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有些人急了急了急了，龚湛当年骂北上的同行，现在不还是来内地圈钱？
虽然楚夏星成功地猜出《漫然》主题，但不少观众依旧是将信将疑的态度，说到底导演要看真功夫，她的外表真不像常规印象中的导演。
众导演各自选择演员、场景进行拍摄，他们最后带着成片回到演播厅。演播厅的舞美还特意融入电影院元素，两边都是海内外的经典电影海报，评审及嘉宾的位置则被放置在观众席，整个演播室舞台被打造得别具特色。
谢昭妍今日穿的是气质高雅的米色连衣裙，她望着带着作品归来的导演们，主持道：“那我们现在抽签决定放映顺序，请看大屏幕……”
巨大屏幕上飞速闪动六位导演的姓名，最后从一到六依次排列出来，楚夏星排在第五位。
谢昭妍笑道：“第一位是范可导演的作品，下面有请范导进行导演阐述。”
范可尴尬地挠挠头：“这还有导演阐述啊，我选的是众人在草原上的玩耍片段，我们直接看短片吧……”
演播室的灯光暗下，巨幅屏幕上开始播放范可的翻拍短片，挑选的是《漫然》中众人无拘无束的玩闹片段。少年们肆无忌惮地欢笑打闹，贺泊在人群中偷偷打量着小佳，他正撞上她回看的眼眸，立马逃避式地大呼大叫，借此掩盖自己的失神，故意放肆地小丑般大笑。
楚夏星一看片段便领会范可的想法，这是一段基本无台词的气氛场面，全程都是用晃动的镜头渲染少年们的炙热无邪，算是展现镜头调度的好机会。
毕竟在《漫然》的年代技术不足，玩不出那么多的花样，范可是想用技术打败许导，这也算是一种思路。范可经常拍商业片，他挺擅长搞眼花缭乱的镜头，给观众们看新奇的东西。
导演们各自的翻拍都展现出自身特点，例如范可玩镜头、霍小刚玩无厘头偶像剧等，大家都不会正面迎击许导，而是另辟蹊径地想办法取胜。
——范导镜头玩得真新，看得我头皮发麻，这不是漫然，怕不是漫燃？好莱坞大片感[流汗]
——对不起，我第一回 看许导电影就真香，我当时睡得真香[doge]
——霍导是来搞笑的吗？为什么拍出湾湾偶像剧的感觉，这是上赶着送人头[笑哭]
——现在就龚导有内味儿，其他导演都闹着玩，这主题选得不好。
《漫然》可是摘得过国际奖项，要是那么轻易被超越，许贤成也不配封神。范可、霍小刚等人都没有抱着分出输赢的念头，他们就是用自己的风格进行翻拍，尤其霍小刚完全是娱乐性偶像剧，只是给综艺提供笑点。
没人想在节目上跟许导正面刚，全都是聪明地避其锋芒，不挑经典片段。
龚湛是目前唯一还原《漫然》的导演，他挑选的是结局时贺泊和小佳车站告别片段，邀请两位有实力的香港演员出演，场景更是一比一地还原电影，可谓分毫不差。
谢昭妍观看后，她愣神片刻，笑着称赞道：“龚导确实拍出那种味道来……”
龚湛得到影后认可，他底气十足道：“我想《漫然》最重要的就是结局时的隐晦美感……”
范可点头：“确实，我都有一种在看原片的感觉！”
龚湛极致地模仿出许贤成的味道，其中最突出的就是朦胧而悠长的感觉，估计在座很难有人学得更像。
谢昭妍瞟一眼主持人手卡，她颇为意外地看向楚夏星，询问道：“楚导觉得怎么样？我看你挑的也是车站片段。”
楚夏星是下一位放映的导演，她看完龚湛的影片相当镇定，赞同道：“龚导确实拍得跟许导差不多。”
龚湛闻言斜了一眼楚夏星，他隐约露出一丝小小的不悦，总觉得这话并不像夸人。
楚夏星的确没有夸奖龚湛的意思，因为对方就算学得再像，最终也不是许贤成，只要没有逃出许导的味道，那就绝无可能超越他。她曾经钻入相似的怪圈，疯狂地拉片《漫然》，想尽办法地去模仿，但风格是学不会的。
许贤成就是许贤成，楚夏星就是楚夏星，用许贤成的东西永远无法打败他，但用楚夏星的东西或许还能有机会。
谢昭妍：“楚导马上就要放映你的短片，你在创作时有什么想法吗？”
楚夏星：“我觉得许导的作品其实是有共通性的，他总是在追寻一种少年时的极致烂漫，在某个阶段展现出燃烧般的热情和自由，便特别爱塑造崇拜式的女神形象，潜意识地刻画心目中的灵感女神……”
许贤成电影中的女性总是神秘、魅力而朦胧的，他并不是在刻画一位普通女人，更像是在塑造出高高在上的女神，投射出的是他本身的精神世界。他的作品都极具浪漫色彩，时常让普通人直呼看不懂，而让懂行的人赞叹其天赋及灵气。
楚夏星对许导的每部作品过于熟悉，以至于她将对方的心理世界完全摸透。
谢昭妍闻言一愣，她本是随口询问楚夏星的意见，此时却微微听入神。
“换句话来说，许导其实不会塑造女性角色，他永远在描绘自己想象的女性，大部分时候只能拍好男性角色，还有他想象中的女神。”楚夏星轻松地笑笑，许贤成可以说是彻头彻尾的老直男，他最后确实也娶到一位漂亮的女神，但他不一定理解谢昭妍的内心世界。
因为理解就代表看到对方的弱点，但女神不应该具备任何瑕疵。
范可听楚夏星语惊四座，他赶忙笑呵呵地救场：“谢老师还在这里坐着，真不怕人家替丈夫报仇啊，她可还要打分呢！”
楚夏星居然敢点评许导拍得不好，这简直吓傻在座的导演及弹幕区。
——这话说得有点飘，小佳塑造得不够好？《寒水剑》里的红绸客也很好吧！
——u1s1，我们老师上课时也点评许导的女性角色不立体[流汗]
——许导近几年再差也秒杀这一堆。
——女导演确实不太识趣，还以为自己是楚夏星？
楚夏星和龚湛的观点相左，弹幕区还有人帮她说话，但现在扯到许贤成，那就是一窝蜂地不满。毕竟许贤成是国内导演界的顶峰，即使他近年的作品水平有所下滑，但依旧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谢昭妍听到楚夏星点评丈夫，她倒没有露出恼火的神色，反而心平气和地笑笑：“那我们接下来就看看楚导的短片。”
楚夏星不再多言，她平静地点了点头，看向舞台上的巨幅荧幕。她挑选的片段跟龚湛一样，同样是送别的车站，然而色调看上去更冷。龚湛短片中的是朦胧细雨，楚夏星短片中却如无声冷雨。
多雨的车站内，路人们在水坑边踩出泥泞，曹彦刚饰演的贺泊就要送小佳离开，他全程的镜头并不多，本该是欲言又止、言不由衷的时刻，贺泊的镜头却大幅减少，男主角反而透出一丝恍惚和狼狈。
原影片中，贺泊和小佳的告别是朦胧而含蓄的，镜头也具有悠长、缓慢的特点，让人像沉浸在幻梦之中。楚夏星的镜头却克制而冷静，她并没有使用原片的特写长镜头，减少展现贺泊脸上的神态变化，反而景别越用越大，像是旁观者的视角。
车站的雨水似乎随着情节推进越下越冷，周雪璐饰演的小佳回过头来，终于要说出电影中的最后一句台词。
原片中，小佳露出清浅而柔和的笑意，轻声推却道：“贺泊，别送了。”
屏幕上，周雪璐的神情却沉着而平静，她幽幽地注视暗中恋慕自己的男人，漂亮的眼睛里眸光微闪，低声道：“贺泊，别送了。”
这明明是相同的台词，却是完全不同的效果。
原片中的小佳就像还能再续前缘的美梦，周雪璐饰演的小佳却如同冷雨，突然地将人冻醒！
她的眼底里没有柔情蜜意，其实如今细细地想来，小佳从没有回应过贺泊，自始至终都是他暗自骚动却强作镇静。少年期的暗恋就像一个人的演出，现在只不过是迎来梦醒的时刻。
贺泊和小佳离开烂漫自由的无垠草原，他们最后在泥泞而冰冷的车站离别，不再会有任何罗曼蒂克。小佳从贺泊心中塑造的女神台上走下，她只是一个不爱他的普通女人，一切又回归现实色调。
双导一直拥有着自身特色，许贤成的镜头用虚幻和浪漫将人包裹，楚夏星的镜头则疏离而冷厉，像是一巴掌将人狠狠抽醒！
模仿许贤成永远无法超越，只有反其道行之，使用另一种极致。
众人看完都相当震撼，冷，冰冷，却又如此合情合理，倒是让原本人设模糊的小佳鲜明起来。因为她不爱，所以就说得通，没什么意难平，终究只是一梦。
范可完全没料到还能这么拍，他露出心服口服的神情，苦笑道：“许导为我们塑造美梦，你却将美梦亲手戳破……”
谢昭妍看完短片后也倒吸一口凉气，她此时并没有像常人般惊叹于楚夏星的镜头使用，而是震惊于对方浓烈的个人风格，不敢置信地望向不远处的女导演。
太像了，简直太像了，甚至更加的成熟。
谢昭妍都怀疑自己带着滤镜，她现在越看这位年轻导演越像楚夏星，举手投足哪里都相似。楚夏星将许贤成彻底摸透，谢昭妍同样将她摸透一半，甚至为此参加《光影24帧》找导演。
谢昭妍想拍一部有关好友楚夏星的电影，但她知道许贤成穷尽一生也搞不懂楚导。说起来实在好笑，自称凡人的楚夏星最后将天才读懂，许贤成作为天才却无法理解凡人。
谢昭妍本以为楚导的跌宕故事已经告一段落，但她现在望着年轻的女导演，莫名有一种再起续集的预感。
第46章
楚夏星的短片播出结束后, 不光是现场嘉宾深感震撼，弹幕区同样吵得天翻地覆。因为她前面大言不惭地评价许贤成，所以不少人都抱着看她出丑的态度, 谁想到短片的效果远超预期, 甚至超越全力以赴的老导演龚湛！
——我收回说她没礼貌的评价, 导演就该有点自己性格[doge]
——原以为龚导就已经到顶，现在一山还比一山高？
——别拿龚的低配《漫然》来碰瓷, 这质量可以跟原版比了。
——节目剧本未免太明显，不必捧新人踩许吧？我没觉得镜头有多好。
——我吐了, 这镜头还不够牛嘛，弹幕人均电影学硕士？今年青影导演季没你我不看！
范可、龚湛等人属于内行导演，他们自然看得懂楚夏星的表达，但弹幕区里的网友艺术水平高低不齐, 加上《漫然》本身就偏文艺向，更有人觉得节目组故意吹捧楚夏星, 越级碰瓷许贤成。
如果楚夏星没有出言点评许导，她的短片确实吊打龚湛, 但她居然敢说许贤成不是, 立马留下被攻讦的把柄。毕竟许贤成已经是金字塔顶尖, 楚夏芯才是初出茅庐的年轻导演。外行人只认声望及地位, 自然觉得她略显嚣张。
节目组同样大感冤枉，他们哪有胆子当着谢昭妍的面说许导坏话。这种综艺剧本可没有人敢随便写，简直是让节目组直接祭天, 也就楚夏星能说出此话。
弹幕区就楚夏星拍得好不好各执一词，有人觉得她让飘浮而虚幻的《漫然》具备新意义，有人觉得她破坏原作悠然而隽永的感觉，翻拍出的新结局不伦不类。
所有的争论最后都在谢昭妍处尘埃落定, 她作为许贤成的妻子，又是节目的评审，可以说是最公正的裁决者。谢昭妍真心实意道：“我想不出更好的超越方法，楚导的翻拍赋予《漫然》更深的内涵，拿下这一票当之无愧。”
范可赞同地鼓掌：“真是后生可畏，这可不是内定！”
除了龚湛外，其他导演们输得坦坦荡荡，原本就是综艺娱乐节目，他们现在能看到优秀作品，已经属于意外之喜。
谢昭妍最终选择楚夏星的翻拍版本，这才彻底让弹幕区的反对者哑火。他们可以指责节目组有剧本，诋毁其他网友将楚夏星吹得太高，但总不能骂谢昭妍看不懂电影，对方可是在国际电影节上做过评审。
如果谢昭妍都看不出影片的优劣，恐怕弹幕区更没人称得上懂电影！
楚夏星依靠首期《光影24帧》一战成名，别看她的导演作品没多少，节目上的翻拍短片却彻底出圈，甚至又掀起一波《漫然》电影研究热。
当然，热度的背后也有争议的声音，记者同样提起楚夏星在节目上对许导的评价：“许贤成导演毕竟是大师级前辈，你当时在节目上发表看法，有没有觉得不太合适？”
楚夏星眨眨眼：“我觉得还挺合适，毕竟碰瓷就要碰大的。”
许贤成起码还有碰瓷的价值，换做其他导演就有欺负人嫌疑。
记者都被楚夏星的厚颜无耻逗乐：“你不会怕一些网上不好的声音吗？”
楚夏星果断摇头：“我不怕，我不上网。”
记者：“？”这就是你如此猖狂的理由？
记者苦笑道：“楚导，你们搞艺术的是都很有个性吗？“
楚夏星：“这跟艺术倒没关系，人会轻易被外界声音影响，本身就是不够自信的体现，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在哪，只能靠外人进行价值判断。我就是个拍戏的手艺人，靠自己的技能赚钱吃饭，又何必强求我的性格呢？”
“我不是什么艺术家，我就是一个剧组高级工人，所以没有什么个性不个性，只是有点普通人的瑕疵而已。”
——懂了懂了，因为楚导仅仅是普通人，所以嚣张得理直气壮，咱们可能不是一种普通人[ok]
——剧组高级工人打败港片经典导演？龚导还不如工人呗？
——这导演一直都这么说话，她还觉得周雪璐不美[doge]
——离经叛道的语气让我梦回十几年前娱乐圈，当年的明星可不会谨言慎行[doge]
——这位楚导的采访还真有那位楚导的味儿，连名字都如此相像，怕不是晋江重生文，太太们可以动笔了[doge]
——楚夏星当年也说过“许导会搞艺术，而我只会赚钱”。
——楼上都别催，在写了在写了！
楚夏星的性格在网上饱受争议，有人就喜欢她肆无忌惮的态度，有人却会为她的话皱眉。然而，她面对采访时说的话也没错，说到底她只是拍戏糊口的导演，网友们的褒贬对她毫无影响，她只是一个手艺人，并不是有人设的明星。
楚夏星在镜头前的随意不羁还真吸到一波粉丝，然而粉丝们同样遗憾地发现她说得没错，楚导真的不上网，也不会微博营业。这人说话的口气像十几年前的娱乐圈，就连使用的网络都像十几年前，怕不是还处于2g。
事情的最高潮就是许导圈内好友发博，他表示在跟许导闲聊时提起过《光影24帧》的翻拍，许贤成看完后亲口承认楚夏星的版本“拍得不错，更适合这个时代”。这话听起来云淡风轻，但说话的人可是许贤成，那就是极高的赞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