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那么大的孽镜台,你都看不见?”
  小鬼修:“……”
  二人面面相觑了半个时辰,终于从边边角角处,找到了一块巴掌大小的镜块残渣。
  也不知冥王大人突然要这面镜子有什么用。谢必安有些疑惑,带着这块镜子渣向阎罗殿飘去。
  ^
  孽镜台的碎片安静地躺在郁子修手心,蓝盈盈的光被浓郁的鬼气压制,却还在锲而不舍地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他拉开床边厚重的暗红色帷幔,凝神注视着被子里紧闭双眼的少女。总是带着三分天真的表情不见了,神色第一次有了些许严肃。
  几朵碧色的鬼火把少女的脸映的青一块白一块,她黑色的发丝散开来,与墨色的绸被融为了一体。方才忘川河中的怨气太重,她似是受了些影响,蜷缩着身子在被子里团成了一只球。
  郁子修心里一疼,握着孽镜台的右手也随之紧了紧。
  他原本是怪过师姐的,怪她的大义凛然,怪她的一身正气,更怪她的冷血无情。
  后来,他慢慢知道了师姐的种种劣行:她把一起长大的华容卖到了开阳城,把化烟散下在了师尊的茶水里,还偷袭了那个据说同她并肩作战过的萧昭。
  与世人惊愕又难以接受的反应不同,郁子修却意外的很开心。
  太好了,师姐,你也不是什么好人。
  我们又可以,继续保持一致了。
  可是保持一致的前提是……他想让师姐活着。
  郁子修记得,师姐喜欢吃好吃的东西,喜欢到处走走停停。可是成为鬼修之后,既吃不了人类的东西,也不能再见到人界的太阳。
  五年前那种陌生的惶恐又一次弥漫上了他的心头,手心里的镜子咯的手掌生疼。他死死捏着镜块,像捏着一根细小的救命稻草。
  不知过了多久,郁子修轻轻蹲下,小心地把江樱樱的手从被子里抽出。
  对方的胳膊忽然动了一下,一把拍在他的头上,还在脸上掐了一把。
  “师姐,你醒了?”
  少女从奈何桥上跳下去的那一幕着实有些震撼,他现在还没有缓过来。
  加上刚知道对方可能已经死过一次,郁子修的声音放的更轻了,不知怎么去面对她。
  还好师姐并没有醒,她翻了个身,继续抱着被子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郁子修长出一口气,轻轻捧起那只沾了忘川河水的左手。
  “伤口很小,还不能完全确定。”他一边安慰自己,一边把孽镜台的碎片高举在床上的少女面前。
  ……
  镜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截普通的黄茗藕。
  郁子修垂下眼帘,瞳孔里一片漆黑,不知在想些什么。
  手中的镜子上缓缓显示出一行行小字,他知道,那是孽镜台的另一种作用“现出这一世所有的罪孽”生效了。
  为什么还会难受呢?郁子修不解。
  师姐不是曾经如此对待过自己吗?
  他轻笑出声,有些自虐地盯着这块镜子上不断滚动的小字。似是要让从前的伤口再一次被尖刀狠狠地挖开,暴露在二人的面前。
  最好鲜血淋漓,最好痛彻心扉。
  这样的话,自己或许就能摆脱这种奇怪的情绪了。
  孽镜台上的字不断浮现,郁子修目不转睛地凝视了半个时辰,却发现——心中的感觉更奇怪了。
  “xx年x月x日,在千玄宗后山偷吃了何药师养的鹅。”
  “xx年x月x日,对南宫瑜撒谎,说是闭关练剑,实则下山玩了三天。”
  “xx年x月x日,在宗门法术考核上舞弊,把符咒塞进了袖子里。”
  “xx年x月x日,酒楼路遇震云宗弟子,在其菜中下了过量泻药。”
  “……”
  郁子修:“?”
  作者有话要说:  报告小天使们,黄泉路奈何桥忘川河孽镜台,还有黑白无常的大名,都是来源于民间传说。
  不是各种手游端游漫画或者其它文章的衍生噢~_(:3」∠)_
  ps.今天调对时间发表啦
  第32章
  千玄宗坐落于第一州的中部, 下方是一条巨大的灵脉,因此奇花异草甚多, 灵气浓郁到能够凝成雾气。仙气缭绕,福泽万里。
  位于正中的是绵延千里的主峰,峰峦雄伟,气势磅礴。宗内重要的机构:例如藏书阁、试炼场、百兽园、灵药田以及宗门大殿,都建造在主峰之上。
  四周是一座座连绵不绝的小山脉,众星拱月般的包围着高耸入云的主峰。
  主峰后方的几十座山,乃是长老及核心弟子的居所, 一人承包一整座山;中间的一系列山脉, 分给了内门弟子与普通的管理层,一处山头可住上千人;至于最下方的上千山脉,则是无数外门弟子和杂役弟子的住处。
  千渺山坐落于千玄宗的外围, 虽不是宗门入口, 却也隐隐约约与外界交界,是一处杂役弟子所在的小山。
  “愣着干什么,鹏兄问你话呢。”
  一道有些不耐烦的声音打破了空气中的宁静, 身穿靛青色麻布小褂的中年男子叉着腰,颐指气使道。
  他一身杂役弟子装扮,满脸横肉,说话粗声大嗓,衣襟上还有两朵油花。
  “那就打。”
  被称作鹏兄的男人合上了手中的折扇,冷笑道。
  他看上去只有二十来岁, 比中年男子还要年轻,同样穿着靛青色的麻衣,衣襟处却多了两条金边,似与普通的杂役弟子不同。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主动把身上的东西交出来。”
  中年男子粗短的手捏住了面前少年的领口,把他高高举起,同时凶狠地向四周扫了一眼。
  周围围观的杂役弟子们纷纷低下头,默不作声。
  袁鹏是他们这座山头的杂役弟子领袖,听说已成功筑基,明年就能成为千玄宗的外门弟子。
  他们偷偷瞟了一眼中年男人手里的小孩,在心中叹了口气:袁鹏这人心狠贪财,又小肚鸡肠,他的狗腿子也同他一路货色。被分来这座山头的杂役弟子,几乎都要先被他们敲诈勒索一番。
  而眼前的这个小孩不仅没给灵石,也没像其他人那样讨好他,还在这么多人面前落了他的面子……今天只怕是要挨一顿毒打了。
  “啊——你敢咬老子!”
  中年人痛呼,狠狠地把手上的小孩重重摔在地上。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溅起了一阵飞扬的尘土。
  有人忍不住了,抬头用同情的目光看着地上的小男孩。
  小孩的年龄介于儿童与少年之间,他的肤色白皙,看上去像猫一样瘦弱,全身上下没有几两肉,只有一双黑色的大眼睛亮的惊人。
  他沉默地从地上爬起,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死死盯着把自己扔在地上的中年男修。
  中年人打了个寒颤,他总觉得对方的目光,像某种阴冷的毒蛇。
  “不会是踢到铁板了吧?”
  他被小男孩的眼神吓的怔住了片刻,这小子今天刚到千玄宗,只说是来找人的,也不知道是找谁。
  中年人细细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小孩:对方身上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墨灰色短袍,袖口和手肘处被磨的起了毛边。下装则是由两块不一样的灰布拼接而成,制衣之人的技术看上去并不好,裤腿一边长一边短,针脚很大,还有几根线头露在外面。
  他有些放心了,穿成这样,身上还没灵石,这能找谁?顶多就是找个当杂役弟子的穷亲戚。
  想到这里,他有些羞恼,自己刚刚居然真的被震慑到了。
  真是丢人丢大了,他一脚朝小男孩的胸口踹去。
  “再打就真打死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开口,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打死了又怎么样。”叫袁鹏的人无所谓地摇着扇子,“死了就死了呗,这人连我们千玄宗的杂役弟子都不是,死了丢到山下不就得了。”
  小男孩趴在地上,已经气息奄奄,小口小口地往外吐着鲜血。血水和尘土混在一起,在黑色的土地上留下暗红的印记。
  但他知道,自己不会就这样死掉。
  从前受过比这还要更严重的伤,他都能奇迹般的活下来。
  不仅如此……他还知道:
  今夜午时过后,这两个人都要死。
  都说千玄宗是九州第一名门正派,原来也同其它地方一样,虚伪到令人作呕。
  好在他本来,也并未对这趟旅程抱有多大的期望。
  小孩一边流着血,一边扬起一道有些诡异的笑,视线从头到尾都未曾离开过面前的中年男修。
  “这小孩怎么笑的这么邪性?”
  袁鹏也注意到了,他皱眉上前,沾着泥土的靴子踩在小孩的手指上:“你再这么笑试试。”
  “鹏兄,我觉得这小崽子有点邪门。”中年男修摸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试探地问道:“我们干脆把他扔下山……”
  “把什么扔下山?”
  带着怒气的女声响起,同期而至的还有一道带着食物香气的灵力,把两人撞的飞出了老远。
  对方出手不轻,袁鹏满嘴的牙掉了一小半。他捂着嘴刚想说什么,却在注意到对方的衣着后,又尴尬地闭了嘴。
  她一袭杏黄色的锦缎裙,配上霜白色的羽纱外搭,头上的白玉簪灵气四溢,一看就并非凡品。
  哪怕少女的发髻上飘着一根细小的鹅毛,身后的湖绿色长剑上还插着半只烤鹅,也未损她半分灵韵。
  外门弟子时常会来杂役弟子处,在袁鹏的印象里,没哪个外门弟子能有这种气场。
  眼前这个多管闲事的女修,不是内门弟子,就是核心弟子。
  “师姐,我们闹着玩呢。”
  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含混不清地开口,还在干笑地搓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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