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节

  秦青指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辽国主将耶律信。
  耶律信冷眼看着面前的这名女子,他的心内除了一丝讶异外还有份钦佩。大梁尚文,近年来大梁的皇帝愈发昏聩,朝廷上的官员们也多是得过且过,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能让辽国看的上眼的大梁将领就只得云兮一个,看的上的军队也只得云兮麾下的云家军,因此辽国对云兮手下的几员副将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可今日出现的这个女子,他们从未见过,不但没有见过,连听都没听说过。
  “你叫什么名字?”耶律信问。
  “站不改姓,坐不更名,姑奶奶我叫做秦青!”秦青好奇地看着对方,“看你年纪这么大,要不我让你三招?”
  耶律信淡淡道:“我从来不跟女人打。”
  秦青“呵呵”笑了:“其实不敢打也没什么,偏要打肿脸充胖子…”
  耶律信明白秦青在故意激将,他隐隐觉得这个女子如此招摇地和他们打完一场又一场,其实是有着什么原因,只是他暂未想明白这个原因是什么。
  秦青的话又惹得一名副将正要发作,忽听营地方向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便有火光升起,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又接二连三传来几声巨响,营地多处几乎在同时陷入火海。
  秦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云兮得手了,但是她不知道云兮能不能安全撤回。
  耶律信心知营地后方被偷袭,沉声喊了句“撤”后,迅速带领着一众将领退了回去。
  秦青焦虑地等了又等,只觉得时间过得极慢,空气都仿佛凝滞一般。
  其实不过片刻功夫,便看见敌方大营处有一个人率领一队人马趁乱杀出重围,向着城下而来。秦青看清是云兮,兴奋得急忙叫开了城门,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将云兮等人迎进了城。
  二人毫发无损地面对面坐着,仿佛做了一场大梦后的尘埃落定。秦青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喝了口热茶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后,激动道:“小白你再不回来的话,我就要去找你了。”
  云兮温和地笑:“难为你了,你说的对,我们并肩作战其实配合得天衣无缝。”他的手抚上她的发,“这次我烧了他的主营帐,把耶律信的后方搅了个天翻地覆,我们又可以赢得一些时间了。”
  秦青心有余悸道:“我实在很担心你,小白,你能体会那种等待未知的心情么,我觉得自己就要窒息了…”
  云兮认真地看着秦青絮絮叨叨,突然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抱住:“青儿,其实我也很担心你。”
  秦青被猝不及防地这么一抱,心头不禁激荡了下,她也伸出手臂轻轻回抱,在这一世里,小心地表达着心事。
  秦青的手无意间触到了脖颈上戴着的护身玉牌,她连忙取下来递给云兮,道:“小白,不管你信不信,这样东西其实本来就是属于你的,现在我把它物归原主。”她帮他戴好,又端详了一下,“嗯,果然还是你戴着好看些,这玉牌可以保你平安,你一定不要弄丢了。”
  云兮低头看着玉牌沉思,良久道:“青儿,我是不是忘记了很多事?”
  听他这么一问,秦青的眼中瞬间噙满了泪,她强扯出一个笑来:“以前的事就
  不必再问了,小白你不是说今晚可以喝酒庆功么?我去备酒去…”说完,秦青已经一溜烟儿地跑了出去。
  云兮没有跟上去,他看了看玉牌,又看了看秦青的背影,觉得有什么属于记忆的东西丢失了,而他,很想了解这些记忆。
  第180章 偷袭辽军
  秦青拎了一坛酒回来,与云兮和秦萧然每人只饮了一小杯。云兮道:“若是此战能撑到胜局,我愿意大醉三天三夜。今日不过缓上两天,只怕辽国后续会加大进攻。”
  云兮猜的不错,自从营地被偷袭后,将士与粮草都损失不少,耶律信十分恼怒,自此不再在城外叫阵,而是日以继夜地进攻城池。
  燕城的军队死守严防了大半个月,杀敌无数,可是将士的伤亡同样越来越多,粮草也快见了底。
  这一天夜里,云兮站在城头伫立许久,副将刚刚来报,城内可以上战场的将士全部加起来也不足五千人,而对方仍有二十多万大军在轮番攻城。云兮深知再怎么死守,城破也只是几日的事情。
  也许将耶律信生擒活捉还有一丝反转的希望,但是耶律信这些日子都躲在营地后方,要想捉住他恐怕得费一番心思。
  云兮静静思索了片刻后,提过手边的半坛酒浇在了城楼上。
  秦青站在远处将一切收于眼底,云兮的忧虑云兮的沉思她感同身受,如今的局势怎样她心里也清楚得很,如若援军再不能赶到,燕城不仅会破,而以云兮的性格,定是城在人在,城破人亡。对于秦青来说,她自是看不得云兮有事,她做好一切
  准备拼尽全力也要保住云兮。
  辽国大营中。耶律信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副将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将军,我们已经守了几天了,那个姓云的会来吗?”
  “他别无选择,记住,无论他何时来,必须捉活的。”耶律信揉了揉眉心,驰骋疆场这么多年,最令他觉得棘手的便是这个云兮,若是能将他生擒并且收为己用,定会是辽国的一大幸事。
  耶律信正想得入神,外面风风火火闯进一名小兵,禀报道:“来…来了!他们…他们包围了主帐!”
  耶律信激动地站起身,嘴角掩饰不住轻笑:“终于来了,快!迅速包围他们!”
  副将也兴奋道:“将军果然神机妙算,这次他们一定插翅难飞。”
  副将的话音还未落地,一支雕花长箭突然射进帐内,擦着耶律信的肩头斜斜飞过,钉在了一张长桌上。几乎同时,帐外冲进一人一马,手起刀落间耶律信副将的头颅已经滚落到地。
  众人大惊,来人身手极快,甚至来不及看清他的动作便又砍翻了好几名将士。耶律信捂着受伤的左肩,心中大骇,以前他就风闻大梁的云将军可以一人独闯千军如过无人之地,如今亲见果然名不虚传。他一边朝外大声喊叫,一边拾起银枪与云兮斗在一处。云兮一招一势均带着凌厉的攻势,耶律信且战且退,招架逐渐吃力,
  不留神已身负几处伤。
  越来越多的辽国将士向云兮聚拢,云兮与耶律信久战不下,只得策马回头,打算杀出重围去,然而帐外的包围圈已经里三层外三层黑压压一片,被困在中心的云兮凶多吉少。云兮刚刚奋力杀出一个缺口,可还未及冲出包围又被新的兵士堵上,几次三番下来,他的体力已经消耗过半。
  被将士们护送到安全区域的耶律信咬牙切齿道:“给我捉住他,不管活的死的,都不能让他跑掉!”
  营地中间突然响起火药炸响的声音,本来围着云兮的兵士们开始出现骚动,不知何时开始,营地里竟进入了另一小队偷袭者,为首一人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在阵前连续斩落两名辽国将领的女子秦青。
  秦青的目的很明确,她就是来带云兮出去的,她带着一种“挡我者死”的气势长驱直入,一路砍翻了无数辽国兵士,终于与云兮会合。
  会合后的两人更加势不可挡,仿佛两道闪电在天际相继划过,迅速冲出了辽国军队的包围圈,回到了燕城之中。
  进了城内秦青才发现云兮受了伤,她心疼地想要上前扶他,却发现云兮的眼睛血红一片:“你为什么要去?你可知九死一生?!”
  秦青倍感悲沧:“你也知九死一生?可你不还是要去冒这个险?”
  “那不一样。”云兮觉得有些头晕,硬是稳了稳心神,“我是主将,我有责任
  用尽一切办法保大家平安。”
  “小白…”秦青突然落下泪来,扑簇簇止也止不住,“你可知你若是死了我也活不下去…”她走上前抱住他,“我不会让你死的,小白,就算天地都到了尽头,我也不让你死。”
  耶律信一边包扎伤口,一边心有余悸地想,明明已经料到云兮很可能会偷袭营地,会破釜成舟地直接奔着自己而来,自己也特地在主帐之处设了埋伏,却还是没想到云兮居然将计就计,用一小队人马将他的注意力给引了过去,而云兮本人却早已探到他的所在之处并直扑而来。不仅云兮的智慧令他吃惊,云兮能够一人独闯千军的勇猛也令他恐惧,甚至至今都让他惊魂未定。这个人,是个难得的将才,他们大辽正需要这样的人,若是他耶律信与云兮不是敌对的局面,说不定还可以坐在一起豪饮一场,成为至交好友也说不定。
  至于那个同样独闯千军的女子,耶律信也是觉得不可思议,在他的印象之中,大梁的女子俱都是娇滴滴羞答答的模样,甫一出现这样抛开生死勇往直前的女子是让耶律信始料未及的,他甚至从心底开始钦佩她,那个叫做秦青的女子。
  尽管从个人来说,耶律信很想结交这样的两个人,但是两军对阵,对方拥有如此神勇的人其实是件很可怕的事,耶律信的眼神渐渐冰冷,战事已经进行了太久,以悬殊兵力围困燕城也已经太久,久攻不下的情况已经招致许多人暗自诟病,他耶律信,大辽第一勇士,已经不能够再等了。
  辽国军队的进攻愈发猛烈,伤员成批地从城墙上被抬下,而能够顶上的人却越来越少,云兮和仅剩的两员副将已经连续战了三天三夜没有合眼。
  秦青的心情沉到了最低点,她一向乐观,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感到如此无助过。她想过无数次最坏的结果,假若最终城破,她绝不会让云兮殉城,她一定要提前将云兮一巴掌拍晕,然后拖着他单枪匹马杀出城去,她可不管什么燕城要塞,也不管什么大梁国祚,她只要她的云兮,哪怕今后云兮会恨自己她也在所不惜。
  同时想着把人拍晕的还有云兮,云兮自知如今的局面燕城最多只能守上三天,他深知辽国人一旦进城必然杀戮无数,他需要秦青能够全身而退。当他把这个想法交待给秦萧然时,秦萧然沉默了。秦萧然道:“云兮,我与你并肩经历过那么多场战事,第一次看到你有了顾虑,你放心,我无论用什么方法,也会把小蘑菇安然带离这里。”
  云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有些颤抖:“萧然,以后替我照顾好她。”
  秦萧然觉得有什么如梗在喉,他红着双眼,拍了拍云兮的肩膀,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战火暂且停歇的这个夜晚,云兮将全体将士召集在了一起。加上伤病在内,燕城的兵力已经不足两千。云兮站在高处,举起一杯烈酒,对着全体将士朗声道:“众位兄弟,你们一路与云某走到现今极为不易,云某在此以一杯薄酒来敬诸位,感谢诸位生死不弃!”
  底下的将士们举起兵器,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彻云霄:“誓死跟随云将军!誓死跟随云将军!”
  云兮的眼睛晶亮:“明日天亮后我们将和辽军决一死战,今晚大家吃饱喝足,明日我们打个痛快!”
  一众人早已把生死看淡,纷纷举杯畅饮。站在角落的秦青心情复杂,正要转身离去时被云兮叫住了。
  云兮笑吟吟地递过一杯酒:“青儿,我单独敬你。”他的笑温暖如初,仿佛不是站在生死战场上,而是徜徉在春日花间。
  秦青接过酒来一饮而尽,她尽量轻松地说:“我说过要酿海棠醉给你喝的,你没有忘吧?”
  云兮执杯的手顿了顿,似有无限向往:“一定很好喝是吧…”
  秦青心绪焦灼,她走上前去握住云兮的手,手暖暖的,掌心有茧,透着沧桑。她道:“我听秦萧然说临安城新开了一家饼铺,做的烧饼又大又香,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队,小白你以后带我去好不好?”
  云兮低着头,半晌轻声道:“可以让萧然带你去啊,他对吃的玩的地方一向都比较专业。”
  秦青忍住眼里的泪:“今年中秋,我会跟余安学做月饼,小白你喜欢什么馅的,我做给你吃。”
  云兮似有动容,他走上前来将秦青拥入怀中:“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秦青还想要再说什么,却觉得头晕了一晕,她挣扎着喊了一声小白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一夜,云兮始终陪在秦青身边,他从袖中取出一只香包来,这是从余安手中拿来的那一只。他还记得当时的秦青绣得很笨拙,不仅针脚很大,绣出来的鸳鸯也像是两只憨头鸭。可不知为什么,云兮偏偏最喜欢这一只香包,无论是白天吃饭还是晚上睡觉他都带在身边,一刻不离。
  看着床上沉睡过去的秦青,云兮有着浓浓的不舍,他禁不住伸出手抚上她的脸,这张脸令他觉得莫名亲近,似乎已经认识了很久,就算他不记得那些记忆又怎么样,他现在认识了她,喜欢上了她,永远都不会忘记她。
  第181章 挥手袖底风
  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发白。云兮轻轻掩上门,对守候在门口已久的秦萧然点了个头,道:“萧然,拜托你。”
  秦青是被连续的颠簸给弄醒的,睁眼一看发现自己竟然在一辆马车之中,她顿时翻身坐起,惊出一身冷汗来。
  马车外是一片荒野,很显然,他们已经不在燕城之内,而是逃了出来。可是,云兮会做那种逃兵么?显然不可能。秦青想起云兮昨晚递给自己的那杯酒,顿时了然了一切。
  秦青焦灼非常,张嘴接二连三地吐出几口鲜血来,她只觉得内心翻涌,仿佛有什么力量想要不受控制地冲出身体一般。
  今日的燕城一战其实是决一死战,云兮与他的将士们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秦青不敢想象,目前的燕城怎样了,目前的云兮怎样了。她拉开车帘朝外喊去:“停车!”
  在前方骑着马奔驰的秦萧然停了下来,纠结地望着秦青道:“小蘑菇,你别怪云兮,他也是不想让你有事…”
  秦萧然话音未落,秦青突然从马车中钻了出来,她足尖轻点,几步便坐到了秦萧然的马背上,秦萧然刚刚惊呼出声,便被秦青给提溜到后面的马车上去。秦青简
  短地道了一句“我不能抛下小白”后便骑着马绝尘而去。
  云兮将一千多名将士每两百个编成一组,分列城池的四个方向,多出的一组灵活机动,随时补充。
  这样前仆后继又坚持了整整两个时辰,终于战到了最后。云兮站在城楼上对着最后三百名将士喊道:“兄弟们,你们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冲出去,咱们杀他一个痛快?!”
  “愿意!”即使到了生命最后一刻,仍是毫不犹豫。
  云兮满心的感动,他举起剑来,率先冲出城去。云家军哪怕只剩下几百人,那份傲视群雄的气势仍不褪色,甫一出现便砍翻了辽军几名副将,硬是将对方给逼退了不少。
  然而等回过神来的辽军反应过来后,立刻以压倒性优势吞没了云兮的军队。奋力杀敌的云家军一个接一个倒下,终于只剩下寥寥几人。
  云兮已经身负重伤,他将战旗举起,用尽仅存的力量用劲扎入脚边的土地。他挺直腰板,瞪着血红的眼看向渐渐围拢过来的辽军。辽军经过这么多日的战斗,对面前这位如天兵神将般的人既敬又怕,他们逐渐靠近,僵持,却无一人敢举起武器欺身进攻。
  有一支长箭呼啸而来,直直钉在了云兮的心口,他摇晃了一下,一只手握住箭尾狠狠一掰,将长箭硬生生掰断后又反手一掷,竟径直钉进了一名辽军士兵的眉心
  。
  又一支长箭飞来,不偏不倚同样钉在了云兮的前胸,他的嘴角溢出血来,他甚至已经没有力气抬起手去擦拭。云兮扶着战旗坚持挺拔地站着,他仰头向天空看去,今日太阳出来的太早,现在天际已是一片血红,也许到了午后便会有场大雨,洗刷一切血腥和残酷。
  秦青一路策马狂奔,待来到城下时,正看见云兮身中数箭手扶战旗屹立不倒的模样。秦青几乎从战马上跌下,远处依然有箭向云兮处射来,她心中怒火陡升,几步冲了上去用仙剑接连隔开了几支箭。辽国兵士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有点懵,居然不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正好让秦青挡在了云兮面前。
  待众人看清持着仙剑血红双眼的人正是之前出战过的女将时,精神又为之紧张了起来。这个女子行动不循常理,剑法又出神入化,不是个容易对付的主儿。因此辽军重新聚拢上来,远处的弓箭手也齐齐做好了准备。
  然而秦青却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一般,她只是悉心地扶住云兮,温柔道:“小白你撑住,我带你回家。”
  有个兵士犹豫了下,突然挥刀向秦青砍去,秦青并没有转身,而是反身一剑将那名兵士穿了个透心凉。在场的所有人都从这名女子身上感受到一种浓浓的杀气,一时之间竟无人再敢靠近。秦青架着云兮一步一步朝城内退去,她没有受伤,可是同样感到很痛,这种痛来的真真切切,几乎要将自己湮没。就在秦青距离城门还有
  一丈远的时候,不知是谁突然下了令,这个命令很简单,只有一个字:杀!
  几乎在同时,原先观望的辽国士兵又重新聚拢冲杀过来,远处的箭雨也密不透风地到了跟前。秦青手执仙剑,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但是对方的人密密麻麻,仿佛永远都杀不尽一般。她一边对抗辽军,一边还要分神顾看一下已完全没有知觉的云兮,渐渐地感到无法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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