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殿下语气虽有不悦,可既然信任他这做奴才的,并问起这事来,他就得实话实说,于是斟酌着语气,小心翼翼的说道:“殿下,伯夫人认定了楚姑娘这病需得冲喜才有救,只怕眼下跟她说什么,都比不过她的救女心切。即便您把姜生的事说了,后面还会有无数个姜生那起子人。毕竟……”
迟疑了下,他还是大着胆子说了下去:“毕竟楚姑娘眼下这样子,半死不活的,若是寻常人家,谁会点头这种亲事?说到底这时候上赶着来的,都不会是良善的主儿,冲的无非都是楚家的钱。您说抱着这样的心思,以后又能待楚姑娘多好呢?”
一路上李玄枡不再说话,他阖眼,心里却认同小来子的话。
这晚,李玄枡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楚堇还是扮作小尼,隔着书案站在他对面,一个劲儿的冲他笑。
他问:“你入孤的梦,可是有求于孤?”
她依旧但笑不语。
他便道:“你若是想求孤代你拒了与姜生的婚事,你就点点头,孤必为你办到。”
她依旧不说什么,笑着走至书橱边,抬手取下上数二排最南头那本。
他再想问她什么意思,可她忽的就不见了。
李玄枡从梦中醒来,睁眼盯着帐顶许久。待他再想酝酿睡意时,却发现怎么也睡不着。
之后他干脆起身披衣,点了一豆小灯,端着往书房去了。
他想着她是不是有话对他说?于是他将书橱上数二排最南头的那本书取下翻了翻。
这栏书橱里的书他极少动,因为都是些消遣解闷的杂书。大概翻了翻,他才知这本书是讲大婚礼俗的。
“看来你也赞同伯夫人的意思。”
李玄枡低语一句,便将书放回,自己也回了房。
原以为这事就这样过去了,可谁知第二日夜里,李玄枡又做了同样的梦。
第三日晚上也如此。
李玄枡有些不舒爽了,这日晚上睡前,他躺在床上,低声说道:“你莫要再来扰孤了,你的心意孤已知,你要嫁便嫁,不用一次次来通知孤了。”
这话说完,李玄枡自己也觉得自己被气得有些神道了。
这一夜,他果真没再重复前三日的那个梦,而是换了个新的。
梦里的楚堇也没再扮作小尼,而是穿了一身正红织金坠宝的五凤吉服,头上带着同样贵丽的凤冠。
他心道她当真出嫁了。不知怎的就心头一酸。
然后他傻傻的道喜,祝她早日康复。
可楚堇还是不理他,只笑得咯咯的弯了腰去!
他一脸疑惑,然后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去,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穿的也是大红吉服!
李玄枡猛地惊醒!直直的从榻上坐了起来!
“你想嫁的是孤?”他坐在帐子里,错愕的自言自语。
之后这个梦夜夜缠着他,比上一个还要持久。李玄枡隐隐觉得,只要他不妥协,这个梦就一辈子不会放过他。
终于有一日李玄枡又惊醒着坐了起来,只是这回他的自语变了。
他带着一种赌气的情绪,大声喊道:“好!你这么想做这个太子妃,孤便依了你!”
这话落下没多时,小来子就急慌慌进来了,紧张问道:“殿下,您这是跟谁置气呐?”
李玄枡也不答他,只气呼呼的说了句:“出去!”
小来子不敢违背,只得灰溜溜退下。
值夜的黄门不只小来子一人,其他人也听见了太子夜里那句喊,于是这事情第二日便传进了皇上耳里。
龙颜大悦!
皇帝于御书房传见太子,问他是否有了心仪的太子妃人选?
太子沉默半晌,道:“是。”
皇上大喜,前些日子他还以为自己逼得太紧了,想不到短短几日,太子竟自己开窍了!打小他什么都由着这个儿子,可大婚之事却不能由着儿子拖下去。立太子妃一事上,他能给儿子的最大让步,就是可以纵着他选个自己中意的。
于是皇上忙问,“是哪府的千金?”
李玄枡不忙答,反问:“父皇上回说过,只要是四品之上朝臣之女,未定亲的皆由着儿臣挑选,父皇不会横加干涉,定会一力促成,不知这话作不作数?”
皇帝斩钉截铁:“君无戏言!”
收到父皇这个保证,李玄枡便大胆说道:“其实儿臣心中一直羡慕父皇与母后两情相悦,儿臣也想效仿,娶一位心里真正爱慕着儿臣的太子妃。故而尽管一道赐婚的旨意便可接她入宫,儿臣却不想那样。”
这几句话皇上极其受用,耐心问道:“那你想如何?”
“儿臣想如民间求偶一般,先向那姑娘和她的父母表明心迹,若他们愿意接受,儿臣再将聘礼敬上,到时父皇再下旨意赐婚不迟。”
太子言辞恳切,处处为对方着想,在皇上看来这是动了真情。不禁愈加好奇是哪家姑娘有这本事。
第37章
可还不待他开口问, 太子就率先开了口。
“在此之前,儿臣还求父皇假装不知,不过问出身何府。”
“这是为何?”皇上依旧不解。
太子再道:“眼下不过是儿臣一厢情愿, 若是人家同意还好,若是万一没同意, 父皇日日上朝看着这个拒绝了储君求亲的人家, 岂能不迁怒?若有迁怒便是公私不明, 有损父皇英明。”
太子的话听着也算有几分道理,皇帝不想好容易修补的天家父子情再出罅隙, 只得认同。不过他还是耐不住好奇,到底何样的女子能让太子骤然转变态度?于是只问儿子道:“这姑娘可是有何过人之处?”
太子想了想,道:“儿臣就是图她清静。”
皇帝自然意会不到这话另一重的意思,只当太子是与自己品味相投,喜欢清婉娴静的。这样的女子的确适合嫁入帝王家,不会妖媚惑主,也不会索求颇多。
于是捊着胡子满意的点头, “如此甚好, 甚好。”
太子意味不明的笑笑,随即退下。
伯爷和伯父人怎么也想不到,不日前才光降伯府的太子殿下, 竟隔日又来了!
只是这点震惊与接下来太子表明的来意相比, 那就不值一提了。
当朝太子求娶她家小堇?
伯爷:“……”
伯夫人:“……”
孙氏得亏听着话时是坐着,不然就要被吓得倒退几步摔在地上了……
她家孩子当下是个什么模样,太子不是没见过, 她委实弄不懂太子所图为何。
楚伯爷也同样震惊。不过因着每日同上朝,对太子秉性多少有些了解,知太子决计不是信口开河, 以此玩笑。
李玄枡不便说每日夜里都被楚堇入梦逼婚的事,只得再将救命之恩祭出来,又道桃花宴上对楚堇一见倾心,如今也是真心求娶。
之后他又细细列数了一堆成为太子妃的好处。诸如太医请脉更近便,张太医定当日日探望。且未来饮食更安全,不至再出现被人连环下毒的局面。再者御药库里的东西也取用不尽之类。
楚伯安和孙氏自然心动,毕竟连京郊乡野地方来的姜生他们都曾认真纳入考量。如今换作太子,无异于鸡窝直飞天庭。
可他们夫妇仍然担心这只是太子的意气用事,当今圣上不会放任他胡来。
不过李玄枡倒是信誓旦旦,一脸志在必得。
楚家本也没有多少选择余地,太子将话说到这份儿上,他们唯有欣然应允。
恭送太子后,伯爷与伯夫人又去了小堇的房里。想到女儿将要嫁入东宫,真是既欣喜,又不舍。
毕竟若是寻常人家,他们定是要男子入赘的,到时候姑娘还是留在伯府,时时能见。不过太子所言的那些“好处”,皆是当下对小堇最好的安排,想到这些,两人也便释怀了。
孙氏为女儿擦了把脸,自言自语的说了几句,之后突然有所觉悟,便着手开始张罗嫁妆去了。
虽然伯爷也说,即便太子真有心,皇上那关却未必好过。但孙氏还是想着,先备着点,免得太子真有本身说服皇帝了,她却给女儿拿不出来体面的嫁妆来。大婚之事繁琐,许多东西都要提前数月前开始筹备,何况如今嫁的是太子。
这回李玄枡出了忠诚伯府,并未径直回东宫,而是又去了安都侯府、辅国将军府。
路上他问小来子:“适才孤在伯府驻了几个时辰?”
小来子差事当得好,当即精准回道:“殿下打从进门到出来,拢共驻了一个半时辰。”
李玄枡便吩咐他,过会儿到了侯府和将军府,驻足一个半时辰后,便记得提醒他。
于是这一日太子打清早出宫,直至宫门将要下钥时才终于回宫。
自打昨日太子来表明了已找到太子妃人选,皇帝便乐得连做梦都在笑,心道总算给先皇后有个交待了。
太子虽则不说看中的是哪一家姑娘,皇帝却还是难掩好奇之心,是以打从昨日便吩咐了人仔细留意东宫的动向。
这晚果真有人来报,将太子一整日的行程都仔细禀明给皇帝。
待人退下后,皇帝不禁皱起了眉来,顾自沉吟:“安都侯府,辅国将军府,甚至连忠诚伯府都去了,他这选定的到底出在哪一家?”
身旁小钟后笑着戳穿他:“皇上都答应了枡儿不着急过问这些,却还是耐不住。皇上可当真是爱子心切啊。”
君无戏言,皇帝被拆穿后既生气又尴尬的清了清嗓子,辩解道:“前朝后宫自古牵连难解,储君大婚岂是儿戏?”
小钟后也不多纠缠这话,只说出自己的见解:“照臣妾看啊,太子定是在给自己打掩护呢。”
“那皇后觉得是这三家中的哪一家?”皇帝心急的追问。女子在这种事上有着先天的灵敏度。
小钟后觑着眼想了想,条分缕析道:“太子在三府同样驻足一个半时辰,显然是不想旁人猜到心中侧重。”
“忠诚伯府未嫁的姑娘有两个,一个不醒人世自然无可能,另一个连血缘都没有,太子断不会如此糊涂。故而伯府理应最先排除。”
“安都侯府庶出的姑娘皆已出嫁,便是没出嫁也断乎做不了太子妃。嫡出的小姐仅有姚嘉玥一个,不过就看太子近来与贤妃水火不容的架势,臣妾觉得他不太会选姚嘉玥。”
“至于招远将军府,嫡出的姑娘有两个,听闻那对儿姐妹花名动京华,桃花宴时太子还曾与二人寒暄过几句……”说到这儿,小钟后笑了笑,其实只要不是贤妃的人,她对谁都没意见。
皇后的一番分析,皇帝也是心悦诚服,这么一来答案便显而易见了。
皇上甚是满意的点点头:“招远将军于社稷有功,儿子也青出于蓝,去岁便能领兵。太子妃出自将门之家,好!好啊!”
翌日下了朝,太子主动求见父皇,着礼部开始筹备纳吉之礼。
太子妃出自谁家,皇帝心中已有了答案,便也不再催着太子坦诚,只尽量一切都依着他。太子将未来太子妃的尺寸写下,礼部便以此为据着手准备吉服。
忙忙碌碌一个月便过去了,皇帝始终认为与太子早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到了纳吉这日,由工部尚书的夫人充作全福太太,坐着红绸装裹的花车,携着贽礼出了宫。
待花车停在忠诚伯府大门外时,全福太太有些懵怔。这与她之前听说的怎么有些不一样?不过一并随行的来喜公公却面带喜色的上前叩门,之后请全福太太过府,又在她身旁轻声提醒,“夫人记好了,咱们准太子妃是楚家的嫡小姐,楚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