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秦青慌张地伸出手:“你不随我一起走么?还有一枚碎片未找到。”
  云兮的表情掩在烛火的阴影中:“青儿,我要成亲了…”
  秦青沉默地看着他,眼中的泪徘徊不落。
  “青儿对不起。”云兮走近一步,话说的诚恳。
  秦青笑起来:“我是来带你走的,不是来听对不起的。”
  “是秦姑娘来了吗?”身后传来好听的声音,如落入玉盘的珍珠,叮咚作响。
  是诏兰,手中拿着一个茶托。
  “方才才听外面的宫婢提及是秦姑娘来了,诏兰多有怠慢,还请秦姑娘不要介意。”诏兰将茶水放置一旁的案几上,走上前挽住了云兮的胳膊。
  秦青目不转睛地盯着云兮的表情,云兮却只是将眼光避开。诏兰歉然地笑了一下:“之前的请帖好像忘了给秦姑娘了,实在是担心秦姑娘对我有些误会,不过应该是诏兰多心了,秦姑娘一定不会介意的对吗?”
  “我介意。”秦青突然走上前去,一把握住云兮的手,“小白,我再问你一次,你可愿和我走?”
  一旁的诏兰脸色大变,紧紧拖住云兮不放。
  云兮冰凉的手轻轻抽回,他转过身将诏兰揽住,二人相携走下红毯铺就的大殿石阶,走出大殿门口,再未回头。
  秦青不甘地追过去,诏兰却挥手在身后设了一道仙障,将秦青阻隔在他二人之后,靠近不得,触碰不得。秦青只觉得胸中心火直冒,情不自禁地一掌劈了过去,如同天雷滚过,四海翻腾,整个南海都晃了一晃,仙障立时被劈开一道裂口。
  南海王宫的守卫们听到动静,提着刀枪纷纷聚拢过来,见秦青一身煞气,手持仙剑缓缓从裂开的仙障中走出时,都禁不住胆寒地向后退了退。
  秦青目不斜视地向南海宫门外走去,劈开仙障时受伤的手臂不断地滴下鲜红的血,滴在同样鲜红的红毯上,形成斑驳印迹。
  在南海宫门外打盹的落离听到动静后被吓了一跳,睁眼一瞧见四周海水奔涌,一向巍峨的宫门似也摇晃了下,心忖着殿内估计干起架来,忙从地上爬起,心里一
  边埋怨着云兮蓝颜祸水,一边摩拳擦掌地打算进去协秦青一臂之力。谁知还没进得宫门,便见秦青一人黑着脸冲了出来,受伤的胳膊随手一招便招了朵小云自个儿踏上走了。落离惊诧之下连忙追了上去。
  好不容易撵上秦青,落离卯足劲跳上那朵小云,未及站稳先发了问:“你的仙术恢复了?”
  秦青似大梦初醒,懵懂地望望座下的云,又眼泪汪汪地望望落离。
  “唉…”落离叹口气,“看你这副鬼样子,进去后肯定被云兮那臭小子给当面伤了一回,估摸着你是气过头了,把封印给冲开了?”
  秦青不答,依旧眼泪汪汪地望着他。
  落离注意到她受伤的左臂,惊呼道:“你和云兮打架了?他把你打成这样的?!”
  秦青突然“哇”地哭出来,嘴里只反复道:“小白他不要我了,他是真的不要我了。”滂沱的眼泪让座下的小云沉了又沉,落离胆战心惊地坐稳后,慷慨地出借了自己的小肩膀。
  一身是血的秦青甫一出现在吴王宫,就惊动了慕容楚。时值深夜,慕容楚只穿了一件中衣便匆匆赶至庭芳阁。秦青却只是自己简单处理了伤口,既不想太医靠近,也不愿意见人。慕容楚顺手捞起琁龟摆弄着肥肥的爪子,落离厌弃地一缩脚,索性变成只圆溜溜的壳装死。
  “青儿你怎么出宫去了?还伤成这样?”慕容楚抱着龟关切地问。
  秦青不说话,一双眼红肿的像刚结出的桃。
  “你哭过了?”慕容楚仔细看着她的脸,吃惊道,“谁欺负你了?寡人定不饶他!”
  落离从龟壳里探出脑袋,轻声道:“丫头,我觉得这个人也不错,要不你就跟了他,吃不了亏。”秦青伸出手将他的尾巴一拉一扭,落离“嗷”地一声窜了出去。
  慕容楚目瞪口呆:“青儿,你养的宠物好威猛。”
  外边突然来报,道是天牢里的宁嫔状况不好,怕是不行了。秦青抬起眼,一言不发地快步走了出去,裙角带住了桌上的凤冠,凤冠跌落地面,上面的东珠滴溜溜滑脱出来,与此同时滑脱的还有一卷小小的泛黄小笺。
  慕容楚和秦青凑近一看,脸上同时变了色。小笺是已故太王太妃的笔迹,提及的是一桩王室秘辛,这桩秘辛涉及到了慕容湮…
  天牢里的悦宁已目不能视,听见秦青呼唤才稍稍偏了偏头,道:“我只求速死,这世上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我这一生荒芜一片…”
  秦青泫然欲泣,凑近她道:“其实郡王爷的仇恨原本就不该有,一切都是误会,原本他可以和你有很多以后,却这般的一再错过。”
  “什么?”悦宁的嘴唇轻轻颤抖:“原本不该是这样的?那又该是怎样?”长长的指甲嵌入掌心,“你是说,我与公子他本可以有那么多以后?”
  秦青“嗯”了一声,握住悦宁的手:“你想不想一切重新来过?”
  悦宁流下泪来:“可以吗?若是可以,我死而无憾。”
  秦青深吸一口气,右手结出一个印伽,道:“喜欢他就和他在一起罢,哪怕是幻觉也是美好的,管什么前尘后路。”
  进入悦宁的记忆时,正是慕容湮送悦宁进宫的前一晚。
  慕容湮正在对悦宁嘱咐:“明日你去宫里,要跳的好一点。要守规矩,别乱走乱说话。”悦宁一一应承下来,脸上犹带着笑容。
  慕容湮顿了顿,终于说出让悦宁留在宫中的话来。
  悦宁一片茫然,茫然之后便是慌乱,慌乱之中带着悲愤:“公子让我练舞,教我研习医理药理竟是要送我入宫?”
  慕容湮默然不答。
  悦宁落下泪来:“我的命是公子救的,就算公子让我去死,也无什么不可。”她跑开去,身后落英缤纷。
  戴着斗篷蒙着面的秦青见悦宁走远,适时地钻了出来。
  慕容湮皱眉看她:“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我的府上?”
  秦青不理他,径直走到他面前将手一摊:“给你看样东西。”
  黄色小笺在慕容湮面前摊开,他不过略略看了两眼,嘴角一挑,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我凭什么信你?就凭这张莫名其妙的纸?你是谁派来的你就去回复他,请他不要枉费心机了。”说完慕容湮竟丢下秦青一人自顾自地走了。
  秦青望着食古不化的慕容湮远去,只得无奈地蹿去悦宁的房间。
  此刻的悦宁枯坐房中,泪水长流。秦青觉得有些不忍,门也未敲便闪了进去。悦宁果真吓了一跳,眼泪也收了回去,指着秦青就要喊,秦青眼疾手快上前就捂嘴,趁着悦宁挣扎的当口把话连珠炮地说了出来:“你不要怕我是来帮你的你要是不想进宫我可以让你不用进宫只要你愿意乱七八糟的事情我都可以帮你摆平你听明白了没听明白了我就松手了你可不要喊。”
  秦青一个停顿不加地说完这番话后放开了悦宁,可未等她把喘完了气,便听到悦宁悠悠地回了一句:“我要进宫。”
  秦青气急败坏地呆立在那里。
  “公子救了我的命,只要是他想让我去做的事情,我都会做。”悦宁垂下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秦青觉得今日的挫败感十分强烈。
  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劝说这条路走不通,便只能用粗鄙的手段,所以秦青一个手刀将悦宁直接砍晕了过去。
  第二日,从红叶舞坊抬出的,去往吴王宫的轿子中坐着的并非悦宁,而是秦青。
  霍三娘撩起轿帘刚刚坐定,便发现身边的这位不太对,霍三娘一个江湖女子,虽然震惊非常,却也不会张惶叫喊,而是直接一拳挥了过来。秦青险险躲过,低声直呼:“是林霄云让我来江宁的。”
  霍三娘呆住了。
  秦青握着她的手臂,急急道:“你要是不想让林霄云知道你还活着,就不要声张,我办完一件要紧事就走。”
  霍三娘恨恨道:“什么林霄云,关我什么事?悦宁呢?你把她弄哪儿去了?”
  “放心。”秦青紧张地咽了口唾沫,“我找了个地方把她关起来了,没有危险。”
  霍三娘鼻子里“哼”了一声:“她是没有危险了,今天的献舞怎么办?她可是领舞,她不在舞演不了,吴王要是怒了,搞不好我们都要砍头的!”
  秦青在心中纠结地咬住小手指,若不是悦宁只有一天的时间更改记忆,她是决计不会进宫去找慕容楚帮忙的。
  秦青一脸正色地跟霍三娘保证,那个舞由她来领,就算跳砸了也一人领罪与他人无关。
  然而霍三娘毕竟行走江湖多年,凡事自要留个后手。于是,“梨花思缘”的领舞当然不会让秦青担当,而秦青甚至连上场的机会也没捞着,她觉得此番被三娘算计得很彻底。
  第78章 秘辛
  在宫里自然不能用强,否则还没见到慕容楚便可能被当做刺客下了大狱。眼看献舞就要完毕,秦青还困在后场不能露脸,不由焦急万分。
  秦青瞪着一旁的霍三娘:“你要是不让我出场,我就不放悦宁。”
  霍三娘不理她:“你不放悦宁,自会有郡王府的人操心,不关我事。”
  秦青又道:“那我去告诉林霄云你在红叶舞坊。”
  霍三娘在短暂的怔忪后道:“不认识这个人,要是敢上门捣乱,就打残了扔出去。”
  正在秦青咬牙切齿无计可施的时候,外边急急跑进来一名舞姬,道是有一位同伴突然腹痛不止,无法跳下一支舞蹈,由此便缺了阵。秦青一双眼睛充满企盼地望着霍三娘:“救场如救火,不是领舞,我还是可以充一充的。”
  霍三娘咬了咬牙,终于点了头。
  这支舞开场时已到了宫廷宴会的后段,几乎所有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疲态尽显。慕容楚喝的似乎有些多,正有一搭没一搭和坐的最近的一名臣子闲聊,丝毫没有注意到场上的舞蹈。
  秦青心急如焚,眼看舞蹈进入尾声,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从排好的队形中扑跌而出,正巧跌在距离慕容楚不远的前方。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原本朦胧的醉意也醒了一半。汪珏忙不迭地跑上来,指着
  秦青就要治一个冒犯天颜的罪,秦青将头一扬,定定地看向慕容楚。
  慕容楚蓦地站起身来,不可置信般地唤道:“青儿!”
  红叶舞坊不仅没有因此受罚,还得了一大笔的赏钱。
  慕容楚在众目睽睽之下将秦青一直搀到了寝宫。慕容楚泪眼婆娑地就要上前拥住秦青:“青儿,寡人寻了你几世终于找到你了。”,秦青连忙伸出一臂隔开:“大王等一下,我有重要的事情求助于您。”
  慕容楚保持着拥抱的姿势发愣。秦青急急道:“咱俩的事等这件事解决了再说,现在人命关天啊!”
  慕容楚懵懂地点了点头。秦青将黄色小笺递了过去,慕容楚探头一瞧:“是我太奶奶的字迹。”再仔细看了看,不由惊道,“是关于我王弟的?”
  慕容楚屏退众人,只留了汪珏在身边侍奉。黄色小笺看了一遍又一遍,凝重道:“太奶奶说那件事其实是她做的,王弟误会母妃和寡人这么多年,心里也一直放不下。速速召他进宫,让他看看这个,或许能解开他多年的心结,以后也能好好地过日子。”
  秦青摇头:“已经给郡王爷看过了,那榆木脑袋就是不信。所以我只得向大王求助了。”
  慕容楚沉默片刻,道:“这也难怪,他一时半会儿自然难以接受,何况仅凭这张小笺也不易说服他。”慕容楚突然想到什么,向秦青询问:“青儿你是如何得到这个的?”
  “我…”秦青一时语噎,“大王怀疑这是假的?”
  “当然不是,这字迹确是太奶奶的,用的小笺也是她生前常用的,寡人只是想倘若知道它的来源,或许能有线索也说不定。”
  秦青摇头,只道给自己字条的人并未露出真容。慕容楚沉吟道:“当年的人如今不是已不在了便是早已出宫,而可能知道此秘辛的恐怕更是少之又少。”
  一旁的汪珏突然插嘴:“大王,老奴倒是记得当年太王太妃有一位侍女好像叫做绣娥,在太王太妃仙逝后出宫去了栖玄庵,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要不要老奴去打听一下?”
  “还打听什么,现在就去一趟吧。”说话间秦青前脚已经跨出了殿门。
  栖玄庵在紫金山脚,长长的进庵山道上开满了各色的花,每到春天,进庵上香观景的人便络绎不绝。
  有汪珏在,很快便打听到了绣娥的消息。当年绣娥出宫后便一直在庵中修行,法号慧音。慧音听说宫里来人,眼中微有波澜,口中念了句“阿弥陀佛”后,道:“终于还是来了。”慧音正是太王太妃,当年太妃身边的侍女绣娥。看过黄色小笺的慧音捻着佛珠,一脸清静无为:“本以为这些年凭借吃斋念佛可以减少心中的歉疚,其实不然,如今你们找到我,让我能够说出当年之事,也算是渡我一程。”
  慕容楚与慕容湮其实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慕容楚的母妃是当时吴王的正妃,性格大气温婉,颇受吴王的敬重。正妃之下设立一名贵嫔,为惠贵嫔,正是未出世的慕容湮的母妃。传闻当年慕容楚虽已被立为吴国世子,但吴王对这位惠贵妃宠爱
  有加,对未出生的王子也有着极大的期望。而惠贵嫔的母家在吴国也是兵权在握,地位举足轻重,一时间风头无俩。渐渐的,宫中开始有了传言,说世子慕容楚地位岌岌可危,惠贵嫔将来若是诞下儿子必将取而代之。
  这样的传言自然也传到了吴王妃的耳中,吴王妃心宽,嘴上自然什么都没说,依旧如常地对待其他妃嫔。但看在别人眼中,总是多了一些别样的感觉。别样的感觉一发酵,自然生出许多枝节来,在思绪繁多的人心里,便撑得满满当当。这样的人聚在一起,又会将这种感觉垒砌成山汇聚成海。不幸的是惠贵嫔因为风头正盛,身边便聚集了好些此类的人,听的话多了,渐渐也就疏离了吴王妃。
  对此吴王妃并不以为意,仍是如常出入惠贵嫔的住处探望。惠贵嫔尽管心中不痛快,也不好当面拂了吴王妃的意。然而当时的王太妃心中却日渐不安起来,对于惠贵嫔其人其实她并不大喜欢,惠贵嫔因出身显赫,且是家中独女,进宫后也一直不大收敛,借着吴王的宠爱,处处压制着其他妃嫔,甚至有时还会有意无意的给吴王妃看些脸色,吴王妃宽厚,从不计较,然而看在王太妃这个一向以铁腕治理后宫的女子眼中,便不那么舒心了。
  她的不舒心并不仅仅是因为不喜欢惠贵嫔的为人,更重要的因其背后权势逐渐不可一世的家族,倘若吴王的权力旁落在外姓人之手,这在她看来几乎是对慕容一族致命的打击。
  因此,惠贵嫔必然不得上位,她腹中的孩儿也必不得来到这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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