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黄妙云没让留香送东西,尤贞儿因世子夫人在场,也按兵不动。
  陆陆续续又有女眷去如厕,黄妙云也跟着去了。
  黄妙云刚起身,尤贞儿的丫鬟秋桂端着刚洗净的果子过来,一不小心撞到了桌角,果子都撒在了黄妙云的脚上,水渍稍稍打湿了她的鞋面。
  尤贞儿斥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秋桂连忙蹲下来用帕子替黄妙云擦裙子,黄妙云往后躲开一步,说:“不用擦了,日头不小,一会子就干了。”
  秋桂的帕子上有一股香粉的味道,非常浅淡,常人不能闻到,重生之后的黄妙云却可以闻到,她不喜欢这股味道。
  尤贞儿挥挥手,秋桂才退下,继续捡果子。
  黄妙云领着丫鬟留香,便去了净房。
  赛马场的净房就设在马棚附近,黄妙云还在马棚里还看到了小黑,王文俊比完了赛,就让下人将他的马和狗,都拴在了马棚里。
  黄妙云还是和从前一样,见到小黑就绕路走,只从净房的侧面过去。
  她如了厕出来,净了手,净房附近已经没了人,方才同来的女眷已经全部都回凉棚去了。
  净房的后面便是赛马场之外的树林,树林里养了些野物,平常京城里的公子哥儿,也会过来打猎,但今日定下了赛事,树林里并没有人行猎。
  黄妙云随意地往树林里瞧了一眼,便看见一块大石头后面,有个人拿着一把弓箭,往树林里走。黄妙云本来认不出那人是谁,但那件绛红色的衣服,她眼熟。
  是储崇煜。
  他总是穿着这一身绛红衣裳,仿佛箱笼里只有这一身衣裳可穿。
  “姑娘,怎么不走了?”留香看着停下脚步的黄妙云问道。
  黄妙云想起了黄敬言的话,难道说……储崇煜当真在藏拙?
  她打发留香说:“你在那颗树下等我,我一会儿就过来。”
  留香很听话,她点了头就去了树下。
  黄妙云提着裙子,小心翼翼地跟进了树林里,跟上了储崇煜的脚步。
  储崇煜没有走太远,他找了一块小小的空地,拉满弓,照着树干上的蝉,射了过去,箭中,则蝉鸣声止,树枝摇曳,鸟飞丛林。
  准度高,力道大。
  储崇煜将手放下的时候,整条手臂都在颤抖,想必是拉弓的时候,用劲太大所致。
  黄妙云躲在石头后面,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储崇煜的确在藏拙。但平日里从未听人提及他擅射箭之事,想必他素日行事,肯定极为隐秘,只是不知道今日他怎么忍不住躲出来射箭了。
  唯恐储崇煜瞧见,黄妙云便转身走了,她就快走到出口的时候,王文俊牵着小黑过来了,这次的小黑和刚才不同,它似乎嗅到了什么味道,隐隐狂躁起来,龇起了牙齿。
  黄妙云双腿顿时僵住,走不动了,她直直地看着王文俊,问道:“你要做什么?”
  王文俊牵着狗,一步步地接近黄妙云,他嘴边笑容冷冽,道:“你知道我的小黑只咬什么人吗?”
  黄妙云顿时明白小黑为何狂躁,她渐渐冷静下来,一步步地往后退,她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王文俊立刻变了脸色,切齿道:“只咬欺负过它的人。储家族学里的学生,没有一个说它不温顺的,奇了怪了,它却经常对你狂叫不止。这种情况,只在狗贩子的身上发生过。黄小娘子,请你告诉我,你究竟对小黑做过了什么?”
  黄妙云攥死了帕子,镇定地问道:“王家郎君,方才在凉棚的时候,你不是瞧见了吗?小黑并不怕我。”
  王文俊冷笑说:“那是因为有我们在,所以小黑不怕,现在你弟弟也不在了,我倒要瞧瞧,小黑是不是还是不怕你。”
  黄妙云额上冒了冷汗,她道:“王家郎君,我父亲可是吏部员外郎,我若被咬伤,我父亲不会善罢甘休!”
  王文俊根本就不怕,他大笑说:“你可知道我为何挑了今日?明日我就要去军营里历练,从今往后我只听军令,你父亲不过是个吏部员外郎,难道还能到军营里去拿我?且谁又能证明是我的狗咬了你?”
  黄妙云脸色微微发白,一下子退到了石头上,无处可躲,王文俊恶狠狠地笑道:“我看你这种连狗欺负的畜生,还往哪儿退。”
  就在此时,储崇煜出现了,他手里没有弓,却握着几支箭。
  黄妙云和王文俊同时看过去,储崇煜也看向了他们。
  王文俊最先收回目光,他一圈一圈地松开缠绕在手掌的狗绳子,扬着唇角说:“他不会救你的。”
  黄妙云心里也这么想……储崇煜,不会救她,他甚至于不会理会这件事。
  王文俊又讥讽道:“储家族学最废物的人,也救不了你。”
  储崇煜是储家族学里成绩最差,也是最不合群的人,连先生们都不管他,王文俊压根不将他放在眼里。
  黄妙云靠在石头上,紧紧地盯着王文俊手里的绳子,做足了准备。
  她的裙子上也沾了些许秋桂帕子上的香气,但鞋子上的味道是最浓的,为免小黑闻到她裙子上的味道发狂,咬到她的腿,最好的法子就是等王文俊松手的那一刻,立刻将鞋子踢出去,让小黑咬住鞋子。
  王文俊手里的绳子松到最后一圈,他不出意料地松了手,小黑循着味道,朝黄妙云扑了过去。
  储崇煜比王文俊快一步,他撸起外衣袖子,左手握住手里的箭,刺破了里衣袖子,用袖上的布料缠住了箭头,迅速地跑了过去,在小黑张嘴的那一瞬间,用几支箭,堵住了它的嘴。
  因有布包裹着,小黑的嘴也未曾咬伤,只是它闻到了黄妙云身上的味道,开始低吼,浑身都在颤抖,显然是发狂的模样。
  黄妙云靠在石头上,闭上了眼,脸色煞白,她的鞋子还在脚上,根本没力气踢出去……大狗扑上来的瞬间,她腿软得竟然不能动弹了,太吓人了,她太害怕了,怕到顾不上去反应。
  然而预料之中的痛苦并未到来,黄妙云一睁眼,储崇煜正在站在她面前,他手里的几支箭,拦住了龇牙咧嘴的黑犬。
  黄妙云抬起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储崇煜,她微微喘着气,唇齿轻启,脑子一片空白,他救了她,他竟然救了她。
  “……谢……谢。”黄妙云细细的嗓音里,还带着颤音。
  储崇煜平静的眼眸并未在黄妙云身上多停留,他一把扯住小黑脖子上的绳子,将它抱到一边,顺它的毛,安抚它。
  小黑嗅到熟悉的味道,很快便安静了下来,哈气声音也轻了许多,乖乖地躺在储崇煜的脚边,倒像是他养的狗。
  王文俊愤怒地走到储崇煜身边,质问他:“储崇煜,你找死?”
  储崇煜没理他,只是继续轻抚狗的背,待狗真正的不怕了,才取出它嘴里的三支箭。
  王文俊唤道:“小黑,过来。”
  小黑抬起头,朝王文俊看了一眼,随即又继续趴在了储崇煜的脚边。
  “……”
  王文俊又唤了几句,小黑都不听他的,储崇煜就这样一直抚着狗的脑袋,一个字都不说。
  黄妙云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擦掉掌心的冷汗,同王文俊说:“储崇煜不是储家族学最废物的人。”
  王文俊黑着脸看向黄妙云,而储崇煜的手腕的滞住了,他缓缓抬起头,黑沉沉的眸子深如潭水,幽深而宁静,他定定地看着黄妙云,嘴角轻轻地动了一下。
  黄妙云继续说:“王家郎君,储家族学最废物的人,是你。”
  说罢,黄妙云一脚把鞋子踢到了王文俊跟前,储崇煜身边的小黑,顿时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我卡文卡得头疼……
  这是补更,今天的更新应该不卡了_(:3」∠)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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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6章 6.21更新
  黄妙云的鞋子飞到了王文俊的前胸。
  王文俊无论如何也没想到, 他的狗,竟然会扑上去咬他。他到底是练家子出身,一出手就抓住了狗脖子上的绳子, 有惊无险,但小黑狰狞的模样, 令他陌生和恐惧。
  储崇煜看出了异常之处, 他命令王文俊说:“把鞋扔了。”
  王文俊正和小黑较劲,手臂都酸了, 也没去思考储崇煜的话, 下意识就跟着去做了,果然鞋子一丢开, 小黑就逐渐安静了下来。
  王文俊等狗不闹腾了, 才小心翼翼地挽起狗绳, 牢牢地牵在手上, 喘着粗气看着黄妙云和储崇煜问:“这到底怎么回事?”
  黄妙云脚上没鞋子, 她怕袜子弄脏了,靠在石头上不能动,她冷笑了一下, 问道:“王家郎君不是说, 小黑只咬欺负过它的人吗?请问他为什么咬你?”
  王文俊当然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 他有些尴尬羞愧, 艰难启齿问道:“黄小娘子,究竟是何缘故让我的狗对我发狂?你的鞋子有什么不对劲?”
  黄妙云解释说:“我的鞋子被人撒了香粉, 此香粉的味道会让小黑发狂。如果像你说的那样, 小黑只咬欺负过它的人,应当是给我撒香粉的人,欺负过你的狗。”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我的?谁知道香粉是不是本来就是你的?”
  黄妙云撇嘴, 道:“我若自己在自己身上留下香粉,难道每次故意等着狗来咬我?”
  “……”王文俊觉得有道理,他又问道:“谁给你撒的香粉?”
  黄妙云不答他这个问题,却怒道:“王家郎君,你连谁打你的狗都没弄清楚,就放狗来咬我。若真错伤我,或者害我失去性命,你可负得起责任?”
  王文俊理亏,他倒也不强辩,抱了拳,给黄妙云深深一揖赔不是,还道:“黄小娘子,是我之过,今日之事算我亏欠你,你说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上门负荆请罪也好,赔钱也罢,我都答应。”
  黄妙云火气略散了一些,她穿袜子的脚,踩在右脚上,稳住了身体,她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王家郎君,我要你赔礼道歉。”
  王文俊皱了眉头,说:“我方才不是道歉过了?”
  黄妙云指了指储崇煜,她声音清脆却笃定:“你方才骂了人家,还未道歉。”
  储崇煜站在旁边,目光缓缓地转向了黄妙云。
  王文俊一愣,他没想到,黄妙云会让他给一个影子一样的人物道歉。
  习武之人,容易慕强,王文俊则还容易看低十足的弱者,让他给储崇煜道歉,他十分不情愿。
  黄妙云问道:“今天要不是崇煜表哥,你罪责难当,而且,你最擅长的骑射功夫都未必第一,怎敢骂他人废物?”
  王文俊当即不服道:“你是想说储崇煜骑射比我好?”
  黄妙云摇摇头,道:“我只是想说……你的射箭之术,连我都比不上,更遑论赛马场上还有一些不重名利,压根懒得跟你比较的人。如此状况,你的第一名不副实,又有什么资本贬低别人?”
  王文俊讥笑道:“你说我连你都比不上?”
  黄妙云扬起下巴问:“你可敢一试?”
  王文俊道:“只管来!”
  黄妙云又道:“若你输了,怎么说?”
  王文俊根本不信自己会输,他自信笑道:“便如你所言,我同他道歉。”
  黄妙云眼里藏着狡黠,她道:“听说王家郎君今日赢了两块玄铁,第三块也势在必得?”
  储崇煜眸子里闪过惊诧,他看着黄妙云,呼吸乱了些许……赛马之事,其实常有,独独今日他躲开,另有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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