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激将大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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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儿的额头渗出密密的冷汗,此时此刻,她只觉得自己不是站在小岛上,而是浮沉的海面。
她的眼前阵阵发黑,她的身体摇摆不定,她的双肩颤抖。
这个时候,混战已经结束,江南的几百属下全部阵亡,在这个小岛上活着的江南人,此时此刻,只有李信志陶然儿李信海和被活捉的王湘竹,一把寒光闪闪的大刀架在王湘竹的脖子上,看得让人触目惊心。
天空更加阴沉了,此时此刻,仿佛漫天边际的长夜。
陶然儿看着这一切,王湘竹仍旧穿着大红色的新娘的衣服,李信海仍旧穿着大红色的新郎的吉服,今天是他们大喜的日子,却要双双死在这里,陶然儿想大哭一场,此时此刻,她的内心真是恨透了孙赫武!
孙赫武,你是一个王八蛋!早知道我杀死王思明,是这样的下场,我绝对不会这样做!陶然儿含着泪抬头看着天空,无能为力感像潮水一般朝她涌过来,她对着天空发出无声地呐喊,苍天啊,我一心想着百姓,想结束乱世,统一天下,让百姓过太平的生活,可是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不是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可是我的心一向仁慈,为什么会是这样的下场?
李信志这个时候已经不再对陶然儿说临终的话语了,他向前一步,视死如归,对着孙赫武说道:“孙赫武,你这样做,不就是想吞并江南吗,你放了信海和他的娘子,我在你面前自杀,这样江南就是你的了。”
这是危急之中,李信志想出来的唯一的办法。这样至少可以保全然儿,还有李信海和王湘竹。
与其都死在这个岛上,不如牺牲他一个,救活其它人。
孙赫武哈哈大笑,陶然儿怒目瞪视着,只觉得丑陋的孙赫武是一个恶魔,孙赫武笑够了之后,看了看倒在地上一大片的江南属下,他摸了摸下巴,得意地说道:“李信志,你的属下都死了,你们现在总共才四个人,这女人还被我捉了,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哈哈哈,哈哈哈,你有什么资格与本王谈条件,哈哈哈,哈哈哈。”
李信志的面孔涨红起来,他的身体瑟瑟发抖,握紧了手上的长剑,愤怒与仇恨让他额头上的青筋爆起。
李信海铁青着脸,眼里喷出愤怒之火,他对李信志咬牙说道:“大哥,你别求他了,如果你死了,我绝不独活!”
说到这里,李信海深情且痛苦地看向王湘竹,此时此刻,江东的大刀架在湘竹的脖子上,她雪白的脖颈,还有新娘大红色的衣服,以及在秋风中她被风吹乱的黑色长发,这一切的一切形成一幅悲怆的画面。
狂风仍旧在怒号着,被吹得四处乱飞的梧桐树叶,银杏树叶,三角枫的叶子,如同一只只频死的蝴蝶,在湘竹的四周乱纷纷地坠下。
李信海只觉得自己眼眶湿了,他含着泪对湘竹哽咽说道:“娘子,你先走一步,我随后就来——”
几个小时之前,他们两个人在洞房里相依相偎,他搂着她,握着她小小的手,两个人说着甜蜜的话,只觉得置身天堂般快活,可是没想到,短短几个小时,世事便变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苍天真是爱捉弄人啊,人活着真是充满了各种无奈。
王湘竹也哭了起来,眼泪如同断线的珍珠从她的脸上急速落下,她想着他们今天刚刚成亲,却没有想到要死了,她不停地点头,哽咽说道:“好,相公,我不怕,只要能和你死在一块,我也很快乐!”在她的脑海中,短时间,她的生如同电影的蒙太奇画面,纷纷在她脑海里出现,她心想着,人一生已经够苦了,时时刻刻充满担惊受怕,与其这样活着,不如死了干净。所以死,并不可怕不是吗?
孙赫武哈哈大笑,对李信海和王湘竹说道:“哈哈,好,本王就达成你们的愿望,让你们死在一块,做一对苦命鸳鸯!”说到这里,孙赫武沉下脸,大眼内杀气腾腾,他冷酷地命令道,“来人啊,给我将这女人砍了!”
江东的手下立马答应一声,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架起可怜的王湘竹,恶狠狠地扬起手上的大刀。
电光石火间,陶然儿知道这个时候再不行动,王湘竹非死不可!她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扯乱了自己头上的长发,挺身而出。
对于陶然儿突然的变化,大家都震惊了。信志呆呆地看着陶然儿,想着她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已经疯了?
陶然儿东摇西晃,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她笑得停不下来,她笑得双肩颤抖,她指着孙赫武哈哈大笑着,对他大声骂道:“孙赫武,你砍啊你砍啊,你快点砍,最好一刀下去,将她的脑袋砍下来当球踢,哈哈哈,你砍啊你砍啊,天下人都知道你今天做的好事!”
孙赫武呆了一呆,扬起手,行刑的人得到命令原本要落在王湘竹脖子上的大刀停在了半空。
孙赫武走近一步,看向陶然儿,对她温和关切地问道:“然然,你怎么了?”他也担心因为她经历的事情太多,受的刺激太大,成了疯婆子,陶然儿是他一生之中最心爱的女人,如果她成了一个疯女人,他会非常痛心。
陶然儿知道这是唯一的机会,胜算很小,非常的危险,一个细小的动作,极大的可能会加速他们所有人的死亡,可是她必须赌一把,她得用激将法救信志他们,虽然这十分危险,但是如果不这样做,等待他们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四周一片黑暗,寻不到一线生机,她只能拼了。
因此,陶然儿索性心一横,看着孙赫武站在自己面前,便积蓄起力气,对着孙赫武的脸,恶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呸——”
孙赫武彻底傻了——
脸上一凉,粘粘的,是陶然儿的口水,她,她居然敢朝他吐唾沫,从来没有一个人敢这样对他?
孙赫武震惊得双肩颤抖,难道她真的疯了?
陶然儿像一个疯婆子一般,怒目瞪视着孙赫武,冰冷的秋风吹得她的长发在风中乱舞。
这个场面十分吓人。
李信志和李信海也呆了,一时之间不知道陶然儿到底怎么了。李信志更是笃定了陶然儿已经疯了,他难过地想,疯了也好,这样面对这样的死局,就不会痛苦了。
孙赫武伸出手,抹了抹脸上陶然儿的口水,她刚才居然对他吐口水,他是天下赫赫有名的战神,是堂堂江东的帝君,他从来没有受到这样的侮辱,愤怒如同一条失控的巨龙,在孙赫武的内心横冲直撞。
但是陶然儿毕竟是他最心爱的女人,因为虽然十分生气,但孙赫武仍然看着陶然儿,亲自为她找着解释:“然然,你是不是受了刺激——然然,你放心,本王绝对不会伤害你,本王杀了他们之后,亲自迎娶你回江东,本王从见到的你第一面开始——”
孙赫武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又听到“呸”的一声,自己的脸上得到重重一击,陶然儿身子向前,口水又向子弹一般朝他吐了过来,孙赫武的脸上又结结实实的承受了陶然儿的口水。
他的面孔热辣辣起来。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陶然儿居然几次三番朝他的脸上吐口水!
“大胆!”江东的家臣黑了脸,拿起大刀,怒不可遏,他们的头发上冒出烟,他们的眼睛生出火,立马就要朝着陶然儿冲过去,将她杀死。
孙赫武伸手拦住了家臣,他仍旧想保护陶然儿,对她解释着说道:“然然你在生气?然然我是真心对你好的,我伤害任何人也不会伤害你。”
陶然儿哈哈大笑起来,李信志和李信海以及王湘竹都认为陶然儿受刺激过度,已经疯了。
陶然儿颤抖着身子,伸手指着孙赫武,拼尽全身的力气,对他怒骂道:“孙赫武,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一个让天下人佩服的大英雄,我真是看走了眼,原来你是一个恶棍,是一个阴险小人!是一个胆小鬼!我呸!”她说完又恶狠狠地朝着孙赫武的脸吐了一口口水。
这是第三次口水,是可忍,孰不可忍?
孙赫武完全暴怒了,如同一个即将发作的雷公,内心对于陶然儿的怜香惜玉之情全部消失,他恶狠狠地抹了一下脸上的口水,眼里杀气腾腾。
陶然儿瞪视着孙赫武,看到他狰狞可怕的面孔,知道他已经对所有人动了杀机,一颗心不由紧张到极点,心缩成一团,整个人的神经也崩紧成一根弦。
成败在此一举!
老天爷啊,帮帮我吧,我必须救他们!
孙赫武冷冷地看着陶然儿,慢腾腾地说道:“你吐了本王三次口水,这个世上,从来没有人胆敢对本王如此无礼!”
陶然听到这里,身子凉了半截,她瞪着水晶般的大眼,呆呆地看着孙赫武,一个声音在她的内心深处反复说道“完了完了完了”
孙赫武脸色铁青,看着陶然儿,继续说道:“陶然儿,你真是让本王伤心,让本王失望!你说本王是恶棍,是小人,是胆小鬼,你说本王不是男子汉,不是大英雄,不是光明磊落之人,哼,本王倒是要听你说说,看看你能不能说服本王,如果你不能说服本王,哼,你们所有人都会凌迟处死!”
陶然儿冷笑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对孙赫武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如果发射卫生球可以杀死人的话,孙赫武早就死了无数次了!
孙赫武的手已经放在了腰间的大刀上,整个人如同一个即将爆炸的炸药桶。
陶然儿装作极其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虽然内心十分害怕,可是此时此刻,她必须这样做,只有这样做,她,还有信志,以及信海和湘竹才有一线生机。
四周的空气仿佛已经凝结,风像冰雪一样寒冷,她只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已经透不过气来。
此时此刻,江南的几百属下全部战死了,他们江南在这个小岛上只剩下四个人,援军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来,他们已经到了弹尽粮绝,呼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步了。江东却仍有几千人马,虽然信号弹已经发出去了,但是援军什么时候到来,还是一个未知数。
极大的可能,援军到来之后,他们早就全部死了。
陶然儿深呼吸,转过身子,缓缓地走了几步,闪闪发光的大眼睛如同寒星一般,瞪视着孙赫武,冷冷地说道:“孙赫武,现在王思明死了,王家大军被你收编,天下都知道只剩下江南和江东两个国家,现在不管哪一个城池,百姓茶余饭后都在讨论,谁主江山?他们都十分关切,到底是江南最后得了天下,还是你江东得了天下——”
孙赫武十分同意陶然儿的话,也正因为如此,他才要把握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在这个小岛上,将李信志和李信海杀死!李信志是江南李家七兄弟中的老大,李信海是老二,杀死这两个人,江南变得群龙无首,等于败给他江东了。
所以,孙赫武冷笑一声,眼中的杀气更加浓郁,他摸了摸下巴,对陶然儿温柔地说道:“然然,你说得没错,你继续说——”
陶然儿仍旧用鼻子重重地冷哼一声,对孙赫武表达了极尽轻蔑的神色,孙赫武脸上热腾腾起来,陶然儿从来没有用这种轻视的眼神看过他,这还是第一次。
在以前,她总是用她水晶一般的大眼睛看着他,脸上写满欣赏和敬仰。
这种被轻视和瞧不起的感觉真难受啊。
她的白眼如同针一般扎在他的心上。
陶然儿缓缓地说道:“这一点相信你也明白,一个崭新的时代来临了,普天之下的老百姓都在等着看一场好戏,可是你呢,当天下所有人都在期待你和江南正大光明的决出胜负的时候,你却做了阴险小人,在这个小岛上,要杀死江南的李信志,你说你自己是不是无耻小人,你是不是卑鄙无耻?阴暗下流?胆小猥琐?”
孙赫武脸上热辣辣起来,面孔也涨红起来,他情不自禁地低下了头,呃,陶然儿说得没错,在这个小岛上,江东有几千人,江南只有几百人,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他以多欺少,他是够无耻的,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干过如此阴暗的事情。
有那么一个瞬间,孙赫武瞪视着地面,指望着地面裂开一个大口子,他好钻进去躲起来。
陶然儿冷笑起来,脸上都是看不起,她与孙赫武认识多年,她太了解他了,孙赫武虽然长得面相丑陋,却是一个极其虚荣好面子的男人,他是个可怕的自恋狂,希望人人夸他是一个明君,他希望以后在历名上流芳百世,他希望天下人人爱他敬他夸奖他赞美他,这是他的命门,是他的软肋,今天这场危机,她也是电光石火之中,想到孙赫武有这个软肋,所以打算用激将法,看能不能救李信志他们一命。
陶然儿伸出手,用力地指着江东几千黑压压的将士,又用另一只手伸出四个手指头摇了摇,对孙赫武嘲笑地说道:“哈哈,江南四个人,江东几千人,在这个小岛上,江东灭了江南,统一天下,孙赫武,大家都会死的,我们就算今天死了,先走一步,等你百年之后,我们黄泉下相见,我们坐成一排,看后人来评述这个历史,都会说你孙赫武是无耻小人,以多欺少,在这个小岛上,利用不光明的手段,杀害了江南的帝君,到时人人会说你不但面相丑陋,心灵也十分丑陋,孙赫武,哈哈哈,你说我说得有没有错,你是不是无耻小人,你是不是阴暗猥琐,你还想流芳百世,你等着遗臭万年吧——”
“够了!”孙赫武突然大喝一声,面孔因为羞惭变得红通通起来,他打断陶然儿的话,全身颤抖起来,焦躁地走来走去。此时此刻,他的内心如同千万只蚂蚁在咬,这真是一个艰难的块择。
江东的家臣慌了,有几个跪在孙赫武面前,异口同声地说道:“主公,不要被妖女迷惑了啊!”“主公,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请你一定要把握啊!”“主公,先将他们杀了,至于后人评说,你到时自己聘请史官,想叫他怎么写就可以怎么写——”
陶然儿大声道:“天在做,人在看!你以为你们可以指鹿为马,颠倒黑白吗?”
孙赫武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他恼怒地看着陶然儿,恨恨的牙痒痒的感觉,这个聪明的可恨的女人,在她面前,他仿佛是水晶做的,她只需要一眼,就能将他的心事看穿,他爱她,又恨她,爱与恨两种情感,如同两条蛇,奇异地交织在一起,不可分开。
陶然儿仍旧轻视地看着他,脸上都是嘲笑。
孙赫武的心在痛苦地纠结着。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是家臣说得也没错,然而,陶然儿说得更没错,天在做人在看,若人要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人恶人怕天不怕,人善人欺天不欺,他自己良心这一关如何过得去?纵使史书可以胡编乱写——
此外,就算今天放走李信志和李信海,他日在战场上相见,他江东与他江南真刀真枪的开战,他江东难道就不是江南的对手吗?他是天下赫赫有名的战神,如果他今天就这样不战而胜,岂不是辱没了他战神的名声?!
孙赫琥走动的步子更快,他的眼神更加纠结。一颗心如同狂风中的劲草,在拼命地摇摆着,此时此刻,从海上吹来的狂风更加大了,红色的枫树叶,黄色的银杏叶,褐色的杏树叶,它们全部发了疯一般,在天上飞舞,乱纷纷的,就像此时此刻孙赫武纠结又痛苦的心境。
如果今日放走李信志,他有陶然儿这个天下第一军师的助力,他日在战场上相见,他江东不一定是江南的对手啊,到时候,被吞并的可能是他江东了,与其被吞并,如果江东灭亡了,他死后也愧对江东的列祖列宗,他不想当不孝子,不如今天将他们杀了,以绝后患!
孙赫武的内心在痛苦的纠结着,他狂乱的走来走去,时而面目狰狞歹毒冷笑连连,时而心平气和浮起微笑。
陶然儿仿佛看穿了孙赫武的内心,决定再加一把劲,她冷笑连连,慢腾腾地说道:“孙赫武,原来你是一个胆小鬼,你害怕江南以后有我这个军师的助力,你会失败,你们江东会被吞并,所以你今天要做阴险小人,你要杀了李信志,对不对?”
孙赫武被陶然儿这样一说,脸红得快要滴下血来,他的心仿佛有大火在烧,海风吹着江东的旗子,在空气中发出“列列”的响声。
陶然儿继续轻蔑地说道:“呵呵,孙赫武,你是天下赫赫有名的战神,可是你不费一刀一枪,在这个小岛上以多欺少,叫你的手下杀了江南的帝君,你真是浪得虚名啊,你是战神吗?我看你是狗屎!”
“够了!”孙赫武猛地暴喝一声,他冷冷看着陶然儿,眼神十分受伤,他轻轻地说道:“陶然儿,我知道你使的是激将法,你想救李信志,但是我今天放你们走!”
什么?!
如果头顶响起一声焦雷,李信志和李信海都闪电般地抬起头来。原本绝望黑暗的内心突然生出一线光明和希望,两兄弟原以为今天铁定要死在这个小岛上,没想到,绝处逢生,山穷无路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陶然儿居然利用自己的智谋,救了他们一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