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节

  岑卫东手指动了一下,又蓦地攥紧,冲她微笑:“都过去了,一切都会越来越好。”
  “嗯。”陈福香重重点了点头,巴巴地瞅着他说,“哥哥真的适合当兵吗?”
  岑卫东含笑看着她:“怎么,不相信我?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闫部长说的,你哥哥今年才19岁,年龄还不大,身体素质很不错,射击成绩在民兵里也是数一数二,他都不合适,谁合适?”
  固然,想让陈阳去当兵,有他的私心。这兄妹俩感情太好了,断然是不肯轻易分开太远的,他想跟福香在一起,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陈阳一块儿带走。
  但参军不是儿戏,如果陈阳不符合条件,进了部队只能拖后腿,那他也是断然不会提出这一点的。安置陈阳的办法有很多,又不止参军这一条路。
  上次在武装部跟闫部长聊起时,陈阳没参军,他就有些遗憾,如果这次能说通他们兄妹,那倒是一举两得。
  陈福香也被他说动了,而且她也知道,当兵是件很光荣的事,年轻小伙子们很多都想去。
  “那我跟哥哥说说,让他参加今年的选拔?”
  岑卫东觉得这个事还是先不说比较好,陈阳放不下福香,怕他走了村里人会欺负她,交给自己,陈阳目前肯定不放心。
  临近期末,两个人都要参加考试,还是先别说这个影响他们考试了。
  “再等等吧,不是要考试了吗?别让你哥哥分心了,当兵的事九月再说也不迟,不着急。”岑卫东建议。
  陈福香也觉得有道理:“不过,哥哥都要去当兵了,还要念书吗?我记得村里前几年去当兵的都没有读过多少书。”
  “当然要,不止现在要学,就是进了部队也要继续自学,去进修班提高自己。打仗也需要文化,不然怎么看得懂地图,懂得各种计谋,会用各种新式武器,你看自古以来当将军的,有谁是文盲?再说,在部队,没文化,连个入党申请书都不会写,怎么提干?你哥不但得学,而且要一直学,认真学。”岑卫东给她举例子。
  见陈福香点头,认可了他的话,岑卫东继续说:“时间不多了,所以这次你哥哥一定要拿到小学毕业证。还有你,初一的课程学得都差不多了,借初二的课本提前学习吧,争取也早点毕业拿到毕业证。”
  陈福香本来想说不急的,可哥哥要是九月真去当兵了,谁供她念书啊?这样一想,岑卫东的话很有道理,她点头应了:“好,那我明天去学校找人借初二的课本。”
  “嗯,不懂的到四奶奶家来问我。”岑卫东不想将自己的计划提前暴露,免得中间出了岔子,又叮嘱她,“咱们今天说的事,先别跟任何人说,包括你哥哥,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让你哥通过小学毕业考试,好吗?”
  这个陈福香当然要答应:“嗯,我听卫东哥的。”
  “真乖,那咱们来就你哥哥的问题,做些针对性的训练。你哥在语文上,很多字认识,但不会写,等他回来,你要负责给他听写,至于作文,我这里有本□□,让你哥哥带去公社,每天中午吃过饭休息的时候,就看□□,不会的字圈出来,晚上你再教他。”背下□□,以后写作文,写报告的时候至少不会犯政治错误,而且现在的中小学作文也偏向出时政命题,搞不好就会出□□上的内容。
  “卫东哥,你等一下,我记下来。”陈福香把比拿了下来,认真地记录了下来。
  岑卫东等她写完,继续说:“数学我给他出题,就四五年级每本书的重点知识出一道题,晚上你让他做,做错的,你认真的给他讲解,咱们第二天除了做新题,再弄几道前一天错的同类型题给他练,反复的巩固,多做几次,慢慢就会了。”
  时间来不及了,也不可能详细地讲解书本。这样做题是最快,最便捷的办法。
  陈福香一一应好,等晚上陈阳回来,她就已经把饭做好了,洗澡水也烧好了,母鸡也喂了,关进了笼子里。
  陈阳回来,见没什么他做的,笑道:“怎么不等哥哥回来做?”
  “哥哥不用做这些,哥哥有更重要的任务,你先去洗澡,洗完澡再吃饭。”陈福香把他推进了浴室。
  陈阳进去就发现,他的贴心妹子连水都给他准备好了。看来今晚不大好过啊。
  果然,吃过饭,连碗都没收拾,陈福香就把他拉进了屋子里,然后拿出一本□□,递给他说:“哥哥,这本你带到武装部去,中午的时候抽空背,不认识的字圈出来,晚上回家我教你。”
  他们民兵营里都是一群糙老爷们,可没人天天拿着本书装文化人,陈阳有点不乐意:“我晚上回家看行不行?”
  “不行。”陈福香难得板起小脸,严肃地说,“哥哥晚上没空。来吧,坐下,我们今天先讲数学。”
  陈福香并没有告诉他答案,只是按照岑卫东教她的办法,讲解了一遍解题思路,然后把习题本推到陈阳面前:“哥哥,你说会了,那把这道题解出来。”
  陈阳接过笔和本子,认命地算了起来,然后写了两个数字,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明明刚才妹妹讲的时候他觉得挺简单的啊。
  思考了一会儿,想不出思路,他挠了挠脸,认命地把本子推了过去:“你再给我讲一次吧。”
  这次他再也不敢分心了,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认真听完,然后按照解题思路做了一遍,果然算出了答案。
  陈阳松了口气,他翘起嘴角:“看来也没那么难嘛。”
  “哥哥最棒了,哥哥加油。”陈福香挥起小拳头,鼓励他。
  陈阳虽然嘴上说不难,但后面听课的时候,明显认真了许多。把两张数学卷子讲了一遍,陈阳又认认真真地将错题做了一遍,陈阳明显困了,打了个哈欠,感觉做题比训练都累。
  见他精神不好,陈福香收起了本子说:“今晚就到这里吧,哥哥,你睡觉吧。”
  “碗还没洗,我去洗碗。”陈阳还惦记着家务活。
  但陈福香不答应:“我去洗,就三个碗,很快的。你赶紧睡,明天早上还有任务。”
  “什么?明天早上还有?”陈阳这回是真的吓得不轻。拜托,做了一晚上的数学,他脑子都晕成浆糊了,还来。
  陈福香淡定地看着他:“对啊,你今晚只学习了数学,语文不还没学吗?听说早上刚醒来的时候,精神好,记忆力也好,你早上起来背一篇课文,再复习一遍四年级上册的生字,晚上我听写。”
  一天到晚都给安排上了,他软趴趴懂事听话可爱漂亮的妹妹怎么变成了这样?
  陈阳生无可恋地将下巴磕在木桌上,眼神无光地看着陈福香:“你怎么这么对哥哥?谁教你的。”
  陈福香眨了眨眼说:“卫东哥啊,这个学习计划是他帮你制定的,回头咱们得好好感谢感谢他。你上次不是说要去河里摸点鱼虾请他吃饭吗?算了,最近你没时间,等考完试吧。”
  卧槽,竟然是他。这小子跟他有仇是吧。
  他明明是让岑卫东来教福香念书,怎么最后竟然落到自己头上了,岑卫东谁啊,凭什么管他?
  陈阳怨念太深了,他可真是引狼入室,挖了这么大个坑给自己,害惨了自己,回头还得请对方吃饭,有他这么惨的吗?
  他的表情实在是太可怜了,陈福香有点不忍心,可想到岑卫东的话,又坚定了决心,这是为了哥哥好。她可不要哥哥一辈子都这么辛苦,现在辛苦一时,以后幸福一辈子。
  “哥哥,你辛苦了,赶紧休息吧,明天早上我给你蒸鸡蛋羹吃。”陈福香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安抚他。
  陈阳虽然早熟,但实际也就比陈福香大了不到两岁,还是少年人心性,被妹妹这么一哄,他仿佛看到了希望,希冀地说:“福香,咱们打个商量,我明天能不能不要带□□去民兵营,怪丢人的。”
  吃过饭,大家都吞云吐雾,聊天吹牛,他一个人在旁边看书,怎么都觉得别扭,肯定会被大家笑话。
  但这次又被陈福香毫不留情地拒绝了:“不行,你的作文写得太差了,要多背文章,但你平时没时间,只有中午能抽出一会儿功夫。哥哥,加油,坚持吧,等拿到毕业证,你就不用带□□去民兵营了。你想,是去考试的考不过一群小屁孩丢人呢,还是拿着□□背丢人?背□□说明你思想进步啊,咱们学校人手一册呢!”
  好像也有道理。见妹妹是铁了心非要盯着他学习了,陈阳虽然不大乐意,可也不忍心让她失望,深吸了一口气:“好吧,我都听你的。”
  “这就对了嘛。”陈福香摸了一下他的小平头,笑眯眯的出了门。
  靠,被妹妹当小孩子了!以前可只有他摸福香脑袋的份儿。陈阳嘴上不乐意,脸上却笑开了话。
  福香是他亲妹子,她做什么,他都不介意,那这笔帐就只能算到岑卫东身上了。哼,这家伙口才真好,把福香都拐得向着他了,回头再给他算这笔帐。
  第40章
  陈阳嘴上嚷嚷着累,但心里很清楚,妹妹做这些都是为他好,尤其是为了让他能好好念书,这段时间,她更是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什么事都不需要他插手。
  陈阳心疼妹妹,不想辜负了妹妹,更加努力。转眼间就到了小学考试的时间,小学比初一稍早一点考试。
  这天,陈阳向民兵营请了假,带着笔和草稿纸,踩点去了小学。
  陈小鹏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埋头玩知了。他今天在上学的路上找到一只好大的知了,个头比平常见的大了一圈,他给它取了个名字”知了王“。怕知了飞了,陈小鹏找了根绳子绑在知了腿上,在另一头绑了根铅笔。
  知了开始不停地扇着翅膀,想逃跑,但试了好几次都没成功,半个小时后,它再也没力气了,趴在桌子上慢慢地爬。
  陈小鹏就等它快爬下桌子的时候,用笔轻轻一拨,将它推出去掉在半空中,然后又把它拉回来,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忽然,他的同桌撞了他一下:“诶,小鹏,你看,咱们教室里怎么来了个大人。”
  “来就来呗,有啥稀奇的。”陈小鹏没啥兴趣,还在逗知了。
  同桌扭头像看珍惜动物一样盯着陈阳:“他坐在最后一排的那张坏桌子上去了,他在修凳子……他坐下不走了,难道是于老师今天有事不来了,委托他代替于老师?”
  陈小鹏被他吵得心烦:“白痴啊,老师怎么会坐最后面。”
  “对哦,他拿出了笔和草稿纸,好像是来跟咱们一起考试的。”同桌看到陈阳摆在桌子上的东西,依稀猜到了他的目的。
  “考就考呗,又不是第一个。”陈小鹏不以为意,他把知了抓了起来,打算藏到外面的树上去,不然一会儿考试的时候要是知了叫了,老师肯定会把知了给他没收了。
  他站了起来,目光无意中瞥到教室最后面孤零零坐在那儿的陈阳,惊呆了。
  “你……你怎么跑到我们教室里来了?”陈小鹏跑过去,诧异地盯着陈阳。
  同桌看到他这反应,好奇地问:“陈小鹏,你认识他啊?”
  “我,我……”陈小鹏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该怎么跟人介绍陈阳。他既好奇陈阳为什么会跑到他们教室,又觉得让人知道他大哥跑来跟他一起考试,很丢人。
  陈阳看穿了他的心思,敲了敲桌子:“考试,老师来了,回你自己座位上。”
  陈小鹏一直比较怕这位大哥,哦了一声,乖乖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连知了都忘了拿出去。
  他的同桌,推了推他:“那是谁啊?”
  “哎呀,发卷子了,考试了,别说话。”陈小鹏不耐烦地说。
  其实这个考试对小学生们来说,是没有压力的。因为以前,小升初需要考试,考上了才能上,但从今年起,政策改变了,小升初不用考,凡是愿意的都能上初中。
  所以除了陈阳,教室里的孩子只觉得这是他们上小学的最后一天,也没多少特殊的感觉。
  不过是人总有点好胜心,试卷发下来后,大家还是努力做题,教室里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陈小鹏成绩不好,很多时候都是在学校里混日子。他把会写的,能蒙的都写了,试卷上还空了一半。他也没心情写了,扭头悄悄地看陈阳,陈阳低着头,认真在卷子上写字。
  还真像那么回事!陈小鹏撇了撇嘴,陈阳才念到小学二年级就辍学了,会做他们五年级的题吗?都是蒙的吧。
  好好的,这人没事干,跑到他们教室里来考试干什么?也不看看,他都多大的人了。
  陈小鹏在心里嘀咕了好一阵,但到底是怕陈阳,考完了也没敢找陈阳,赶紧溜出了教室。
  小学就考两门,上午考语文,下午考数学,考完过几天出成绩。
  下午四点,考试就结束了,孩子们跟放出鸟笼的小鸟一样,胡乱把书塞进书包里就跑了。
  陈小鹏一口气跑回家,对正在家里糊鞋垫的梅芸芳大声喊道:“妈,妈,你猜我今天在教室里看到了谁?”
  梅芸芳把用浆糊粘起来的破布晒在太阳下,进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一边倒水一边问:“谁啊?”
  “陈阳,他今天跑到我们教室参加考试,我听说他要是考合格了,就能拿到小学毕业证。哈哈哈,他一个大男人跑到我们教室跟一群孩子一起考试,要是考不过就丢人了。”陈小鹏幸灾乐祸地说。
  他心里对陈阳是又恨又怕。在陈阳面前不敢表现出来,回家就使劲儿地吐槽。
  梅芸芳拎着水瓶的动作一顿:“他会吗?他不是只念到了小学二年级?”
  “肯定不会啊,估计字都不认识呢!”陈小鹏觉得卷子可难了。他一个念了五年书的小学生好多题都不会,陈阳那个半文盲怎么可能会啊。
  陈燕红躲在屋子里,听到外面母子二人兴冲冲的议论,撇了撇嘴。陈小鹏当陈阳跟他一样得过且过,混日子啊。
  没比较大的把握,陈阳怎么可能去参加考试,他也是要面子的好不。脱离了这个家,他们兄妹的日子在短短半多的时间里竟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越过越好,不但住上了新房子,兄妹俩都还念上了书,摆脱了文盲的身份,在这村里都算日子过得不错的了。
  陈燕红艳羡不已,更加坚定了要尽快摆脱这个家的决心。她起身拿着草帽和镰刀背篓悄悄出了门。
  梅芸芳看见了,以为她是出去干活的,还”好心“地提醒了一句:“注意点,都大姑娘了,别晒太黑了,不然怎么说亲。”
  陈燕红知道最后一句才是关键,应了一声,没多说,快速地出了门。
  梅芸芳也没多关注她,扭头问陈小鹏:“这么说,陈阳今天没去训练,那现在应该已经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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