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节
猪崽:……
完全不感动。
**
跟猪崽一样感动不起来的,还有孟翰林。
就是刘侾他舅。
同在翰林院为官,哪怕这届科举他完全没参与其中,但好歹也是听说了一些事儿的。譬如说,最近就常听人说,这届会试的卷子难度太高了,考生们写着写着,就差点儿崩了心态。
但是吧,听说归听说,孟翰林其实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相反,他还一度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试想想,那可是会试的卷子啊,如果说一旦通过了乡试,便是一朝鱼跃龙门,但只要同过了会试,那便是真正的天子门生啊!
所以,会试考卷的难度高有什么稀罕的?再说了,你难他也难,所有的考生都是在同一个起跑线,公平竞争的。尤其会试是取中制度,又不是及格制度。
然而,在他看到了窝头默写出来的几道考题后,这个想法瞬间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这题……”
孟翰林僵住了,两眼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考题,过了许久之后,才勉强开口:“这题有点儿意思啊!”
明明在两刻钟前,休沐在家的孟翰林听说外甥主动上门,还高兴的出门相迎,打算乘机好生为难一把这个倒霉外甥。哪怕在看到了外甥带回来一个少年郎时,他也没太在意,甚至于在外甥告诉他,这个少年郎是个举人并且刚参加完会试时,想过来讨教一番时,他仍然没有太重视。
站在他这个位置,看到最多的便是进士了,同进士都看不到的,因为就连二榜的进士都需要经过一番严格的考核后,才能顺利的进入翰林院。
三榜同进士?不好意思,他们没资格参加翰林院的考核。
也因此,听说眼前这孩子只是个举人,孟翰林并没有太在意。又听这孩子说会试的题目太难了,他完全是乱写的,孟翰林更是无所谓的点点头,还安慰他,三年后再努力。
结果……
结果!
娘的这些考题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啊?别说答题了,他就没看懂这个题目是在讲什么,想破题都无从破起。
当然,孟翰林还是有学问的,在绞尽脑汁的思考了半个时辰后,在刘侾都忍不住跑到书房角落的榻上打盹时,他终于有了头绪。
就是看懂了这个题目想要表达的意思。
但是,还要答题啊!
孟翰林要疯,他还想起身在书架上找几本书帮助梳理一下头绪,结果这个举动落在了他那昏昏欲睡的倒霉外甥眼里,就见他那个倒霉外甥忽的一跃而起,大声逼逼:“这是会试的考题!你翻书干什么?明着作弊吗?”
听到这话,孟翰林差点儿气死。
他下场考科举那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诚然,在进入了翰林院后,他也一直没放弃继续做学问,但跟科举还是有所区别的。所以,他翻一下书找找思路有什么问题?
但他还是要面子的,他忍住了,继续坐在书案前苦思冥想。
题嘛,最终还是做出来的,但别忘了,窝头只是将最难的几道题写了出来,光解答这几道题,孟翰林就差点儿把头给挠秃了。等好不容易将思路理顺了,也在心里有了个大致轮廓后,刘侾把人拽跑了。
“他不行!我带你去找我伯外祖父!”
孟翰林:……
刘侾你个小兔崽子说谁不行呢?你给我回来!!!
要知道,孟家也是个世家,跟那些传承了几百上千的大世族不同,他们家的历史其实也就百多年的样子。而刘侾他娘虽然也是孟家嫡枝,却并非长房。
因此,在发现自己舅舅是个半吊子后,刘侾毅然决然的抛弃了他舅,拽着窝头去了长房那头。
他的伯外祖父,其实就是这届科举主考官孟老大人的亲大哥。不过那会儿年岁已经很大了,早在五六年前就致仕了。如今,只在家里教导几个曾孙,偶尔也会去族学讲讲课。
本来,刘侾是不会主动送上门的,因为老孟家上下都是迂腐书生,他跟整个孟家都不对盘。
但没关系,今个儿他就是来砸场子的!
窝头被他拽着在孟府上跑来跑去的,严格来说,孟家是不曾分家的,但实则大房跟刘侾亲外祖父所在的五房相距甚远,属于住在同一条街面上的不同府邸里,只是府邸之间互留了小门方便走动而已。
总之,等到了地头上,天都黑了。
“没事儿的,我派人回去通知老太太了,就说咱俩今晚在孟家客院里住下了,明个儿再去找我伯外祖父。”
窝头:……
他又不傻,还能不知道刘侾是故意带着他到处跑,不过他也没揭穿,主要是孟家的书太多了,哪怕是客院的书房里都有两书架的书。关键吧,那些书里有好多他都没见过的。
就冲着这些书,窝头高高兴兴的留下来了。
刘侾还在哪儿叨逼着:“跟孟家比起来,我们刘家就跟个暴发户似的……”
孟家的长房嫡出大少爷听闻永平王府的小少爷过来了,哪怕是亲戚好了,对方的身份地位远高于孟家,无论怎么说都得派个主子过来欢迎。作为同辈人,长房嫡少爷是最合适的人选。
结果,人家刚走到了客院里,就听到了刘侾那毫不客气的诋毁永平王府的话,那心情忒微妙了。
……
窝头这一跑,一直过了七八天才回到家里,俩眼晶晶亮的,手里还捧着一摞书,有多半是他自个儿誊抄的,还有一小半是刘侾帮他抄的。
杨冬燕听说后,顿时笑开了。
“该!就该有人狠狠的治治他!”
刘侾以为跑到亲戚家就没事儿,既能躲过亲爹的责罚,毕竟就连他亲爹刘二老爷也很怵孟家那头,同时还能哄住窝头,好叫窝头不为难他。
但事实证明,窝头是个不走寻常路的。
在孟家发现了好些本书籍后,这要是换成刘侾,直接就跟人讨要了,可窝头不会这么做的,他是恳求对方允许他誊抄几份。孟家那头是想做个人情直接送他的,但他接下来的话却是打消了对方的念头。
窝头啊,他根本就是拽着刘侾一起抄的,还道读书百遍其义自见,抄书也一样有这个效果。
孟家同意了。
随便抄,文房四宝都有孟家提供,但条件是必须带着刘侾一起抄书。而且还道以前孟家的内书房都可以对窝头敞开,前提是带着刘侾。
刘侾:……!!!
这一刻,刘侾终于体会了那些考生在会试考场里的心情。
心若死灰,生无可恋,不想活了。
但同样的事情传到了杨冬燕耳中,却是逗得她连声发笑:“那你咋不干脆在孟家多待几日?左右还不到放榜的日子,领着侾哥儿多抄写不挺好的?”
“他病了,然后就回永平王府去了,说等病好了再领我去亲戚家玩儿。”
“病了?你说侾哥儿病了?”杨冬燕惊呆了。
她那个倒霉孙子哟,打小身子骨就倍儿棒,哪怕被他亲爹拿着竹条狠抽,不出几日就能活蹦乱跳的继续蹦跶了。
就这么个孙砸,突然病了?
想到最近正是乍暖还寒之时,杨冬燕还以为刘侾着凉了,心下忍不住担忧起来。不想,窝头后面那句话彻底打消了她的担忧。
“对,刘侾他生病了,上火了,喉咙疼,牙龈也全肿起来了。孟家请的大夫给他开了方子,苦得要命,厨房还给他上了苦瓜苦菜,他一气之下就跑回家了。”
刘侾跑了,窝头自然也顺势告辞了,虽然还是舍不得那么多书,但他这些日子也抄了不少,正好回家慢慢看。
至于担心什么……
窝头是亲眼看到刘侾麻溜儿的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策马飞奔出去,他觉得好像没必要太担心了,反正刘侾看着挺精神的。
生怕他奶跟着忧心,窝头详细的说明了刘侾的情况。
其实没那个必要,上火什么的,杨冬燕一听就知道是什么回事儿了。
当下,她唤了管事过来,吩咐了几句。
老魏家的宅子连同里头的一切都是永平王府安排的,自然管事和其他仆从也是。换个人家就该担惊受怕了,毕竟很多人都无法接受自家有别人眼线这种事情。但魏家人缺这根筋,完全没想到这一层去,倒是王妃后来又派人送来了这些下人的卖身契,生怕老太太想起这一茬后又来搞她。
但甭管怎么说,魏家下人跟永平王府那头都是有联系的,帮着传个话什么的,是再方便不过了。
于是,刚回到府中不久的刘侾就听说了。
他家老祖宗啊,特地吩咐下人送来了一包药材,说保证药到病除。一开始他是挺高兴的,直到他发现那是一包黄连。
黄连嘛,清热燥湿,泻火解毒。倒也确实可以用作于上火,算得上是对症下药,见效还不慢。但正常情况下,很少有人会这么做的,原因就不用解释了吧?
刘侾悲愤欲绝,他觉得他太难了。
再然后,他就发现还有比吃黄连更苦的事情等着他。
他爹终于逮着机会揍他了,说真的,为了等这一刻,他都忍了差不多十天了!
于是,当天晚上,刘侾趴在床榻上,摸着肿起来的腮帮子,以后连摸都不敢摸的遭遇重大打击的臀部,整个人都不好了。
生活最终还是对他下了手。
**
高门大户里发生的事情,要说真想隐瞒下来倒也挺容易的,谁家还没点儿阴私呢?但也有人家完全没想过要隐瞒的,因此有些事情反而比小门小户的更容易传到外头去,毕竟一般人家可没那么多人盯着。
自打扰乱考场那个事儿之后,就有不少人盯着三皇子和刘侾,想看看他俩会做出怎样的报复举动来。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像他俩这样的纨绔子弟,在被落了面子后,肯定会加倍报复回来的。
结果……
先是三皇子被圣上教训了一顿,随后就丢到了御学里重新开始了可怕的学生生涯。
再就是隔了几天后,刘侾也跟着凉凉了,他更惨,还挨打了呢!就算是亲爹下得手,理论上是不至于太惨的,但大家还是很同情他,不敢相信这么个混世魔王也有栽的一天。
结合这两个事儿,很多人都对陶举人敬佩不已。
能不敬佩吗?一气搞掉了两个顶尖的纨绔子弟,自个儿没啥损失不说,对方却凉了。
当然,也有人说陶举人也不是完全没有损失,他被判今科成绩作废了。但更多的人是认为,他绝对是认为自个儿考不上了,才故意搞的事儿。毕竟,这一届参加会试的人足足有五六千,可按照正常情况来推论,估摸着也就取中三百人,概率太低了。尤其能参加会试的,哪个不是饱学之士?
而这件事情的中心人物陶举人,自然也受到了广泛的关注。
是这样的,他最初是真的不知道判决布告上的主犯梁暄是什么人,他倒是知道刘侾是谁,推测应该是跟刘侾差不多身份的人,或者就是刘侾逮来的替死鬼。饶是如此,看到主犯被判终生禁考,他心里还是一揪。
济康郡的这批举人都是经历过乡试那次乱子的,既有秀才因迟到而无法正常参加乡试一事,尤其那事儿最后被证明确实有人从中搞事儿,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次警醒。
要知道,仅仅是一次缺考,都能叫迟到的秀才恨死了那个暗中搞事的人,那如果是终生禁考呢?
这只怕是不死不休的死仇了吧?
陶举人在缓过来之后,就想离开南陵郡了。可有个问题是,从济康郡来南陵郡的商队不少,但回去却不一定有。哪怕真的侥幸碰上了,多几个人同行还能平摊路费,如果是陶举人一个人回去,钱会多出不少不说,路途还难熬,他总不能跑去跟商队的人说话解闷吧?
在询问了几个好友后,他们都表示来都来了,怎么着也要等到放榜以后再走。当然,这不是因为他们心中有把握,而是习惯了做事有始有终,再说也不差这几天。
无奈之下,陶举人只能压抑着心中的烦闷,憋着劲儿算着日子。
初时,他还能闷在房间里,可时间一长肯定受不了的。本来他还想搬出贡院旁边的客栈,毕竟这会儿都不需要在乎地段了,完全可以找个便宜的客栈。结果客栈掌柜是如此的现实,会试一结束,客栈就降价了,感觉就算费劲儿扒拉的去寻摸便宜客栈,也就是差不多的价格,省也省不了几个钱的。举人们又懒得动弹了,继续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