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节

  “你爹那个师傅啊,和我老头子有点亲戚,也是他给你爹娘保媒拉纤。结果你爹娘还真看对眼了,两人在宗门成了亲,我还去喝过喜酒哩。”
  “成亲也就月半的功夫,你爷那边忽然来了信,说老家那边出事了。你爹当时着急,带着你娘一起往老家走,这一去就是大半年。”
  “等再回来,你娘就抱了你,说是走的时候就怀了孕,边赶路边养身体,结果还养不足月,半路上就生下了孩子。”
  “正赶上那段时间坞堡没建完,胡人时不时就来进犯。你爹回来当天就赶上了,拎着弓箭就上了城墙,结果再也没回来。你娘哭着去给你爹收尸,结果遇上小股流匪偷袭,为了跟宗门预警被流匪射杀,剩下你一个孤苦伶仃,我就接过来养。”
  “你那时候啊,又瘦又小,脸色总是青紫的,喘气都费劲,也没力气哭闹。一天天不爱吃东西,昏昏沉沉的一个小婴孩,眼看着就要活不成了。”
  说到这里,谢老抹了把脸,眼眶有点泛红,似乎是想到了曾经那段艰难的记忆。
  “我那个着急啊,就剩这么一根苗了,要是养不活我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后来还是牛婶子找了老家的偏方,死马当活马医,歪打正着把你给救了回来。那时候你牛婶子还是个大闺女呢,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主意,反正是把你平平安安地养大了。”
  说到这里,谢老叹了口气,颇有些语重心长地说道。
  “所以啊小非,牛婶子现在逼你吃东西,那真是为了你好。”
  “当初要不是她变着法给你做点好的,你可能早就没了。你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别枉费她一番好心意。”
  第128章
  宁非默然。
  难怪牛婶子对给他进补这样执着, 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渊源
  系统的检测结果中提到,在某个时间点有害成为与某些物质达到平衡,所以暂时没有发挥效果, 想来应该就是牛婶子的那些秘方偏方起了作用。
  原来,牛婶子是真救了原身一命的。
  行叭。
  宁锯子摸了摸鼻子。
  救了原身就等于给他一个活过来的机会。幸好之前牛婶子给他进补的时候, 他多少也勉强吃了一些, 没有辜负这份情谊。
  至于以后嘛……牛婶子现在沉迷酱油,估计一时半刻也想不起琢磨他, 应该可以轻松一阵子。
  牛婶子一辈子都在追求厨艺, 火炕房让食间逐渐冷清, 他能看出牛婶子脸上的失落。
  再怎么安慰,也不如帮她找到能够发挥自己本领的空间。
  牛婶子救了原身一命,他宁非必须想着报答。
  左右这几日也没什么事, 便找个时间陪牛婶子去定安城一趟,看看能不能把朱雀大街那家店铺再改建一下,想办法开辟个食肆出来, 推广一下“西海”特色菜。
  打定了注意,宁非也不再纠结, 把注意力又转回到原身的身世上。他总觉得目前掌握的信息链还不完整, 中间有缺漏的地方,还需要进一步查探。
  目前已知的是, 谢老并没有亲眼见证前身出生,孩子是薛秀儿抱回来的, 说是在路上是产下的不足月的孩儿, 这事除了那两夫妇,谁也证实不了。
  知情人都已经去世,前身的身世还真不好说, 未必就是宁三川和薛秀儿的孩子。
  至少没有亲爹亲妈舍得给自家的宝贝下药,而且让一个怀着孩子的女人跟着奔波,怎么听都不像个新婚男人能干出来的事。
  宁非想了想,又继续问道。
  “那谢老知不知道我爹娘去了哪里?老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听他这样问,谢增仰头回忆了一下,但因为事情实在太过久远,中间又经历了好几轮波折,所以他现在也不太确定。
  “我听你娘说,她和你爹是去了南郡。”
  “那时候咱们刚到牛背山,你爹带着你娘是从陆路走的,走了一个半月才到了灵州,在灵州上船后走水路,也是行半个多月,这才进了岐江城。”
  “你们老宁家的老家好像就在南郡。南郡有个公输匠派的分支,好些手艺人都愿意去那边做活,听说主家待他们十分和气,给的佣金也丰厚。”
  岐江城?南郡?
  宁非把这两个地名牢牢记住,准备有机会找暮野兄打探一下,十七年前岐江城和南郡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
  只听谢老接着说道。
  “后来他们俩回来就没走水道了,绕路去了遂良和通汇。你娘说他们兜了好大一圈才绕到忻州,从忻州过来的雍西关。”
  他一边说,宁非就在脑中同步画路线图。等谢老说完,宁三川和薛秀儿的路线也完整地展现在他眼前。
  从岐江城到定安城,最快的路线还是走水路。南郡水道发达,可以从岐江城一路通到通汇,再从通汇前往临泉,一路往北便是雍西关。
  但宁三川选的路,却实实在在是一个绕路的路。弯弯曲曲的路线,几次都调头回转,反复画圈,根本不像急着赶路的模样!
  或者说,当时那对年轻的夫妻,根本不敢赶路。
  他们避开了所有的官道,专门穿行在城池之间的野上,明显是在躲避什么人!
  这一刻,宁非的心中雪亮。
  他现在几乎可以确定,自己这具身体绝对不是宁三川和薛秀儿的孩子,他的出身很有问题,多半是在岐江城中发生了什么严重变故,亲父母或对他有善意的人,委托宁薛夫妇,将他带出了南郡。
  因为害怕被发现,或者对方在水道上很有能量,宁三川只能带着妻子走陆路绕回塞外,并且将孩子归入自己名下。
  原身一出生就被人盯上,有人想直接置他于死地呢。
  若是知道他还在……
  想到这里,宁非冷哼一声,转头问谢老。
  “那我爹有没有说老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谢老想了想,然后摇头。
  “你爹什么都没说。他们回来的当天正赶上上胡骑来犯,那时候情况紧急,也来不及再说什么,大家都往城头赶。”
  “倒是你娘……”
  谢老顿了顿,眯起眼睛回忆了一下。
  “你娘那时候没有奶水,就拿了一块玉佩给我,说让我帮着张罗着买头奶羊。”
  “当时我还吓了一大跳,问她这东西是哪来的。你娘开始支支吾吾,后来说是你爷给的,给家里长孙的信物,我还把她骂了一顿咧!”
  “那家里长辈给孩子的东西,她这个做娘的咋能给卖了,这不是不敬长辈么!”
  听到这里,宁非的眼睛瞬间一亮。
  “谢老,”他着急地上前一步,“那枚玉佩你还有吗?”
  “有啊,当然有!”
  谢老一个劲儿地点头。
  “我一直给你收着,等你长大了娶媳妇,这东西还能做个聘礼呢!”
  说着,他就站起身,领着宁非往主楼走,一边走还一边念叨。
  “可是块好玉,晶莹剔透的,你爷可是真看重你的!”
  “将来拿着这东西,就可以去南郡认祖归宗。你爹这辈子算是回不去了,但人总要落叶归根,将来世道稳当了,我老头子陪你回一趟南郡,也把你爹娘的牌位送回你家祠堂。”
  说到这里,他忽然长叹一声,目光中露出几分寂寥。
  “就是这鬼世道啊,一点都不安生。你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见你们老家的人找过来,不知道南郡还有没有人在。”
  “东西我怕别人知道,就给藏祖师爷像后面了,时不时我就去看看,没人发现哩。”
  两人一前一后到了主楼。岳万峰的木像依旧摆放在正堂。谢老走上前,先恭恭敬敬给祖师爷拜了三拜,然后才走到木像身后,也不知道扭开了那个机关,木像手中捧着的那卷书简竟然开了一个小口。
  在宁非惊愕的目光中,谢老从里面摸了一块玉佩出来,放在宁锯子的手中。
  “喏,就是这个了。”
  宁非接过玉佩,借着油灯仔细查看。
  这玉佩实际是块鱼佩,他这块是个黑色的墨玉单鱼,中间有凹槽,似乎还有应该另外一半白鱼。
  两条鱼合在一起,便能组成一个完整的阴阳。这条玉鱼通体莹润,墨色均匀纯净,有水墨晕染的效果,做工十分精巧。
  “这个字是……”
  宁非皱起眉,仔细地分辨着上面的镂刻的纹路。
  钟鼎文的风格,不确定是哪种字体,对于一个理工男来说跟鬼画符没什么两样。
  崔?雀?翟?
  实在确定不了,只能暂时收入怀中,等有机会请教一下文化人。
  当然,墨鱼玉佩是不能给人看的,只能把字临摹下来,找机会去问问暮野兄。
  能有这种水头的鱼佩,一个普通的工匠之家可负担不起,怕不是要牵扯到世家。
  宁非现在一听世家就头痛,他最熟悉的世家就是薛家,都是群不要脸皮毫无风骨的货色,与他那个时代记载中的相去甚远。
  能对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下药,不管是什么理由,都是泯灭人性丧心病狂的杀人魔,根本不值得原谅!
  更多的事,问谢老也不知道了,眼看天色不早,宁矩子便把老头送出门,自己也往家的方向溜达。
  经历了身世一糟,他心情是不太好的,一个人走在路上想心事。
  走着走着,他就看到一群人急匆匆地自身边跑过,有几个活泼的还回头招呼他。
  “矩子快点走呀,今日食间有好食!”
  “是呀是呀,午后食间就飘出来香味,可把我给馋坏了,总算等到饭点!”
  说话的都是些年轻人,比宁非大不了几岁,平素也是十分活跃。
  他们大都在作坊里做学徒,每日下工便呼朋唤友去新食间填饱肚子。不过年轻人也不是牛婶子唯一的客户群,还有些老者吃完晚饭也不会走,聚集在新食间下棋吹牛侃大山,直到新食间关门撵人。
  视线所及都是生机勃勃,宁非的心情也开始好转了。
  他还记得第一次跟着谢老进坞堡时的场景,那时候大家都饿得面黄肌瘦,有些人连走路的费力气,坞堡里充斥着麻木和认命的脸,哪怕听到找不到食物的噩耗,大家也没什么情绪变化。
  那时候的宁非,还天真的以为是墨宗众人有素养,能平静接受死亡的现实;可现在再回头看,那根本就是自我放弃的绝望。
  死气沉沉,没有希望。
  现在就不一样了,他的到来改变了一切。
  墨宗弟子吃喝穿住都不发愁,之前被生存压抑住的性情也彻底放飞,坞堡内时不时能听到欢声笑语,恋爱的酸臭气也在不断发酵中。
  比如刘通和萍花小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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