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
但腐朽的人总是像被蛀掉的牙齿,日益松动再所难免。知道最终无法接受影,也想贪恋给予她的温暖。
那次被婉拒之后,影开始与她保持距离,一如初见时疏冷的礼貌。只是仍隐约对她透出别样的温柔,似在告诉她,“你与其他人不同。”这就跟他更像了。
那时,正是影站在路边,借她的桌子给自己的试卷写名字。影总是做完题最后才写名字,有时也会忘记。刚才就是因为没写名字,作业被退了回来。
她突然很想抱抱影,或是她想借此让影抱一抱她。她突然察觉自己好像总是习惯误会一些事,把状况理解得对自己更有益。把别人的礼貌当温柔,温柔当好意。影也不能被婉拒一次就不再喜欢她了。若两人交换处境,她一定会放低身段死缠烂打,攫住任何一丝渺茫的转机。
但影的底线在维持自我和尊严,需要不断赚取别人喜爱的是她,以此作为继续活下去的生机。
最后还是她忍不住,再次主动接近影。认真学习功课,才不断有可问的问题,每日饭后至晚修的间歇,借此与影说上几句话。
结果期中考试,入学后第一次大考,她意外地和影考了一样的分数,在年段很高的名次。于她是意外之喜,但比影入学考试的成绩下滑好几名。
教室里投影出成绩表的那一刻,她只能站在人群外围。里圈的一个女生被错认成她,一个男生颇有不平地连声说“看不出来”。
四望一周,都没能看见影。最后不抱任何希望,只是抱着想逃开人群的心情,来到图书馆大门前,曾经和影相约散步的起点。
她用沉默婉拒影的表白后,这一日常活动同样被悬置,最后不了了之。秋天还未过完,习惯
深蓝的玻璃映出一轮皎月,檐下顶灯的光洒在崎岖不明的石板上,远望似积雨凝下的冰花。影蹲在两潭之间,背后拉长的影子被玻璃吞入连成一片的暗沉。
她才注意到,影的身形很小,比她稍矮,又瘦,在暗里蜷成一团,很难被发现。
影见到她,即刻起身,对她的到来毫不意外,向她道:“晚上有点冷。”
“的确,手好冷。”她颤颤地牵起影的手,走进光下。话出口,才觉此举不妥。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至此又变得不明不白。
影却一如既往地习以为常,甚至根本没留意牵起的手。
她不敢谈成绩,除此之外,却也没什么可说的话。问影为什么在这,显得太过愚蠢,刚才的反应,早就回答过了。
“能吻我吗?”她从影的眼神里,又感受到走来此处时的惆怅,脑海空落却格外沉重。
影旋而改口,“算了,抱我吧。”
她将影另一只手一并挽起,没有办法不吻她。但不知道影所说的吻要到什么地步,犹豫着该不该伸舌头。
对她来说,这样的温暖不过杯水车薪。
而影终是点到为止,抱住她,将头靠在她肩上,道,“谢谢你。”
她喜欢与影一同站在光下,即便在过近的光源下,对视久了眼睛生疼。
“我喜欢你。如果我是男生,你会喜欢我吗?”
该来的还是来了。不像上次浪漫而婉转,她尚可含混过关。
她也该一样坦诚地说出实情吗?那该说影和她的性幻想对象很像,还是和她爹很像呢?对她是一回事,对影却绝不是。
但抬眼间,她想到更好的答案:“会。我会喜欢你。”
没有说错,不是欺骗。就让不牢固的误会再多保持一会,而她仍有暇躲进自己的小贝壳里。但愿如此回答,能更少的伤到她。
相似的问题,相似的答案。也许他也是无法说出真实的想法,才会顺着她的话,这样回答。
“对不起。是我冲动了。”影退开一步,避免与她肢体接触。尴尬地站了片刻,又问,“还能和之前一样吗?只是当朋友,我会把握好分寸。”
“好,”她上前又抱了影,“作为朋友的开始。谢谢你,愿意善待糟糕透顶的我。”
有关成绩的事,反是影一脸坦然地问她。
“只是运气好。”她低下头,答时已憋红了脸。
“别这么妄自菲薄。听多了,说不定哪天就烦了。”
虽是和预想一样的结果,她犹是呼吸一滞。平日在家,也是这样不可避免地惹他生气。她也气他,冷静之后,又不得不委曲求全,设法挽回。
没关系,都是轻车熟路的事了,她如此安慰自己,向影道:“对不起……我一定会注意的。”
“我替你高兴。这是你应得的,为什么不能自信一点呢?你不是为别人活的。”
“但如果,真实的自己根本不值得别人喜爱,一味偏执‘为自己而活’,可怜而不自知,岂不是更可怜?至少也不能任意给别人添麻烦。”
她说完时,二人恰走到教室门口。她与影不约而同地转身,相对而立做告别状,影在靠门一侧。影背后的教室很亮。
已到晚修的时间,没有一点说话的声响。她背后有人慢悠悠地走过,借了倒水或上厕所的由头。
影拍了拍她的脑袋,似乎还踮起了脚,只说“上晚自习了”,转身走进亮堂的教室。
影一再退让,她却总是一个劲地倒出任性的话。一边说着不想成为那样的人,却一边已然那样做了。
本就不好回答。可是为什么影不能或多或少肯定她一下呢?即便只是虚情假意地承认“她说的对”,她会因此去改的,努力做到言行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