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看红桑这幅模样,有些丧气的话,我实在不忍心说出口,只能摇了摇头,心中暗自叹气,“你也别忙活了,早些睡吧。”
红桑有些没反应过来,一边收拾一边乐呵呵回话,“小姐,奴婢不累,也不困。”
“......”
我也懒得劝了,索性跟着站起身来,在屋子内四处转了转,桌案上摆着的菜肴早已经凉透了,虽然看着很有食欲,但没有半点香味。
我想,都这个时辰了,太子应该不会来。也正好我也饿了一整天,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便坐下身去,目光盯着面前的烧鸡,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去。
烧鸡油光发亮,看着倒也算不错,而当我咬下第一口的时候,险些没把我的大白牙给折了。太硬了,这玩意简直就是中看不看吃,比京都街市上随便一个铺子都要做得难吃百倍。
可不能遭这样的罪,我连忙一口吐到了地上。我寻思着没福分吃这烧鸡,那这桌上的素菜总有能下得了口的吧。于是我又夹了一口白菜,没想到更过分了,这白菜分明就是从盐水里捞出来的,简直没把我咸死。
我丢了筷子,一脸嫌弃,偏偏在这个时候,眼前有个黑漆漆的小身影一闪而过。定眼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只小耗子。
一时间,我蹦得老高,一边大喊,“耗!耗子!”
红桑胆子比我还小,听我这么说,她简直就快被吓破了胆,闪电般跃上了旁边的椅子,脸色惨白摇了摇头,神色张皇,“小姐,奴婢也怕啊!”
我呆看了她一会儿,果然也不能指望她挺身而出了。我硬着头皮,咬了咬牙,将袖子挽得老高,往那耗子身上踩了下去。小耗子身形敏捷,飞速逃窜,顺着地面跑到了梁柱的旁边。
我左右看了看,顺手抄起一本书,悄悄地靠了过去。那小耗子见状,嗖地一下爬上了梁柱,两只前爪捧着吃食,拼命地啃咬,全然不把我放在眼里。
我气了!它这模样,和太子今晚的所为有何区别,干晾着我也就算了,连个通传的人也没有。
我越想越气,便拿起书朝小耗子拍打了过去,嘴里痛骂道,“我让你目中无人!我让你有眼无珠!”
小耗子沿着柱子一下子跑到了上头,我站直了身子,又连着扇了几下,那声音啪啪啪地砸在梁柱上,听着那叫一个神清气爽。
于是,没出息的我,全然忘记自己已经嫁了人,啪啪啪地扇打得很是尽兴,从这根柱子,追到另一根柱子。
我追得得小耗子也躲得急,红桑在远处紧张兮兮地看着我,时不时说上一句,“小姐,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我知道!”我回她。小耗子狼狈逃窜,我乘胜追击,心底不知不觉竟然有了一丝快感,也就不觉得这耗子有多可怕了。
“我让你偷吃东西,让你偷!”我继续骂道。眼看那小耗子又上了梁,我便追了上前,抡起手中的书页狠狠地摔了过去。
那书从我手中飞向梁柱,却在下一刻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然而并不是清脆的啪啪啪声。
那梁柱连着半扇门,我正想起身去将那书卷捡回来的时候,竟然发现门外头有一截绯红的衣角。
我本能地退了几步回来,一旁还沉浸在恐慌中的红桑跑上前,环顾四周,“小姐,耗子呢打跑了吗?”
“我、好像打到了人了。”我压低了声音说道。
第4章
话音刚落,方才那个绯红的身影便进了屋子。
“奴婢见过太子殿下!”红桑反应灵敏,慌忙跪下身去,顺道拉了拉我的衣袖,以当提醒。
可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连该有的礼数也全忘了,只是呆呆地站在原地。也正因为这样,我算是头一回这么近距离地看他的容貌,少年该有的不羁和潇洒他全有,眼里略带一丝轻蔑和傲气。
可比起齐修贤来,似乎还差了点……齐修贤身上或多或少有一股书生的儒雅,但太子没有,甚至有些锋芒毕露。
我看见他脸颊上微微泛红的印记,我还以为是他喝多了,但身上没有一点酒味,我才更加确定,那书砸到他的脸了。
我还没说话,他倒先开口了,上下打量了我一眼,问道,“听闻你自围猎之后,身子就一直不太好?”
我想他应该是关心我,但是好像也不是。他的神情在告诉我此话的言外之意。
看你这疯癫的样子,也不像是生病的,该不会是装的吧?!
于是,我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后,便伸手捂住心口,猛烈地咳嗽起来,并顺势倚在红桑的身上,声音微微弱弱,“回太子殿下,近来身子已大不如前,恐今晚不能伺候殿下了。医官还说,我这病容易传染给他人,太子殿下不如另寻宿处?”
太子没有说话,他可能觉得我演得太假,毕竟我说这话时,也是费劲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不笑的。
一旁随行的太监从地上将书卷拾了起来,交到太子手中。太子翻了翻,神情从淡漠变为不悦,眉头紧皱,慢悠悠吐出三个字来,“素女经。”
“……”
“什么?”我问。
再看向太子时,他的脸越发红了,稍稍避开我的目光之后,径直走到床榻跟前坐下,许久才开口,“我是来跟你……睡觉的。”
“殿下不是应该去陈良……”我本来想这么问,但转念一想,这里是东宫,他是太子,他想睡哪里,又怎么是我能够左右的,便改口道,“好啊!那殿下睡吧!”
他好像更加生气了,脸也越发红了。我心中冷笑,堂堂一个男子汉,怎么气量这么小?
随行的太监将书卷递给了我,恭敬道,“娘娘,奴才恭贺殿下和娘娘大喜,奴才先行告退!”
我也笑了笑,并轻挥了挥手,同红桑道,“赏!”
而后我打开书卷翻了翻,那字里行间说的,竟然是……吓得我一把将书卷扔出好远,浑身抖得不行,心跳也变得很快。
仔细回想了一下,这书好像是阿娘给我的,但又因为诸多繁琐事,便没有同我交代些许,而我刚刚又拿这书砸了太子。
他又会怎么想?嫁给他,虽然是皇上下旨赐婚,但这足以让他厌恶我。
我现在竟然……
我觉得实在无脸见人,太子也一定会误以为我是个狐媚子,竟然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试图拴住他。
怪不得他刚刚说,我是来和你睡觉的。
大概过了很久,我才有勇气回过身,径直走到榻前,说道,“太子殿下今晚不如去陈良娣那儿吧,我身子不舒服……”
太子显然不信,又看了看,我象征地又捂住了心口,但在面色红润这件事上,我也没法子。
“你以为我想来?”他问。
我一脸疑惑看向他。
“你这个位置本该是婉儿的,是你抢了她的东西,却在这里假惺惺,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真的很让我恶心?”
我不否认,他生得好看,但讲起话来,怎么这么缺德,连半分情面都不给。比起谢家,他应该更害怕自己的父皇吧,可眼下为了陈良娣却这般语气同我说话,看样子是真心喜爱陈良娣。
第5章
我见他脸色阴沉,低低地回了一句,“违抗圣旨是死罪,殿下是未来的国主,难道就不能为百姓设身处地想一下吗?况且此事又哪里是我能够左右的?”
他被我说得哑口无言,冰冷着面孔,足足盯着我看了好久,这才说道,“你不用拿父皇来压我,这件事本就是你一人的错,这里是东宫,我说了算。”
大概害怕我又说出令他无以反驳的理由,便先给我来了个下马威。我也不是吃素长大的,虽然他位高权重,但今晚毕竟是新婚之夜,他这样做,实在扫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俩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
我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又瞧见他这副臭脸,恨不得能上去扇他两大嘴巴子,挫挫他的锐气。
可我不能,只能憋了一肚子气干站着,我的气力不小,平日里同齐修贤打架,他总输,但太子就不一样了,这人生得魁梧,我便是打了赢了他,恐怕下半辈子就真的下不了地了。
“眼下这般光景,是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他又问我,话里带着杀气。
本来我心里也没多少火气了,他要说就让他说几句,不痛不痒的,我得学会‘忍辱负重’。可他似乎没有明白退一步海阔天空的道理,他也许是觉得,我不说话,是因为怂了,是因为我怕他。
这人,怎么还得寸进尺呢?
我也懒得端着所谓名门闺秀的架子,在他的面前坐下,并不曾正眼瞧他,只是道,“殿下若是不钟意这门婚事,大可休了我,立陈良娣为妃,又何必跑来我这里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你还是个男人吗?”
我的话又一次惹恼了他,他转过身来,拳头紧握,怒气冲冲地看着我,同咬牙切齿也没多少分别。
我想既然得罪了这座大佛,不如说个痛痛快快,便继续道,“我若是知道,当初救了殿下会是这样的结果,那我情愿见死—不—救!”
他大概怎么也没想到我会用这样的语气,同他说话,好半天也没能缓过来,最后不得不兀自点了点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一个怎样的女人!不用跟我玩心机,就算你救了我,也别妄想我会对你有半分感激!”
我也从来没见过这么不知好歹的人,常人说以德报德,他这是要以德报怨啊!我走上前去,一把将他从榻上拉了起来,面无表情道,“滚!”
我原本也想着跟他好好说话,让他今晚去陪陈良娣,但他说的每一句,就没有我爱听的。
吃惊的神情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他猛地甩开我的手,脱了靴子,一头钻进了鸳鸯锦被之中,语气却稍稍温和了些,“要不是皇祖母的意思,我也不会来。”
我正纳闷这人怎么突然就认了怂,语气犹如雨过天晴般的时候,便瞧见有宫人从外头走了进来,手中捧着热气腾腾的桂圆莲子羹,而宫人正是太后宫中的。
素闻太子最听太后的话了,太后的话比什么灵丹妙药都管用,现在看来真的百闻不如一见。
但在这个时候,我也是知分寸的,多少给他留点面子,便微微躬下身去,附在他的耳旁,淡淡笑道,“我不想亲自动手。”
我说,“滚出去!”
这话在他听来,仿佛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奇耻大辱一般,区区一介小女子,竟敢爬到太岁的头上动土,简直就是无法无天!
终于他那张臭脸有了神情,勃然大怒,书卷砸在脸上的印痕,也变得清晰起来。
猛然间,我不得不回想起了那本素女经,眼下简直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吧……
我飞快站直了身子,太后派来的宫人瞧见这一幕,忍不住轻轻捂住笑了笑,那眼神别提有多暧昧了。
我正想解释,却被喜娘拉到一旁,悄声道,“太子妃,奴婢伺候你沐浴更衣吧!”
我想说不必了,太子他老人家都不嫌弃我这床硌得慌,那肯定也不会嫌弃我身上的汗馊味啊!
在比谁更无赖这件事上,我想他一定比不过我!
喜娘不许我再闹,半哄半劝地把我拉开了,等我回来的时候,太子好像已经睡着了。
我轻叹一口气,这就好办多了。等吹熄了蜡烛,我一脚把他踹床底下,不就完了。
我对着床榻琢磨了许久,想着给寻找一个最好的位置,在看准时机后,我便蹑手蹑脚上了榻。
我想,如果我把他踹下床,他一定会恼羞成怒,那种恨我、气我又拿我毫无办法的表情,想想可真是过瘾。
但我脑海里只顾着幸灾乐祸,全然忘了脚下。我正鬼鬼祟祟地前行,他却突然间抬起了腿,把我给绊倒了。
我回头去看时,他神色平静,安安稳稳地睡着,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要不还没上年纪,我还以为耳聋眼花了。
但我又捉不到把柄,只能一面伸手护住方才被磕到的门牙,小心翼翼地从被子的另一头钻了进去。
我揉了揉被撞晕的脑袋,想着他明明醒着,却要装睡,那也就别怪我无情无义了。
借着烛光,我轻轻抬起一腿,往他的后背缓缓靠了过去。谁知他却一个翻身,快狠准地压住了我的右腿。
这人下手不知轻重,疼得我眼冒金星,忍不住敢出声来,“你压疼我了!”
我不说这句话倒还好,我一说就真的完了。门外有几个宫人听到动静后,发出了细碎的笑声,而我身旁的那个人却睡地死死的。
我知道,呐喊不过是无用功。于是只好拼命地抽回自己的手,并往床榻里头缩了缩。
对付这样的人,总归是有办法的。冷静过后,我又想了想该用什么样的策略去对付他,顺带把衣裙束紧些,免得被他白白捡了便宜。
我背对着他,用力地扯啊扯,紧张不已。一瞬间,我总觉得身后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我,便慢慢回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