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

  这一句话, 抵过万千言语,她懂,她什么都懂了,他从不用言语表达对她的情感, 却在这样的时刻睹上性命陪在她身边。
  她哭得泣不成声,即使她真的感染疫情,此刻也不悲伤, 有他在胜过万千无数。
  莫辰捧着她的脸,眼底带着暖暖的情感,“别怕,小源不怕。”
  她点头, 重重的点头, “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他揽着她的肩,并肩坐在隔离室, 望着外面行色勿勿的医护人员, 即使下一刻生命结束,她也无憾了。
  江小源热度退下来些,身子却虚弱得很, 莫辰给她盖好被子,她伸出手握住他的手, 交握的双手在此时给予她无尽的力量, 是她精神上最大的支助。
  半夜的时候, 江小源又突发高热, 医生呼啦啦跑进来,退热,测心肺功能,抽血检测。
  医生看着男人凝重的表情,无奈的摇头,“你还在要这吗?如果她真的感染疫情,你这是在玩命。”
  莫辰没回应医生的话,目光一直盯着因高热而红起脸颊的江小源,“有没有其它状况可以入手,她去年来过一次格安,当时也是连续几天高烧不退,回到宁海便退烧了。”
  医生摇头:“暂时没有,等我们再进一步等结果再看。”
  江小源二十分钟后退烧,但身子越来越虚弱,每退一次烧,她都出一身的汗,睁开眼睛时,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莫辰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置于唇边,好像看懂她的神情,告诉她,“你发烧了,但检查之后没有其它状况,目前医生在针对你这种特殊情况在探讨,别担心好好睡一觉。”
  她点了下头,握住他的手渐渐松开,她想让他走,可又知道他下了决定便不会回头的性格,她翻了个身,眼泪从眼眶里流了出来,她不想让他陪她,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莫辰起身走到另一侧,指尖拭掉脸颊上的泪,“别哭,一切都会好的。”
  江小源张了张嘴,小声说,“我想让你离开。”
  他轻揉的抚上她的发,“现在没有什么事,比你更重要。”
  江小源不想让自己哭,可她心里难受得没办法控制,她把脸埋在他的掌心,莫辰感觉掌心的温度越来越热,没一会儿便湿了一片。
  次日上午,江小源的高热就退了下来,但身子依旧虚弱无力。
  她吃不下东西,但莫辰强迫她吃,这个时候必须补充体力,才能提高免疫力抵抗病情。
  莫辰的手机响了,两人皆是一愣,来自江妈的电话。
  莫辰看着她,她摇了摇头,莫辰揽着她的肩,接起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那边便开口,“莫辰啊,小源手机怎么关机,你们在一起吗?”
  “妈,她手机玩游戏没电了,我让她接电话。”
  江小源吞了吞口水,强打起精神,像以往似的撒娇道:“妈,我刚才打游戏手机没电了。”
  “你不是说今天回来吗,也没个电话。”
  “我不想回去。”她说完,故意娇笑了下。
  莫辰看着她苍白的脸上强装的笑颜,心像被针刺穿的疼,他紧搂着她,在她额头上落下一吻。
  江小源抬头,眼底一片笑意,抬起指尖抚上他的眉间,冲他摇了摇头。
  江妈在电话那边说,“舍不得莫辰啊,行,不回来就不回来,工作上的事你自己处理好,愿意呆到什么时候呆到什么时候,不过也别太久,公司一堆事呢。”
  “知道了妈。”她说完,顿了下,“妈,我好想你。”
  江妈怔了下,虽然江小源总会这样说,但今天的语气却完全不一样,正经得让人脑中闪过一丝摸不出头绪的东西。
  江小源话锋一转,“是不是很感动,哈哈,告诉爸我也想他,我呆够了就回去。”
  “那好,在那别给莫辰添麻烦,自己乖乖的,听话宝贝。”
  “恩恩恩,我听话的。”
  挂断电话,江小源看向莫辰,“你别总揪着眉头,我应该没事,上次回去之后住了三天院才好,可能我的体质对高原地区排斥吧。”
  “你住了三天院?你怎么没告诉我?”莫辰原来阴郁的脸色瞬间绷紧。
  江小源忘了这茬儿,直接靠在他怀里,撒娇道,“不许凶我,我是病人,我不是不想让你担心么。”
  “哪家医院,我让人去查一下你的病例和资料。”
  “就是宁海二院。”
  莫辰调出电话,直接让人去查江小源的病例。
  那边人走了特殊途径,很快拿到江小源住院的病例,拍下图片传给莫辰。
  莫辰叫来医生,把图片上的内容给医生看。
  医生看了之后也是摇头,没有任何内容可供他们参考,只是江小源的体质貌似对高原地区反映有着强烈的排斥。
  莫辰这边要来电话,医生又打通电话跟对方沟通。大抵就是江小源在高原地区会突发高烧,用药没有明显的效果,暂时抵抗后又连续复发。
  江小源靠着莫辰,看着太阳从升起,到日落,她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睡着之后,没多久又开始高烧,退热,再复发,医生也束手无策。
  第三天一早,门外来人,一水的绿军装,为首的男人阴着一张脸,直奔隔离区。
  医生拦都拦不住,为首的男人肩上扛着的军衔,让人不寒而栗。
  “开门。”
  “首长同志,这是隔离区,您最好不要进去。”
  “我让你开门你就给我开门,你知道你里面关着的是什么人吗?”男人显然气得不轻,抬手一拳砸在玻璃门上,如果力道再大一点,连加重的玻璃都容易砸碎。
  医生面面相觑,这里面关着的是什么人啊,只知道是个军人,军衔不小,“这里是医院,我们要对病人负责。”
  “别废话,我让你开门。”
  莫辰站在里面,江小源靠在他身侧,看着门外的一脸怒气的张政委,门很快打开,张政委不愧为军人出身,什么也不怕,感染区也闯进来,人进来张口就骂,“莫辰你胆子大了是吧,你私自决定进隔离区,你枉费国家培养你,你就这么给我办的事,我看你这身军装是不是要脱了。”
  张岩是莫辰的顶头上司,在研究所里,除了张岩,没人会,也没人会这样对他发怒。
  “政委,小源病着呢,等她好了我会回去。”
  张政委看着旁边脸色苍白的江小源,要骂出口的话,也吞了回去,“怎么病成这样。”他重重的叹息一声,回头看着一排的医生,“你们就没办法?”
  “现在是疫情高发,很多病情我们都束手无策,江小源病人现在是疑似疫情感染者,我们现在只能暂时隔离,以保她与其它人的生命安全。”
  江小源看着爆怒的张岩,“政委,您别说莫辰,都怪我,您别怪他。”
  张岩直接打了电话,然后把电话递给主治医生,“这是宁海军区防疫控制中心的李所长,你把情况跟他沟通一下,看看他有没有好的建议。”
  “莫辰,你扶小源到床上去,病成这样你还让她站着。”
  莫辰看向张岩,“政委,这事别跟我爸说。”
  “我敢跟他说吗。行了你们休息,我回基地去。”
  张岩走到门口,回头看着莫辰,“军纪如山,你违纪,回头等处理吧。”
  莫辰点头,不卑不亢,“政委慢走。”
  张岩走后,江小源拽了拽莫辰的衣摆,“你会被处罚吗?”
  “现在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快点好起来。”他把她按到床上,“好好休息,什么都不要想,嗯。”
  张政委走后,几个医生看着他的背景,又看向隔离室的人,“这个莫辰来头不小哦,这么大的领导都来看他。”
  旁边人附和,“感觉背景也深厚,我怎么遇不到这么好的男人,那天他们俩那一幕,真的很感人,这样的感情,希望小姑娘没事。”
  “是啊,希望他们都平安无事。”
  半夜江小源又开始高烧,医生说再打退烧针她身体也受不了,会越来越虚弱,但不退热任其烧着对肺和大脑有很大损伤,吃了退烧药,莫辰就给她物理降温。
  周身放满了冰袋,凉水一盆盆的打来,擦拭着身子。
  过了会儿,突然有几个人进来,开始在隔离室内充氧,医生说,经过多方会诊商议,药物起不了效,就从高反症状入手,她的身体对高原反映强烈,有可能是缺氧导致身体各项机能下降,同时产生对药物的排斥与抵抗。
  氧气充好,医生便留下来观察。
  江小源吃的药,又物理降温,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着莫辰围在她身边照顾她,她抓住他的手,“你说,我要怎么做才能回馈你对我的好。是不是更加爱你?”
  莫辰硬朗的五官一直处于阴冷状态,见她醒了,才露出一抹笑意,“我只要你快点好起来。”
  “哼,你不要我爱你吗?”
  “你不爱我吗?”
  江小源苍弱的脸上露出一抹笑,“爱啊,我那么爱你。”
  旁边留下观察的医生戴着防护罩,但防护罩下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出去后,摘下防护罩,“连续多天加班,还要被虐,狗生不易啊。”
  江小源烧过一次后,后半夜就没再突发高热状况,后半夜只是微微发热,莫辰一直给她测体温,从39度,到38.5,到38,再到37.5度,最后一直停留在37.3。
  次日一天,江小源的烧就没超过37.5,莫辰揪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一些,但还是担心她的状况。
  再到晚上,每天睡下之后必有的高热状况没再发生,江小源的温度也渐渐降了下来。
  隔离室内一直在充氧,隔几个小时充一次。
  次日输液之后,江小源就睡下了,她太虚弱,但好在吓人的高热并没再突发,一直37度多一些。
  又过了一天,江小源已经不再发热,温度降到37度以内。
  她的身体也渐渐恢复,她想吃什么,莫辰就让人去给她买。
  可还是不合她口胃,莫辰见她就吃那么一点,“你还想吃什么,跟我说。”
  她盘腿坐在病床上,病号服肥肥大大,显得她更加瘦弱,但苍白的脸色已经恢复些血色,“我想吃你做的饭,我已经一个多月没吃到了,莫小叔,我离不开你的人,就连我的胃也离不开了。”
  这个时候能跟他开玩笑,可见她恢复得不错,“等回去,我天天煮菜给你吃。”
  “你几乎天天加班,哪能天天煮饭给我吃。”
  “以后尽量。”他夹了一点青菜,医生建议她现在饮食以清淡为主,“吃完我们就好了。”
  “你这几天跟哄小孩子似的,吃药不苦,吃饭病就能好,我都二十四了好不好。”但他每次轻声细语的哄她吃药,她都觉得,生病也是种幸福的事,起码她的男人能够一直陪在她身边,呵护,照顾她。但隔离区这种地方,她下辈子也不要再踏入。
  江小源被隔离了六天,没再高烧,没有其它并发症,出院的时候,身体依旧很虚弱。
  司机过来接的他们,出了医院大门,她回头看着送她的医生,“谢谢你们,这段时间你们辛苦了。”
  “我们是医生,这是我们的职责,你是幸运的,祝福你们。”
  江小源这几日看到几个患者因疫情失去生命,她想了想,看向莫辰,“我想捐点钱给灾区,给医院或是患者家属都行。”
  医生说:“这边有正规的捐款通道,网上也有。”
  江小源打电话给莫子惜,给她捐款通道地址,以公司名义捐一百万。
  江小源跟莫辰走后,小护士们就猜测这两人身份,然后上网上一查,莫辰的身份履历牛逼的不可说,再一看江小源,原来是大企业千金,老子有钱的不要不要的。
  有人来了句,“这么有钱才捐一百万。”
  几个目光看过去,“不说一百万,就一百块也是人自己的钱,捐款是份爱心?别道德绑架。”
  回程的车颠簸了两个小时,到了基地不远处,江小源想下车走走,她想晒晒太阳。在隔离室六天,除了莫辰是她的阳光之外,她的整个世界都是黑暗的。
  两人下车,莫辰牵着她的手,江小源知道,即使自己现在身体好转了,他也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她回手拉住他, “我没事了,你能不能开心一点。”
  他恩了一声,点点头。
  两人漫步往回走,江小源走了一段路就虚弱得开始微喘,莫辰拿出氧气给她,“慢点走,别急。”
  上楼的时候,江小源走得极慢,莫辰托着她,把力量都注在她身上。
  回到家莫辰让她坐下,她不坐,“我想洗个澡。”
  莫辰想说不行,又知道她一周没洗澡一定很难受,可她大病初愈,他只好小心翼翼的扶她进去。
  江小源看着他,“你不走吗?”
  “我帮你洗。”他说。
  江小源怔住,然后脸颊微烫,他打开花洒,调水温,见她怔怔的站在那,他走过来,把她带进怀里,他就这样搂着她,好像这样能把所有的不安情绪释放。
  她被他紧抱的力道锢得生疼,她拍了拍他的背,“你别再担心,我不是已经好了么。”
  莫辰没说话,凑近她,吻上了她的唇。他的吻很热,充满了疼惜与担忧,大掌扣着她的脸颊,唇包裹着她的小嘴,吻,越来越深。
  水从头顶冲了下来,他的掌心划过她的颈间,指尖捏着她衬衫的扣子一颗一颗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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