠一叹息道,颓然坐在书桌前的木椅之上,不由得清泪滚滚。
  他回想起蝶纤备考这一年所历经的艰辛和挣扎,再回想起她得知分数时的那股子骄傲和豪迈,实在情难自禁,索性任由自己痛快的流泪,流干最后一滴。
  蝶纤看到楠一悲戚的模样,不由得怒火中烧。她自从认识楠一以来,从未见过他沮丧无奈到如此地步!
  “别哭了!我不上大学了!”蝶纤吼道,抓起写字台上堆积的讲义,一把一把的扯碎,随即胡乱的一抛。
  稠密的纸屑犹如落雪,凄迷,惆怅,饱含着殇。
  翌日,夏雨凄迷。
  半开半掩的木窗前,蝶纤独自默立,心思惘惘,觉得落雨似在呢喃她的心事。
  有斜风拂扫着她额前的刘海,她的眼角刹那间寒凉,原本噙着的热泪被拂扫而去,融入到苦雨之中,落于泥地之上,任由过往的行人和车辆肆意践踏……践踏着被心血包绕的自尊。
  楠一不听她的劝说,一大早便赶往省城大学,至今未归。
  蝶纤的心里矛盾交糅,既想得到出乎意料的结果,又害怕在期望后再次落入失望的深渊。
  又过了一个钟头,楠一还未归来。
  蝶纤决定去寻找楠一。
  她特意换上了一身崭新的夏装……原本打算入学的时候郑重的穿……收拾的体面端庄,打着一把素雅的格子伞,出门而去。
  她自是熟悉省大学的路途的。往昔,她独自骑着三轮车,栽着沉甸甸的货物,痛并快乐的向省城大学的方位骑行。而今,她再次走行在同样的路途之上,心情却格外凝重甚至忐忑。每走一步,她心中的那份凝重和忐忑便多一分,由不得她自己,无常的世事强加而来的悲怆,岂能由得了她?
  终于来至省城大学,她故意回避了校门口的小商小贩们的密集摊位,生怕遇见熟人问长问短。
  她知道,高广早已经不再这里摆摊了,也许,他早已经远离省城了。
  正在寻思,却听闻远处传来了喊叫之声。
  她凝神望去,只见地上躺着一辆自行车,自行车旁躺着一个身材瘦小、白发冉冉的老者。
  看样子,他像是从自行车上摔下来的。
  蝶纤疾奔而去,凑近看到,身材瘦小的老者正微微抽搐,呻吟,求救。
  “救我!”
  蝶纤迅疾想到,附近便有一家大医院。上次,高广被刺,她就是在附近的那所医院里守护了近半月的时光。
  不由分说,蝶纤使出蛮力,硬是将身材瘦小的老者搀扶而起,交由小摊贩们搀扶。
  “何嫂子,借用三轮车!等不及救护车了!医院就在附近!”
  “小心点儿!”
  蝶纤推过三轮车,把老者扶到车上仰躺下,随即她便跃上三轮车,心急火燎的赶往了附近的医院!
  老者因糖尿病高血糖陷入浅昏迷。
  医生在得知蝶纤并非是老者的亲人后,硬要蝶纤立即寻觅到老者的家人。
  正在此纷乱之际,却见一群人蜂拥而入。
  “校长在哪里?怎么样了!”
  “就是这个女孩子吗?”
  “校长怎么了?”
  蝶纤不由得愕然,退至墙根前,依靠着白墙绿漆的墙壁,含笑望着眼前众人。
  “你们是什么人?”医生问道,打量着来人们。
  “我们是大学保卫科的!知道校长晕倒了,赶着来看望!他怎么样了?”
  “幸亏送来的及时!目前病情已经平稳!你们需要赶快联系他的家人!”医生道。
  “好的!”
  ……
  当蝶纤在接受了众人的感激之后,便含笑退出了病房。
  她正好和一个年轻小伙撞在了一起。
  那一刹,她不由得抬起眼皮望了那身材高大的小伙一眼。
  真想不到,她像是见过他?在哪里?却实在想不起来了。
  “这就是你父亲的救命恩人!”
  “哦!你好!我叫韩诗阳!多谢你及时把我父亲送到医院!”诗阳真心实意的说道,眸光之中闪烁着诚挚的感激。
  “没关系!我正好路过!你的父亲已经没有危险了!你大可放心!”蝶纤笑道。
  那小伙子竟然把蝶纤的双手捏住,不住的说着感激的话语,令蝶纤一时间觉得眼前这人实在过于激动,可又不好意思说破。
  “你叫什么名字?在哪个单位上班?”诗阳问道。
  蝶纤微微一愣,就在那一刹那,有人抢着说道:“听校门口摆摊的商贩说,她叫蝶纤,从外地来的,曾经摆过地摊!”
  “哦!是这样!”诗阳有些失望的道,却又紧跟着恢复先前的热忱,继续感激着蝶纤。
  蝶纤明显察觉到了诗阳眸光之中闪烁而过的那丝惊讶,心里虽五味陈杂,却唯有用微笑掩饰内心的尴尬。
  “我一定要好好的谢谢你!”诗阳紧赶着说道,终于松开了蝶纤的那双白皙的散着咕咕温暖的纤手。
  “我先回去吧!”蝶纤说毕,便准备转身离去。
  “你住在哪里?告诉我!”诗阳执著的问道,眸光坚毅,由不得蝶纤拒绝。
  蝶纤只好留下了住址。她刚要转身,却听闻病床之上传来了一声低吟。
  “谢谢你!”
  蝶纤回眸看到,老者正微睁着双眼,试着抬起虚弱的手,却无能为力。
  蝶纤竟然哭了,为了那一刹的感动。
  午后,雨水依旧,娓娓道来一段时光的殇。
  蝶纤坐在写字台前的木椅上,目光停留在空荡荡的书桌深处。所有的讲义都荡然无存。她曾经的执着、苦闷、付出和凄凄的挣扎……所有本应该留到夕阳残年之时的纪念……都彻底的消逝了。
  她有些后悔昨日的冲动,亲手撕毁了所有的讲义。
  正在发呆,却听闻楠一归家了。
  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却先听闻到他发出的一声叹息。
  蝶纤知道,楠一定是带着失望和落寞归家。
  楠一来至客厅,像是落汤鸡,头发一绺绺,浑身湿漉漉。
  蝶纤顾不上说一句话,登时楠一身前,逼迫他脱下那身湿漉漉的海魂衫。
  楠一却一把搂紧蝶纤。蝶纤的浑身一阵寒凉。
  “对不起!我没能办到!学生处的人都他妈的是些王八蛋!”
  “算了!你尽力了!我很疼惜!”
  “我窝囊,没本事!对不起你!”
  “我这辈子能认识你,就是莫大的福分了!我知足!”
  ……
  那晚,蝶纤和楠一正闷坐着,却听闻笃笃笃的敲门声。
  楠一觉得,肯定是母亲和倪丽来了,便气急败坏的推开门,准备大发雷霆。
  眼前确是一个极其标志的小伙子,正微微的含着笑,眸光清澈,令人心生爱怜。
  “你是谁?”楠一诧异的问道,心想这人定是走错了门。
  “蝶纤在家吗?”诗阳笑问道。
  “在!你是!”楠一诧异的问道,回头一望,却见蝶纤正含笑立在身后。
  楠一得知蝶纤女中豪杰的事迹之后,不由得对诗阳的太过客气表示不过意。
  诗阳正想着从裤袋里摸出一沓钞票,却蓦然瞅见了写字台上的一张高考成绩单。
  他不由得坐在了写字台旁的木椅之上,小心翼翼的拿起那张高考成绩单,细看,惊讶。
  “怎么?蝶纤参加了高考?并且取得了这样骄人的成绩!”诗阳问道,忍不住抬起眼皮看了蝶纤一眼,却发觉蝶纤和楠一竟然都似有难言之隐。
  “哦!”蝶纤只是淡淡的答道。
  “你被哪所大学录取了?”诗阳迫不及待的问道,却眼瞅着蝶纤的眸光愈发呆滞晦暗。
  沉寂之中,墙壁之上悬挂的时钟发着沙沙的响动,冷冰冰……机械的刻板和无情。
  “很可惜!蝶纤不能上大学了!”楠一脱口而出道,心里闪烁着一丝希望。
  “怎么回事?”诗阳忍不住问道。
  “没有什么!”蝶纤接口道,递给楠一一个眼色。
  楠一当然懂得蝶纤心里的那份自尊和倔强,随即沉默。
  诗阳察言观色,本是冰雪聪明之人,岂能猜不出其中的因果?他抿嘴笑了笑,迅速的扭转话题,心底却在绸缪。
  按照诗阳临走前的叮咛,蝶纤和楠一去医院里看望了正痊愈的韩怀钦。
  诗阳守在父亲的病榻前,一个劲儿的说着蝶纤的热心和果敢。
  怀钦微微的点着头,抬起手摩挲着蝶纤白皙的手背,犹如心疼自己的女儿。
  那日,已是半个月之后了,天气燥热异常,窗外蝉鸣聒噪,愈发令人心绪愁烦。
  楠一出去买西瓜了。
  蝶纤在静静的看一本新买的小说,油墨的清香四溢,令她暂时望却炎夏的燥热。
  楠一归家了,招呼着蝶纤快去帮忙搬西瓜。
  蝶纤小心翼翼的把书放置于写字台上,随即来至门前,看着楠一把纤维麻袋放倒在地,西瓜滴溜溜的滚出。
  楠一拨拉着西瓜,蝶纤搬运着西瓜,一趟又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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