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节

  “……好吃。”吴涵铭低头吃饭,不想泄露自己糟糕的心情,不过他也是想当然了,武依依此刻只会觉得吴涵铭是在欣赏美食,不爱在吃饭的时候说话。
  他实在是生气,宁初夏这家店在他看来,是挑不出太大问题的。
  店铺的价格适宜,分量正好,适合家庭聚餐也适合情侣、朋友吃饭。
  这店面地理位置好,商业街人流量大。
  菜品本身质量过关,好吃不说,又不会太过老式,有自己的特色和创新,结合了不同的风味,外观又精致好看,是平时聚餐会被选中的类型。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倒闭的样子,再想一想之前喝的夏时茶的风味。
  他好像不得不承认,他看漏了一个人才,那个在他心里一无是处,不会善用自己人脉的废物宁初夏还真的挺有本事。
  他还不只是看漏,这是错过了一个送到他眼前的金山,想到半年前自己说的狠话,他这心里就后悔,他那时候怎么就不想着做人留一线呢?当时婉转点保持着暧昧不是很好吗?
  可甭管心里怎么想,胃是拒绝不了美食的,他一口一口地将胃填满,这心却越来越空空荡荡。
  宁初夏的经历,给了他好大一个巴掌,原来一无所有白手起家,也有成功的可能吗?
  一直到离开时,吴涵铭都保持着沉默,他背着武依依不知道看了宁初夏多少眼,现在的宁初夏,让他格外被吸引。
  武依依吃得太饱,慢腾腾地往外走,今天听了宁初夏的一番话,她实在是太佩服对方了,临离开前她往回看了一眼。
  是她看错了吧?她刚刚好像看到了同公司的王碧双。
  ……
  方青青瞥了眼手机,便收回了眼神。
  今天是小型的家庭聚会,开在了方家,宁爸爸和宁妈妈正在和她的父母喝酒,方青青承担了聚会结束后送姑姑和姑丈回家的职责,便也就没有喝酒。
  这场聚会主要是两家父母想聚在一起说说话,方青青也是在外面应酬完回来才知道的。
  酒喝多了,人晕乎乎也就说起了七七八八的话。
  宁爸爸的脸涨红,他一直都有喝酒上脸的毛病:“我可真羡慕你!”他伸出手搂着妻弟,“你看青青,多有本事啊,不像是我们家初夏,我这和她妈妈每天都在操心,就怕这孩子在外面受苦。”
  他这喝了酒有些大舌头,可并不妨碍他表达自己想表达的意思:“你说养儿防老,我这哪能防老?这孩子天天报喜不报忧,出去外面一趟,就学会了吹牛,你说说,这每次一打电话回来,厉害了,那就是又开了家新店,什么赚了多少钱,你说她连说谎都不会说谎,我这心里,实在是堵得慌。”
  宁爸爸刚说完,宁妈妈就接了茬,她的角度不太一样,说的是女儿的穿衣打扮,还是老样子的x衣裤、hx。简简单单,这怎么都不像是成功企业家的样子,她这和丈夫是日日犯愁,每天点钱,看着银行卡上的钱就郁闷,甚至两人都开始在中介那问卖房的钱了。
  “这老实孩子犯起毛病才最吓人,我这就怕她突然把天捅了个窟窿。”
  方总听到这些也只能安抚和宁爸爸和宁妈妈,他这也给不出什么意见,只说有事情他多少能帮着。
  本是坐在旁边陪同的方青青实在听不下去,刚刚看到信息时生出的愤怒被另外一种情绪给取代了。
  宁初夏创业后,她反而和这个不怎么亲近的妹妹关系好了起来,以前她视野里的妹妹总是很畏缩,估计是因为父母影响,对她的态度总带着点讨好的感觉,方青青也很难和她亲近,再加上长期在外求学,关系一直挺远。
  现在不一样了,她离职后越来越自信从容,平日里和方青青交流提出的观点也很犀利直接,偶尔分享心事或者心酸的事情,方青青也乐意倾听,这关系也就亲近起来了。
  刚刚宁初夏是在和她吐槽吴涵铭。
  信息里宁初夏说道吴涵铭今天到她的餐厅吃饭,带的是另外一个女生。
  “我还以为他在追你呢。”宁初夏先是吐槽了这个,然后发来了好几张截图,截图里吴涵铭莫名又开始和他亲近,表现出关怀,天知道他们这半年根本就没联系过,“我觉得好尴尬啊,当初他话都说成这样了,现在为什么忽然找我聊天。”
  方青青一看就看出吴涵铭的用心,不过她也没有直接拆穿,只是想着之后要折腾一番吴涵铭,对方靠近武依依的那套操作方青青实在是太眼熟了,她现在在行政部门,一看武依依的简历就知道这是为什么了。
  至于今天吴涵铭怎么会忽然变了个人,呵呵,那还用说吗?这就不必说出来脏人耳朵了。
  可现在这个倒不用操心,有更让她在意的事情。
  方青青看着愁眉苦脸的姑姑和姑丈,难得的主动开口“顶撞”。
  “姑姑,姑丈,我想问你们一下,你们知道初夏开的店铺在哪叫什么名字吗?为什么你们会觉得她在撒谎骗人?”
  这情绪是什么方青青说不明白,也许是疑惑,但好像不只是疑惑。
  第92章 被嫌弃的普通人的一生(七)
  虽说一日之计在于晨, 但对于不少人来说,这早上都是最为犯困的时间,不少人坐在工位上时都还有些昏昏欲睡, 打不太起精神。
  不过这没有精气神的状态并未持续太久,谁让这一大清早, 就有个震撼级别的消息犹如惊雷般出现,让他们想继续犯困也不成。
  宫萍萍的办公室相较从前改变了不少,以前她这间办公室, 算是几位领导里生活气息最浓的一间, 内侧老板椅旁有拖鞋,柜子里有可供更换的衣服, 零嘴也装了一整个透明塑料收纳柜,旁边还有一整箱少了就补的纸盒装牛奶。
  这些东西也是稍微收敛了放的, 都放在木柜子或者办公桌后, 被大概遮挡着, 毕竟这些也不是什么特别值得摆在明面上的东西。
  之所以会有这么多生活化的布置,那也是因为宫萍萍时常宣扬自己以公司为家的作风, 她吃不太了苦, 在公司久了, 便也为了个人舒适添上了不少东西。
  再加上以往领导找她那都是到领导办公室去,她这间办公室招待的通常是自己的朋友或者下属, 也不必讲究太多。
  可现在这些东西已经被她全部带回了家,办公室现在也被收拾得中规中矩, 就连之前放在书柜里不多的两本儿子的辅导书和奖状都被一并收起。
  宫萍萍会这么做的原因其实也很简单, 谁让她的隔壁空降了个真?大佬呢?
  想到方青青, 宫萍萍这心里一口郁气就吐不出来。
  她还真不知道方青青是方总的女儿,谁让方总公私分明, 很少在公司提及自己的家人,而且方青青长期在外求学,大家也只是听说过方总的女儿在外地,读书不错具体的情况都不知道。
  这方总想让自己的女儿到公司来很正常,可怎么偏偏就定在她行政部了呢?之前方青青不是在采购部做得好好的吗?
  宫萍萍联想着自己最近工作出的问题,越想越觉得这是在敲打夺权,自己也就情不自禁地小心起来,甚至已经联想到方青青在找她的问题,有了这样的想法,她自然是谨小慎微,原先什么偷懒,请朋友到公司泡茶的行为全部终止,七七八八的东西也全都带回了家。
  这也不怪宫萍萍多心,方青青表现出的那一份犀利,确实挺让她心惊。
  方总顾念旧情,公司的行政部门随着时间推移早就成了养老中心,这里算是公司“老臣”最多的地方。
  方青青有了宁初夏这个作弊器,早早地了解清了行政部门的全貌,她不像父亲这么重感情,只觉得这行政部门疏漏百出。
  领导不像领导、下属的工作量和报酬不相等、权责划分混乱……这一团乱局使得每一个加入的员工,都不得不被搅和进去。
  要不就离开,要不就同流合污,要不就像宁初夏一样,当个差点被工作量压垮的“工作奴隶”,方青青大学时在一家上市餐饮公司实习了很久,她明白行政部门陷入了恶性循环的怪圈,而这其中,一直为了自己的权力地位不愿意提出改革想法的宫萍萍正是公司行政部门规划的最大阻力之一。
  方青青一被任命,就喊来了不少员工聊天,摸底部门工作量,隐隐有要架空宫萍萍的意思,这让宫萍萍怎么能不忧心?
  之前的所有焦灼,终于在今日到达了顶端。
  宫萍萍看着眼前方青青那张年轻,充满了胶原蛋白的脸,还有那即将要大展拳脚的神采飞扬模样,握紧了拳头。
  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方副主任。”宫萍萍强调了下方青青的职位,起码在此刻,她还是宫萍萍的领导。
  这当领导久了,她话语里也有些想要倚老卖老的味道,她自信满满,总觉得自己陪着公司发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且方青青未来想要掌握公司,那不也得靠他们这些老人,否则这么大一个盛海她怎么管得了。
  这样的自信到底有没有依据姑且不论,宫萍萍自己这么想着,整个人便也抖擞起来。
  “宫主任,您说。”方青青客气地回应,可眼神挺冷淡。
  她很佩服父亲当年没有读书,全靠自己打拼白手起家,也知道现在公司的这些大小领导,都算是他们同龄人中较为优秀的一批。
  可承认这些,和她讨厌这些人身上具备的特质并不冲突。
  方青青从没想过卸磨杀驴,即使到现在,她也没想过要把方青青赶离公司,可有句话说得好,德不配位,有些人的能力既然已经不足以完成目前的工作,自然也该退位让贤,否则这公司才是真的一辈子都前进不了。
  她知道宫萍萍现在心情很差,甚至应该马上要发火,可是她还是不自觉地走神。
  她想起那句话,长大了我们便成为当年我们讨厌的那种人。
  方青青想,当年和父亲一起创业的伙伴,也一定是斗志昂扬,靠的是团结一心,有福共享才能成功——不说别的,就看父亲身边的这些老人都跟着发了财就能证明这个了。
  可是,为什么年纪大了的他们,却会在自己物质条件富裕的时候,反过来要求新入职的下属们像蜡烛般自我燃烧?会在下属面前踩高捧低,肆意地发泄着自己的情绪,甚至各种贬低自己的下属。
  想来,如果当年他们创业的时候,父亲是这样的人,他们也不会跟着他吧?可怎么现在,他们却要求别人要做齐他们做不到的事情呢?
  作为隔壁部门的员工能了解的只是一小部分,可从宁初夏那听到的则是全部,方青青不相信宫萍萍不知道被她“看重”的得力干将过得有多辛苦,也不相信她不清楚行政部门对于工资怨言已久……可她都装作没看到。
  宫萍萍举起了手里的那张表格,被拿起了很多次,这表格上也已经全都是皱褶:“王碧双要辞职的这件事是你做的吧?”
  是了,这就是□□。
  一大早宫萍萍才到办公室,就看见了这张放在桌上的离职申请,注意到她坐下的王碧双也很快进来解释。
  解释的时候王碧双很客气,只说自己还有很多不足,想要换个环境工作。
  哈,宫萍萍当下就觉得滑稽透了,拜托,王碧双这都多少岁了?快三十的人,就读个大专,能找到什么好工作?
  哦是,现在有不少工作既不要求学历工资还高,但人那是体力活,什么快递外卖,王碧双做得来吗?
  她难得耐心地和王碧双说了好久,毕竟她在部门里的心腹也就剩下王碧双一个,王碧双没什么眼色,可在公司呆久了消息也灵通,宫萍萍不少消息都是从王碧双那听到的,而且现在王碧双也是部门里仅存的能让她随意使唤的人了。
  向来很敬重她也很听话的王碧双这回完全没被她说动,始终保持着自己的坚持,甚至还强硬地说出劳动合同只要求提前一个月提出辞职,严格来说不管宫萍萍允不允许,她都会离开。
  宫萍萍当下就被王碧双的这模样给惊住,她真觉得王碧双是疯了,否则怎么会说这种无厘头的话,甚至还敢开口得罪她?
  王碧双离开后方青青便进来了,在问好之后的第一句话,便是关于王碧双的事情:“宫主任,王碧双辞职的事情您知道了吧?她辞职以后会去我妹妹那边工作,我和我爸说了,他也知道了,这不是挖公司墙角,我们也没什么竞业协议,就麻烦您了。”
  宫萍萍又说:“如果不是你,就是宁初夏了?”提到这个名字,她依旧如鲠在怀。
  这两姐妹是生来克她的吗?前者离职前骂了她一顿,害她工作频频出错,现在还要挖角她的心腹,后者更是像达摩克利斯之剑般高悬于头顶,时刻威胁着她。
  方青青看着宫萍萍,有些无言,可还是回答了这个问题:“不是,这只是正常的离职再就职,盛海从来不和员工签卖身契,如果员工有更适合发展的地方,公司也是支持的。”
  宫萍萍冷笑,她是听不得这种官话套话的,这些话她更会说:“正常吗?宁初夏那能有什么事情?”她甚至头脑风暴般地将一切串联,觉得这是一个局中局,从宁初夏的辞职,再到进到,这就是方青青要把她赶跑。
  方青青板着脸,她真的挺受不了最近遇到的这些人,吴涵铭、宁爸爸和宁妈妈、宫萍萍,一个赛一个奇怪,怎么就不能成事了?读书的时候,平时考不好的同学高考还有超常发挥的,每个人生阶段大家的表现都不相同,就算宁初夏在公司真表现得稀巴烂吧,那也不代表她创业一定会失败,更别说她本来就表现得不差了。
  “为什么不正常?”方青青看了眼时间,她中午约了人,便也加快了谈话的进度,“初夏辞职后自力更生,白手起家,不知道你听过夏岛和夏时茶吗?还有夏叶屿居酒屋,这些都是初夏开的店,我爸知道她能靠自己闯出这么一片事业也很惊叹,还经常说我在开拓上比不上这个妹妹。”
  “如果宫主任你没听过,不妨打开点评网站、外卖网站了解一下,或者我也可以给你分享地址,就当我请你吃一顿,古人都知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可惜宫主任您好像不懂这个道理,今时不同往日,初夏现在事业做大,需要人才,而王碧双愿意去,这就是事情的全部。”
  看着宫萍萍眼底的震撼和质疑方青青觉得好笑:“宫主任,这样说有些冒犯,但我真觉得您有些被害妄想,我大概知道您在担心什么,但我可以告诉你,如果有一天你被调动,只会是因为你的能力不足,而不是为了什么让步权力,比起去想别人花什么心思,不如想一想自己是不是个好的领导,以至于下属都想要辞职。”
  “你说什么?”宫萍萍有些恼羞成怒地反驳,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般难受。
  感情上,她很难接受宁初夏成功的现实,她希望从她这辞职的每个人都混得不好,最后灰溜溜地想要回来,可方青青不像是骗人的样子,而且这种事情也很好查证。
  更让她难受的,其实是方青青的当面质疑,让她回到了那个被宁初夏当面指责的日子。
  什么叫她被害妄想?什么叫她不是个好下属?她分明很有能力。
  “需要我说得更明白吗?”方青青看着对方,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甚至有些可怜宁初夏,她刚毕业的时候,到底是怎么在宫萍萍手下忍耐这么久的?
  “我爸确实能力有限,没法面面俱到,可公司不缺钱,我爸对大家放权得也挺厉害,你所要来的很多工作,分明可以另外成立部门或者是专门分人完成工作,你为什么不分?公司的员工偶尔被要求加班几次,就像其他部门,大家没有怨言,可行政部门的部分员工,被要求加班的次数是不是多得有些过分?你有没有意识到同在一个办公室,员工的工作量极不均衡?他们的工作和工资挂钩了吗?”方青青一口气丢出了好几个问题,“宫主任,这些问题,如果你注意到了却不说,那你的私心实在太重,也不是个会为员工考虑的领导,如果你没注意到,那不就证明了你很无能吗?”
  宫萍萍阴着脸:“你明白什么?我为公司节约了多少钱?你说得到轻巧,又是分部门,又是招人,又是加工资,钱不是钱?”她回避开方青青最后的问题。
  方青青都不太想和宫萍萍继续说这些了,这人真是死不认错,和宁初夏同她说的一点差别也没有。
  她格外感谢宁初夏对她的提醒,否则她都不能发现公司有这么大的隐患——如果当时宁初夏没说,她估计会按父亲的安排直接担任副总,到时候都是和几个主任接触,根本就不知道底下员工的情况,这规范才会是正确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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