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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穷匕见

  荆轲双手捧着地图, 在百官的注视下一步一步逐级走上玉阶, 来到君王案前站定。
  随着羊皮卷的一侧缓缓展开,督亢一带的地形、矿区分布与兵力部署情况在嬴政面前一览无余……
  就在地图快要完全展开之际, 余光处,寒光骤现,竟是藏了把匕首在里面!
  说时迟那时快,嬴政内心一惊, 本能地一推佩剑的剑格, 准备拔剑防御, 然而荆轲的动作更快,左手两指隔空一弹, 竟然硬是以内力将推出一半的剑身给顶了回去, 另一手抄起匕首二话不说便向嬴政的面门刺去!
  杀意扑面而来, 嬴政下意识地挥袖一挡, 与此同时身体往旁边一闪, 只听见“呲啦——”一声,宽大的衣袖被锋利的刀尖撕下一大截!
  众臣一个个目瞪口呆, 不知是谁大喊了句“有刺客”,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有人在朝堂上公然行刺。
  然而,在场的大多数是文官,剩下的几员武将也尽数卸了甲胄与兵器, 即使心里再着急, 短时间内也爱莫能助, 只能一面跟着文官大呼“护驾”, 一面跑出去喊人。
  偏偏今日殿内未安排甲兵轮值,就算出殿门搬救兵,这一来一回也得花个一时半刻。
  趁着殿内大乱,荆轲连出杀招,身子朝旁边一倾,眨眼的工夫匕首再一次朝着嬴政斜刺过来!
  嬴政躲闪不及,只能一个下腰,让自己的上半身尽量向后仰,来去之间,一缕乌黑的发丝被匕首削下,飘向半空中……
  ·
  高渐离和姬丹结伴来到咸阳城内,两人皆一身平民打扮,途中倒也是畅行无阻。
  在茶肆坐下休息时,高渐离点了些简单的吃食,边吃边对姬丹说道:“这一路星夜兼程、昼夜不停,难免车马劳顿,不如先在城内找家客舍住下,明日我去四处打探一下消息。”
  “谢谢你陪我到这里,剩下的路,我想自己一个人去走……”姬丹不吃也不喝,只抱紧了怀里的行囊……那里,装着她的佩剑“水心”。
  “自己走?”高渐离愣住,倏然间明白了什么,“你是不是还没死心?你马不停蹄赶来咸阳的目的,其实是想去秦宫阻止这场刺杀,对不对?”
  话问到这个份上,姬丹也不打算隐瞒高渐离了,便点了点头。
  她无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对自己那么好的人死在自己深爱之人的手里,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高渐离忍不住扣住姬丹的手腕:“你疯了?!难道你不知露面的后果?到时候不光是黄金台,连嬴政也不会放过你,荆轲所有的付出与谋划就全都白费了!你这样对得起他吗?”
  “若他因我而死,那才是真正对不起他……你无须多言,我意已决。”
  高渐离动了动唇,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便知道自己再说多少也是没用的了。
  ·
  夏无且今日原本休沐回家,路过章台宫后门时发现居然一个轮值的人都没有,觉得甚是奇怪,此时殿内传来嘈杂的声音,他多少有些不放心,便朝里面望了一眼。
  只一眼,就吓得他几乎魂不附体!
  大殿内俨然乱成了一锅粥,群臣仓皇间四散开来,有的只顾着抱头鼠窜,更多的则是六神无主。
  龙案已四分五裂,奏章落了一地……
  嬴政左躲右闪间,冕旒从头上掉落,头发也随之散开,形容狼狈。
  荆轲出招不停,很快便将嬴政逼至阶下,不得不绕着柱子奔逃。
  然而荆轲轻功何等程度,足尖轻轻一点便跃上半空,手里的匕首眼看着即将刺到嬴政……
  “王上,速速拔剑!”夏无且不知何时闯了进来,看着狼狈不堪的嬴政,急得直跺脚。
  荆轲的出招越来越凌厉,嬴政光是应付就已应接不暇,哪还分得出手来,何况“定秦”剑身颇长,这种情况下想要快速拔出实属不易。
  夏无且眼见底下那些朝臣一个都指望不上,索性一把揪住内侍官的衣袖:“人呢?大殿内外怎么一个甲兵都没有?!”
  被吓傻了的内侍官经如此一折腾,总算是回过神:“大人们已经去喊了……今日本是休沐,值守的甲兵比往常少了一半,如今各宫苑翻修人手不够,便都被派去帮忙了。此事由赵府令一手安排,王上也是知道的。”
  眼看着嬴政快要坚持不住了,夏无且也没空听他掰扯解释,一低头蓦然瞥见怀里揣的药包,顿时急中生智。
  须臾间,荆轲已追了上来,右臂一展,手中匕首一个翻转,寒芒直逼嬴政面门……
  蓦地,眼前扬起一大片粉末,瞬间模糊了他的视线。
  原来,是夏无且见势不妙,情急之下将随身携带的药包投掷了过去,包里的药粉飘散到空气中,盖住了荆轲的眼睛!
  荆轲一时间睁不开眼,只能用袖子挥开那些粉末,紧接着突觉右胸一凉,勉强垂眸向下看,但见一把利刃刺进了自己体内……
  嬴政手握“定秦”,灌以十成十的内力击上剑柄,锋利的剑身顷刻间没入荆轲的胸腔!
  而荆轲也被这强大的力量击飞,身体重重地撞向朱红色的漆柱,与此同时那匕首被他趁机甩出,径直飞向嬴政……
  “王上!”夏无且大惊失色。
  如此近的距离,只怕神仙也避无可避!
  那一刻,众人的心皆提到了嗓子眼,就连嬴政在那一瞬也觉得自己死定了!
  然而,那把匕首却擦着嬴政的耳垂划过,牢牢地钉在东边的一根漆柱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与此同时,“定秦”亦将荆轲整个人钉在了与之相对的柱子上。
  而就在这时,甲兵们终于鱼贯而入,将大殿内外团团包围。
  负责宫内防卫的统领头冒冷汗地进了殿门一看,发现王上虽说狼狈了些,人倒是毫发无损地站在那儿,而另一边被一把长剑钉在柱上的,想来便是那胆大包天的刺客了。
  “臣救驾来迟,罪该万死!”大内统领赶紧跪地认罪。
  “你是该死,不过寡人暂时还没心思治你的罪。”嬴政看都没看他一眼,亦未管惊魂未定的群臣,而是抬步兀自走到荆轲面前。
  荆轲胸口血流如注,华丽考究的衣袍里里外外皆被鲜血染透,目睹这一幕的人都心知肚明——他活不成了。
  “是太子丹派你来的。”嬴政这句话并非疑问,而是确定一个事实。
  黄金台的死士向来都是宁死不屈,可没想到的是,荆轲竟然直接招认:“正是。只可惜失之毫厘、功亏一篑……”
  嬴政又上前一步,二人之间已是离得极近,他刻意放轻嗓音,附到对方耳畔:“丹儿在哪儿?”
  这两年来,其实嬴政一直未放弃暗中探查姬丹的下落,可丹儿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怎么也找不到关于她的半点音讯,或许黄金台有她的线索,总之嬴政是这样想的。
  提到了那人,荆轲淡漠的脸上一下子有了表情,原本因失血过多而愈加涣散的眼眸霎时间恢复了神采,而这一切被嬴政清清楚楚看在眼里,让他恍悟:“你认识她?你知道她的下落,对不对?!”
  在这之前,他确实只是随口一问,也没指望一个刺客能知晓丹儿的消息,但是荆轲的反应俨然说明了他们两人不光认识,而且交情不浅!
  “告诉我……她在哪里。”嬴政抓住荆轲的衣领,语气蛮横。
  即使之前对方几欲取他的性命时,他也没有对其多么仇恨,毕竟刺客不过是领命杀人,要说仇人,也理应是主谋者燕太子丹。
  嬴政不明白,自己缘何忽然间对一个刺客徒增出如此莫名的敌意。
  荆轲像是没听见他的话,神情温柔中带着平静与安详:“她很好……你找不到她的……”
  下一刻,嬴政疯了似的拽着荆轲的领口大力摇晃,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她在哪儿?!回答我!”
  “王上!”
  “王上!”
  众朝臣见君王宛若魔障了一般,于是一个个围拢过来劝阻,等到夏无且和内侍官好不容易拨开人群,只见嬴政不知怎么的又安静了下来。
  夏无且冲上去,先是探了探荆轲的鼻息,发现人已没了气息,总算长舒一口气,忙回过身向嬴政禀报:“禀告王上,刺客已伏诛。”
  一语既出,嬴政却无任何反应。
  夏无且一抬头,看到嬴政手拿一枚玉发扣,痴痴地盯着看。
  他并不知道,那枚小小的玉发扣是从荆轲衣服里掉出来的,而这玉扣的主人便是住在阿房宫那位令君王魂牵梦萦至今的民间女子……
  “和荆轲一起来的那个秦舞阳也被发现死在了殿外,不知王上还有何吩咐?”内侍官从甲兵处得到消息,立刻向嬴政报告。
  嬴政终于缓过神来,想起之前与荆轲交手时,对方招招紧逼,几乎是占据绝对优势,自己则连应付都勉强,而表面上看起来是夏无且舍命护君,可一介医官能有多大能耐?
  仅扔出区区一只药包,就能让自己反杀对方吗?
  且咫尺之遥,荆轲的匕首竟擦着自己而过,当真就如对方所说,只是失之毫厘?
  更遑论还有秦舞阳这个后手,居然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又是谁杀了他?
  嬴政抽回思绪,望向面前群臣,开口道:“急令王翦将军回咸阳。”
  “这名刺客的尸身该作何处置?”
  将那玉扣紧攥于手掌心,目光淡淡扫过荆轲满是血污的遗体,嬴政缓缓背过身,像是抽干了全身的力气一般,只略微抬了抬手:“此人意欲行刺、胆大包天,然各为其主,勇气可嘉,尚算忠义之士……传令下去,以国士之礼厚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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