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

  “今年西北不太平,陛下命我亲自押送军械,约莫需三月才能回来。”卫枢看她欲走,急忙开口。
  他莫名地期待她说些什么。
  “噢,妾知道了,侯爷注意安全,不必挂念家中。”简祯公事公办地回答,心下松了口气,便宜丈夫不在侯府,她倒自在些。
  卫枢气结,连一句“等他回来”都没有吗?
  “太子的事我已着人安排妥当,不会再有宋清扬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他固执地想听到简祯在乎他的话。
  “嗯,侯爷也请放心,妾会留心为您充填清白本分的美妾。”绝对不会再有薛姨娘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你……”卫枢实在是待不下去了,甩了甩袍袖,先了简祯一步出了屋子。
  简祯摸了摸鼻子,她又刺激到了这人刚被绿到的内心,还是自己劣迹斑斑,卫枢不相信她会如此大度?
  *
  夜里又落了雪,飘飘洒洒的扬在空中,一派银装素裹之色。
  卯时初,天光未明,平宁侯府便早早开了正门,送即将远行的男主人出府。
  简祯极有诚意,一大早便起身在府门恭送便宜丈夫。
  卫枢甲胄上身,身后一片烈烈的绛红,额前束了根两指宽的赤色抹额,映衬得眉目愈加锋利,端居于五花马之上,正在凝神听家将的禀告。
  他似乎是心有所觉,扯了缰绳调转马头,如霜的黑眸正正好与简祯对上,微抿着唇,深深地瞧了妻子一眼,蹙着眉转过头来,打马出发。
  简祯被他拿如深潭的眼睛一盯,半天没缓过神来。她不自觉看着卫枢迎着雪走远,连猎猎飞舞的绛红披风都渐渐瞧不清了,才收回远望的目光,看着地下凌乱的马蹄发呆。
  作者有话要说:  狗男人谁要等你回来哈哈哈
  第10章 奶凶小皇后
  卫枢出使西北劳军,平宁侯府的日子还是要过下去,年节将至,最不能出岔子。
  简祯抱着暖炉的手紧了紧,挥挥头甩掉卫枢那个笔挺的背影,踏着风雪回了得意院。
  薛姨娘正在院中惴惴不安地等待她。
  见简祯回来,她惶惶地迎上前来,跪倒在地。
  简祯扶了她一把,觉着她的手掌一片冰凉,肩上也积满了落雪。
  欲抬手为她拂落冰凉的雪花,却被伏在地上流泪的薛姨娘紧紧攥住了手,像是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简祯叹息一声,薛氏还不知道,所谓与竹马表哥相逢,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到屋里说话吧。”
  薛氏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进屋时被扑面而来地暖意激了一个抖索,冻了半响的手指开始发涨红肿,但她并不敢耽搁,在堂下结结实实地跪着。
  “府中有一处庄子在京郊三十里外,你今日便去住吧,青灯古佛,好好为宜姐儿祈福,向林姨娘忏悔,再也不要回京。”
  “夫人为何要留着奴婢?”她本以为,留给自己的,最好不过是鸩酒与白绫。
  “因为你很可悲。”
  “宋郎……宋郎他……”
  “有人控制了他的家眷,命他来接近你。”简祯利落地开口挑明。
  “我……竟是这样一个笑话吗?”薛姨娘像是哭干了泪,干裂的唇咧出一个似哭似笑的弧度。
  “无情不似多情苦,莫抱幻想。”薛姨娘是,原身也是,偏偏还至死不悔。
  “你还有什么话?一并讲清,便上路吧。”
  “有,有,夫人,奴婢能不能,再看一眼宜姐儿……”薛姨娘擦着泪,嗫嚅着。
  “你费尽心思地去鸡爪胡同的时候,怎么不想想宜姐儿。”简祯刺了她一句,但见她终于不再满心满眼地想着宋郎,一摆手还是允了。
  奶妈子抱来的卫宜被严严实实地裹在绒毯里,小脸红扑扑的,正睡得香甜。
  薛姨娘见了小姑娘的脸,又开始忍不住掉泪,生怕把泪滴到小姑娘脸上,慌乱地拿袖子去蹭。一时之间眼泪像断了闸的水,怎么也擦不净。
  “我必待宜姐儿如亲生,教她读书明理,当家管账,护她顺遂平安。”简祯的眼睛温和起来,对着薛姨娘允诺。
  薛姨娘恋恋不舍把目光从女儿身上抽回,真心实意地向简祯跪拜了三次:“夫人,多谢您肯饶奴婢一命,不计较奴婢的过错诚心教养宜姐儿,奴婢必定日日为您上香祈福。”
  她抹了泪,不敢再看宜姐儿,告了退跟着嬷嬷走了。
  简祯看着她单薄病弱的背影消失在转角游廊里,渐渐瞧不见了。
  她把目光移回睡得无忧无虑的宜姐儿身上,伸手拢了拢小姑娘乱了的鬓发,对着奶妈子轻声吩咐:“外头风雪大,把宜姐儿放在我的屋子里吧,不必来回折腾。”
  岑妈妈上来为简祯轻轻按着额头,见主子一脸疲色,忍不住劝她再去眯一会儿。
  简祯摆手拒绝:“年节里将要开始走礼,因着侯爷不在,不能登门拜访的同僚还需准备礼单。”
  原身对这些事情向来不上心,她也没有现成的经验可用,只得多耗费些精力,慢慢摸索。
  *
  天光渐盛,简祯捏了捏酸胀的脖子,一回头,竟是宜姐儿醒了。
  小姑娘的眼神还带着初醒的惺忪,一眨不眨地伏在床边盯着她。
  简祯捏了捏她的小脸,柔声问:“宜姐儿可要穿衣起身,陪着母亲用饭?”
  卫宜迷茫道:“母亲,我怎么在您屋子里呀?”
  “你怕是睡得太熟,悄悄过来了也不知道。”简祯逗她。
  “啊,那我岂不是,在院子里走了夜路?”小姑娘胆子极小,捏着被角,很是紧张。
  “那就在母亲的屋里睡好不好?我守着你,你就出不去啦。”
  卫宜红着脸,很是不好意思,哥哥姐姐们都是自小分了屋子,一个人睡的。
  “哥哥姐姐会笑话我。”
  简祯被小孩子稚气的话逗得扑哧一笑:“那咱们待会儿,就问问哥哥姐姐们要不要来。”
  *
  “我才不要,我过了年便六岁了,爹爹不在,我都要在年节里领着头去祠堂祭祖了,才不想跟娘住。”忱哥儿果断地拒绝了母亲,爹爹早就教过他,男子汉要顶天立地。
  躲在她身后的宜姐儿颇为失落,哥哥不同意,她也不好意思呀,宁姐儿一定会笑她。
  谁知卫宁很是捧简祯的场。刚醒的小姑娘活力满满,鄙视地瞧了一眼别别扭扭的哥哥,热情地抱住了母亲的大腿。
  简祯来者不拒,享受着左拥右抱小团子的快乐,又向站在一旁的卫宛发问:“宛姐儿来么?”
  卫宛面无表情:……
  跟恶毒嫡母睡觉,她宁愿去睡雪地。
  这孩子,自打林姨娘的事情过后,便不爱开口说话。简祯生怕给小孩子留下什么阴影,总爱逗她说话:“宛姐儿,答母亲一下嘛,除夕的宫宴,你可想去?”
  卫宛冷哼,谁与本宫说话,本宫便要答吗?也不看看,她前世是什么身份……等等,宫宴?
  简祯看小姑娘终于有了反应,再接再厉道:“宛姐儿最是听话,你过了年便也五岁,我领着你去看大明宫的太液池可好?”
  前世嫡母生怕让她出门露脸,一直将她拘在府中,可是从来没提过,要带她去宫宴。她对那一汪赏遍了的太液池没什么兴趣,只是,齐王那个小可怜,怕是还在受着诸位皇子的磋磨?
  她扬起脸,对着嫡母惜字如金:“不要住得意院,要去看大明宫。”
  老母亲简祯差点被她可可爱爱的小奶音萌化,自家孩子终于肯跟她说话了!
  她激动着拉着卫宛的小手,把人啵唧亲了一口,连连答应:“那母亲现在就给你准备衣服。”
  卫宛被她第二次亲得猝不及防,板着小脸后退,在心里头拿小本本记仇:对皇后不敬,以下犯上,屡教不改。
  她一定会报仇的,要让恶毒嫡母哭着向她道歉一百次。
  小姑娘气鼓鼓,又不说话了。
  唉。
  简祯在心里默叹:小宛儿什么都好,就老是呆呆的,让人生怕她被人欺负。
  但思及孩子们的天赋总是千奇百怪,她又释然了,大不了,她多多为小宛儿费心,使她莫被别人骗了去便是。
  兴风作浪十余年的前皇后娘娘,敏锐地察觉到嫡母看向她的眼神更加怜爱,极想恶狠狠地吼她:不许拿这种眼神看本宫。
  鉴于自己还没摆脱没什么威胁力的小奶音,她握紧了拳: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
  年节一天天近了,简祯忙着府里府外的引来送往,走礼回访。
  邀她去登门做客的帖子,简祯大多拒得干净,日日泡在得意院,对着账册焦头烂额。
  今日偏见岑妈妈奉着一张帖子进来,简祯不解:“各府往来的帖子,我不是要你代笔婉拒了吗?”
  “我的好夫人,这张是不一样的。”岑妈妈一脸喜意,“这是咱们家里头,嫡嫡亲的嫂子递来的呀。”
  简祯皱着眉接过,朱红烫金的帖子上是一笔娟秀的簪花小楷,正是她长嫂常氏的笔迹,写着邀她五日之后回府参加家宴。
  想必是视女儿为掌上明珠的简家夫妇,思念女儿了吧。
  两个多月以来,简祯确实在刻意地回避着这个问题,她不是简氏夫妇千娇万宠养大的女儿,也无从对爱子心切的他们,说出简祯已经死去的真相。
  她的额角又隐隐作痛,执笔回绝了这封帖子。
  “请送信之人禀告父亲母亲,侯爷不在,家中诸事繁杂,我实在脱不开身。幸而五日后便是除夕宫宴,到那时在见面叙话吧。还望父亲母亲勿怪,年后我再登门向他们谢罪。”
  能苟一时是一时吧。
  简祯的鸵鸟心态又开始作怪。
  岑妈妈惊讶地看着主子,原先夫人回简府是最勤快的。自小在简府长大,丫头婢仆都熟悉,父母兄嫂又宠爱这唯一的嫡亲妹妹,真是好不快活。
  夫人这是怎么了,整日地埋头与侯府里这一笔笔烂账,交予底下人去办不好吗?
  她哪知因着原身驾下之策的疏忽,平宁侯府的节庆往来根本就是一塌糊涂,不知道有多少人从中中饱私囊,又有多少世家觉得平宁侯府轻率不尽心。
  简祯挥手屏退了张口欲劝她的岑妈妈,继续埋头于厚厚的账册。
  平宁侯府是凭着开国前的从龙之功得的封爵。百年前的那位先祖是个樊哙一般的人物,在贺氏□□落魄之时,多次舍命相互,又随着□□攻破皇庭。
  后封功列爵,虽不是四王八公之一,也得封平宁侯,明里暗里积了财宝无数,风光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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