拌嘴

  尚锦棉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是在陌生的地方,心里有些害怕,但小小的他很快就平静下来,二嫂教过他,男子汉要勇敢,遇事要淡定,不要动不动就一惊一乍。
  他想起昨晚上迷迷糊糊中看到的那个贵妃娘娘说话声音就很像二嫂,他又觉得很欢喜。
  他用了早膳就打听贵妃娘娘的关雎宫,去的时候神采飞扬,越靠近关雎宫,心里就越忐忑,心里越紧张,小手就越攥得乳母尚宫发疼。
  他一遍遍的问乳母尚宫:“你是说贵妃娘娘很喜欢我,主动求的皇兄,要把我带在身边照顾。”他昨晚高烧,不太记得有些事情,只知道有人一直拍着他的背,很关心他的样子。
  二嫂以前也是这样拍着他的背,每次他生病的时候都拍着,很温柔很温柔,每次她拍着,他渐渐的就没有那么痛了。
  他觉得贵妃娘娘是很好的人,就跟二嫂一样,是个温柔善良的人,因此很喜欢她。
  她尽管蒙着面,想来也是很漂亮的,要不然也不会做贵妃吧?
  二嫂就很漂亮,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人。
  可惜二嫂殉葬了……
  他生来是皇子,知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他心里实在忐忑,又怕严厉的大哥不让他和贵妃嫂嫂说话,心里怕的很。
  但愿大哥很喜欢贵妃娘娘吧,就跟二哥喜欢二嫂一样。
  他进关雎宫的时候,嫔妃们正在给水听雨请安。
  看到他进去,水听雨笑道:“崇国公身体还没有复原,原不用这么快就下床的,本宫还说等会儿再去看你呢。”
  丽妃因头日的事情心里很不舒服,冷笑一声,酸言酸语:“贵妃娘娘真是好手段,崇国公在长公主府好好的,也能被你要来,看来贵妃娘娘在皇上面前功夫了得呢。”
  这一年来宫里头一直死气沉沉,尚锦梁脾气古怪,嫔妃们只敢暗地里诅咒别人,像这样的当面讽刺,还一直没有过,都一副看好戏的态度坐直了身子。
  水听雨本来就一直看不惯宋智英她父亲宋吉原先在朝中给尚锦楼使绊子,又听她这样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便冷笑道:“你还别说,你昨晚上那样的手段我还真没有使过,奈何皇上就是对我有求必应,不像有的人,使尽了狐媚子手段也没有留住皇上过夜,当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她敢这样说当然是因为只要尚锦梁以为她能治好她,她便是尚锦梁最重要的人,没有之一。
  这就叫有恃无恐。
  她看到宋丽妃脸都被她气白了,心里别提有多畅快。
  宋智英气急了,又不敢直接揭露她的身份给她添堵,只得冷笑道:“我是没有你好手段,我要是你早死了。”
  众人皆有些惊讶,宋智英一向内敛,还没有这么直白过,想来昨日皇上没有在她那里留宿让她太难看了吧。但他们也乐于见到有人和宸贵妃吵架,况且这人是同为四夫人之一的丽妃,算不得藐视上位,一时都作壁上观。
  倒是锦棉红着眼眶,很为难的看着她们。
  水听雨却是一点也没有生气,她掀开茶盖,淡淡的说“我们的生死还不都是皇上说了算,若是皇上要我死,我还岂能活。若是皇上要我活,我亦岂敢死。”
  她话说的软绵绵的,但这其中的挑衅却是让宋智英听得明白。只是宋智英又岂敢再质疑,只得讪讪的抿了抿嘴。
  江司灵一直安静的听着二人的交锋,她慢慢转动手腕上的镯子,很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昨晚上她听自己的侍女说曹贵妃将崇国公接回了宫。她心里就开始疑惑贵妃的身份,崇国公是个烫手山芋,他母妃又是因罪被先帝赐死的,若不是有特别的缘故,谁肯跟他扯上关系,如今听他们的口角,心里就更笃定了。
  难怪眉眼这么熟悉,难怪了。
  她站起来,极其恭顺的向水听雨福了福身:“ 想来崇国公新入宫娘娘也忙,嫔妾就不多叨扰娘娘了,先告辞了。”
  她一说走,许多人都趁机告辞,丽妃也趁机不情愿的福了福身,这么个地方,若不是皇上的旨意,没谁是心甘情愿来的。
  刚刚那阵仗,对于三岁的尚锦棉来说,多少有些超纲,他怯怯的看着水听雨,大气都不敢出。
  水听雨倒是很可怜他,这孩子和自己小时候一样,小小年纪就看人眼色。
  她叹了一口气,拉起他说:“昨晚把你接回宫太匆忙了,没有来得及给你布置抱蕤轩,走,本宫去看看怎么给你布置布置。”
  昨晚回来,水听雨只匆匆的安排人给他铺了床,其他的还没有来得及。
  抱蕤轩是座极普通的宫室,好在离关雎宫近,又极雅致,旁边有片荷池,只是这时候荷花早就凋谢了,宫人们正忙着清理满池衰败的枯叶和那些干瘦的莲蓬。
  好在露出的水面可以看到锦鲤在其中嬉戏,也还勉强对得起这片湖景。
  锦棉一直盯着枯败的荷叶不肯走,水听雨拉着他素白的手指问:“怎么了?锦棉看上去很不高兴呢?是身体还有哪里不妥吗?
  锦棉还是盯着那片枯黄荷叶,很苍然的说:“”贵妃娘娘可能没有见过我二嫂吧,她和你一样漂亮,只是她不戴面巾遮脸的。”
  水听雨好笑:“本宫遮着脸呢,你怎么知道本宫和你二嫂一样漂亮?”
  锦棉说:“我是大哥的弟弟,所以我知道,他和二哥一样都喜欢心地善良的美女。”
  水听雨觉得好笑,又问他:“你为什么想你二嫂了呢?”
  锦棉指了指荷叶,说:“她做的荷叶饭可好吃了,只是她去年殉葬了,这荷叶也败了……”他说这话时伤感又悲凉,与他小小年纪完全不相符合。
  水听雨发现他眼眶红红的,却倔强的不让溢满眼眶的泪水流出来。
  原来这孩子是嘴馋了呀。
  水听雨把他小小的手放在自己手里,柔声说:“荷叶都败了,荷叶饭是吃不了了,不如今天本宫亲自给你做荷叶饼吧,尽管口味不一样,但是也能聊表对故人的追思。”
  尚锦棉眼睛都亮了,配着那泪光星光点点的,看上去有点哭笑不得,他问:“真的吗?贵妃嫂嫂还会做荷叶饼?”
  水听雨点点头:“用菠菜汁儿放在面粉里一起醒后,面饼就是绿色的,然后用木梳在饼上刺荷叶的纹理,饼中再放些香菇、豌豆、虾仁荷叶饭一样的配料,可好吃了。
  尚锦棉听着都觉得好吃,蹦蹦跳跳的说:“那今天就能吃的到吗?”
  “今天先把你的抱蕤轩稍微收拾一下,差不多晚点就能吃到。”
  他们到抱蕤轩的时候,尚静凝正站在门口等他们。
  相互见过礼以后,尚静凝道:“锦棉进宫突然,他的东西一概没有带走,我来跟贵妃交接的。”她身后有几辆马车,装的都是些玉器珠宝梅瓶之类的东西。
  尚锦棉上去拉着她的袖子,告诉她:“贵妃嫂嫂说要给锦棉做荷花饼,听起来可好吃了。”
  尚静凝明显很吃惊,她以为宸贵妃要把锦棉带在身边只是做做样子,带回宫中后也不会对他多真情实感,没想到还要给他做荷叶饼。
  等到宫中就坐,她很认真的打量了一下这个皇帝身边新晋的嫔妃,那面纱未能蒙住的眉眼更是令她吃惊。
  这眉眼分明和阿雨长得一摸一样,想想阿雨殉葬的时间点,执行的那样匆忙,多少有点奇怪。
  心道这个贱人难怪对锦棉那么亲切,原来就是阿雨呀?
  但转念想到她生下的儿子,她就开始生气了,这个贱人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跟大弟弟勾搭上的呢?难怪会蒙着面,哼,大伯子和弟媳,要多恶心有多恶心!
  不管她对锦棉多好,她都是个抛弃糟糠之夫的贱人。
  她心里不舒服,便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于是便伸出手指了指自己侍女手中的账册,说道:“锦棉的母妃留下的东西、先帝和陛下赏给锦棉的东西、还有锦棉的份例全在这本账册上,今日就交给宸贵妃了。”
  她示意侍女交到念薇的手上,连寒暄都不想敷衍,即刻站起身淡淡道:“东西既然已经交接完毕了,本宫就告辞了。”
  锦棉有些伤心,大姐好想很不喜欢他。
  母妃死的早,他一点感觉都没有。皇姐和皇兄总是对他很冷漠,现在对他稍微好点的二哥在天牢里,对他最亲切的二嫂又死了。
  想到好在现在来了个贵妃娘娘,他才觉得没有那么难受了。
  水听雨看着远去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呆,直到锦棉的宫女秋葵忐忑的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
  她问:“你刚刚说什么了?”
  秋葵福了福身:“贵妃娘娘要先过一遍账册吗?”
  她接过账本,道:“长公主做事我原是放心的,只是这些东西以后是要给锦棉建王府娶媳妇的,有些什么东西我自然要清楚。”
  其实大多数东西她都很清楚,只是她若不过目,难免有手脚不干净的要偷拿,锦棉又太小了,她不得不提他管着。
  她指了指马车上的东西,说:“我看账本的时候你们也别闲着,挑些梅瓶玉器类的摆件放在博古架上,其他的都放在他的私库里面,都做个详细的记录出来。钥匙由你保管着,这以后但凡有什么,本宫只管问你就是了。”
  她说这些的时候面色如水,平静从容。但秋葵却听得心底发寒,心道,这个贵妃娘娘跟以前的秦/王妃声音很像,性格却完全不像,她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让人不得不畏惧。她不敢耽误,赶紧安排手下的宫女内侍全都忙碌起来。
  水听雨又对自己身边的宫女说:“你们去领些食材来,我要做荷叶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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