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节

  “二少爷头甲第三名,三少爷二甲三十七名, 过会报信官就要过来了。”半夏气喘吁吁说完,便问顾攸宁, “姑娘,您要去看看吗?”
  这样的场合原本不需要顾攸宁出面。
  不过这次事关两位堂兄,还是喜事, 顾攸宁倒是也不介意露个面,她笑着点头,“去看看吧。”把手里的画笔一撂,她换了一身轻便能见客的衣裳便出去了。
  倒是没去西院,而是直接去了外院。
  过去的时候,人都来得差不多了,顾攸宁一一见完礼,又同顾修文和顾嘉平道了喜。
  顾嘉平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这个成绩不算差,但也不算好,尤其和顾修文一比就更加没什么看头了,刚才他就被自己的老爹和妹妹数落一通,他自己倒是挺满意的,就他这种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状态,能考上就已经很不错了。
  反正以后又不需要他光耀门楣,何必搞得这么辛苦,这会听到顾攸宁的道贺也只是点点头,没说什么。
  顾修文闻言倒是笑着回了句,他平日也是鲜少喜形于色,今日大抵是真的高兴,眉眼间的笑意都不曾褪下,还想再说,外头便有人高兴喊道:“来了,来了,报信官来了!”
  众人连忙循声看去。
  穿着红袍头戴乌纱的报信官带来捷报,又说了许多好听的话,得了徐氏准备的赏钱便婉拒了喝茶,“下官还得去其他府邸报信,就不坐了……”又道,“二公子这次名列前三,过几日殿下就会召您进宫。”
  “下官就在这提前恭喜二公子了。”
  进宫意味着什么,在场的众人都清楚,只要在殿试上拔得头筹,那可真是光宗耀祖!徐氏母女眉开眼笑,阴霾了大半个月的顾廷抚也终于扯了笑颜,等到报信官走后,一众人就围着顾修文恭贺起来。
  顾廷抚更是拍着他的肩膀,笑道:“你这次做得不错,再接再厉,争取殿试的时候取得好成绩,替咱们家争口气!”
  顾修文温声:“儿子会努力的。”
  出了这么一桩喜事,自然是要好好聚一聚的,徐氏便道:“回头我让厨房多做几个好菜,下人们这阵子也辛苦了,翠荷,回头你多派些赏钱下去。”余光瞥见顾攸宁,徐氏神色微顿,但还是弯唇笑道:“宁姐儿今日也在西院用膳吧。”
  顾攸宁哪里会看不出她的不喜?
  说来也好笑,姬家这事原本就是顾婉的错,可徐氏母女却越发讨厌起她,仿佛只要她不帮顾婉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心中觉得好笑,面上倒是不曾显露半分。
  她今日过来,原本也只是为了庆贺二哥和三哥高中。
  留下倒是不必了。
  这会也只是笑着婉拒,“小满还在等我,嬷嬷也已经把午膳准备好了,二叔二婶好好用膳,我先告退了。”她说完便敛衽一礼,转身打算离开,步子还未迈出便瞧见站在一旁的顾婉正看着她。
  目光淡淡,再无往日的温和。
  顾攸宁脚下步子一顿,再看过去的时候却发现顾婉已经收回了目光,和身旁的顾昭说起了话。
  她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继续朝东院走去。
  ……
  等到顾攸宁走后。
  顾廷抚等人便也回去了,顾筠兄妹没有留下一起用膳。
  顾筠是生气,气自己的哥哥只得了这么一个名次,更不想听顾昭炫耀,顾嘉平是怕顾廷抚回头逮着他又要说什么,索性逃之夭夭……顾廷抚现在正因为顾修文的事高兴,看到顾嘉平反而来气,索性也就随他们去了。
  顾婉走在最后,低声问侍棋,“让你做的事,怎么样了?”
  侍棋小声道:“奴婢已经着人打点好了,不过这回,她那表哥看着是有些洗心革面的样子,那人都去说了好几回也不见他动心。”
  顾婉才不信什么洗心革面的话,闻言也只是嗤笑道:“他若能洗心革面,早几年就洗了,何必等到现在。”说完,懒懒道:“继续去,钱若不够了,再同我说。”
  当初她为了夺得长公主和姬朝宗的喜爱,耗尽了自己所有的银钱。
  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反倒不缺钱了。
  上回长公主过来,给了不少安抚,有顾家的,也有单独给她的,几间上好的铺子以及城郊一间庄园,不说是普通人,便是像她们这样的人家,也够吃一辈子了。
  可她要得岂是这些?她要的是姬朝宗!
  何况,如若她嫁给姬朝宗,这些东西原本也该是她的。
  眼中闪过几道锐利,顾婉袖下的手指也紧攥了起来,正逢顾昭回头找她,恰好看到她的眼神,呆了一呆。
  顾婉没瞧见顾昭。
  侍棋却瞧见了,忙牵了牵顾婉的袖子。
  顾婉眼中锋芒褪去,抬头看向顾昭的时候又恢复成从前那副模样,声音也是温和的,“阿昭,怎么了?”
  “啊?”
  顾昭回过神,仔细看了看顾婉,见她神色如常,仿佛先前那个样子只是她的错觉,她也没多想,只当自己这几日没休息好,瞧错了,仍旧笑着去挽顾婉的胳膊,笑道:“母亲说等哥哥殿试完,咱们就好好举办个宴会。”
  “宴会啊……”
  顾婉眸光微动,弯唇笑道:“好啊。”
  *
  小半个月后。
  顾修文和同批考生,一共十人去宫中参加殿试,拔得头筹,几日后,宫中的圣旨就下来了,敕封顾修文为状元郎,顾家上下无不高兴,徐氏更是下发了不少赏钱。
  顾攸宁也高兴,让半夏给顾修文送了一块玉佩过去。
  这是她早些时候就准备好的,花了不少钱,就等着二哥高中之日给人送过去。
  半夏笑着答应,拿着礼盒给人送过去的路上正好碰到四喜,见她小脸苍白就拧眉停下步子,“去哪了,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陡然听见半夏的声音,四喜吓了一跳,见她眉目担忧,刚想同她说,却又想起当日半夏对她的警告,忙又闭了嘴,讷讷道:“没,没事。”
  “真没事?”半夏狐疑地看着她。
  四喜摇头,恐她再问,摘了个谎话,“就是刚才去外头和西院几个小丫头吵了几句。”
  半夏听到这话,倒是没有多问,只是说道:“这阵子西院正是心气高涨的时候,你便是碰到也忍着些,别回头让姑娘难做人。”见人一一答应,便也没再多说,又嘱托了一句,“我给姑娘煮了酸梅汤,回头你给姑娘和小少爷送过去。”
  说完便拿着礼盒往外院走。
  四喜却迟迟都没有回东院,她从袖子里把那张快揉碎了的信打开,看着上头熟悉的字,又气又想哭,本以为表哥早就改好了,这一个月也的确没见他再犯,时不时就把赚到的钱给她送过来,还说以后每个月都会把钱交给她,让她把钱还给姑娘,不让她被人看不起。
  偶尔还会给她送些珠钗、胭脂……
  可哪里想到,他如今竟然又故态重萌,又去赌了!
  看着上头的数字,她气得嘴唇直发抖,这么多钱,她,她要怎么办……姑娘那肯定是行不通了,半夏也绝不会帮她。
  可若是不把钱交出去,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表哥断胳膊断腿吗?
  “咦?这不是四喜吗?”
  远处传来一道温和的女声。
  四喜听出是谁的声音,连忙擦干净眼泪,把纸张藏好,给来人请安,“大小姐。”
  顾婉关切道:“怎么了,眼睛这么红,谁欺负你了?”
  四喜不喜欢她,也不喜欢西院,哪里会答她的话?闻言也只是不冷不淡地说道:“奴婢没事,就是被风沙迷了眼睛。”说完也不等顾婉再问便又同人告了一礼,起身离开了。
  侍棋不满道:“这丫头真是被二小姐惯坏了,这样的脾气若放在咱们院子,奴婢早就好好教训她了。”
  看了眼顾婉,见她神色并未有什么波动,又问,“她真的会来找您吗?奴婢见她还是有些忠心的。”
  “忠心?”
  顾婉笑嗤道,“你当她真是为了顾攸宁好,不过是想着顾攸宁若是有好日子过,她也能跟着青云直上。”她说完,拿起手中小扇轻轻一晃,“等着吧,她会来的。”
  说完。
  她也没去看四喜离开的方向,离开了这,嘴上倒是又吩咐了一句,“让外头的人催得急些,必要时候,砍个手指什么的也不是不行。”
  侍棋看着顾婉的身影,只觉得这炎炎夏日都变得有些寒冷起来,她压着心底的害怕,小声应道:“……是。”
  ……
  这日之后,
  四喜又接到了三封信。
  头两封还是她表哥所写,只是字迹越来越潦草,可见十分紧迫,到第三封的时候,字迹却变得陌生起来,可信封中却附赠了一块表哥的玉佩,上头还写着“若是再不给钱,下回给的就不是玉佩了……”
  想到他们会给什么,
  手里的信和玉佩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碎声。
  恰逢外头传来半夏的声音,“四喜,你怎么还没睡?”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连忙弯腰把玉佩和信纸踢到了床底下,半夏进来的时候就见她弯着腰,“怎么了?”
  “我……”
  四喜白着小脸,“我没事,就是小日子来了。”
  半夏估量了时日,这次倒是差不多,便把人扶到了床上,又给她倒了一盏热水,“那你明日好好歇息,我同姑娘给你告假。”等人点头应好,她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真没其他事?我怎么觉得你这几日心不在焉的?”
  四喜是真想同她说。
  可她也知道半夏不喜欢她表哥,何况这次的钱金额太大,便是姑娘恐怕都拿不出,便是拿得出,以姑娘的性子也不会给她,她摇摇头,勉强露了个笑,“……没事,我就是不舒服。”
  知道她每次来小日子都不舒服。
  半夏也没多问,又替她掖了掖被子,“那你早些睡,这几日就别去姑娘那伺候了。”好在他们院子人少,平日也没什么大事,半夏怕打扰她休息,也没多坐,就起来了。
  等到半夏走后,四喜才又弯腰去捡底下的玉佩和信纸,她把这几封信看了又看,再看到上头表哥写的那句“顾家那么多主子,你随便找个求一求,不就行了!”
  她气得当场就红了眼眶。
  他还以为如今的顾家是从前钟鸣鼎食的定国公府呢?便是从前的顾家,也没有主子给下人几千两的事……
  她是真的不想再管他了,可想到表哥从前对她的好,又舍不得,趴在床上哭了好一会,想起几日前在路上碰到大小姐,四喜心下一动,目光看了看手里的信,又看了看那几片破碎的玉佩,终于还是咬牙起来了。
  出门的时候。
  她特地看了眼四周,见半夏和李嬷嬷的屋子都没光亮了便放轻脚步往外走,路过主院的时候,她脚下步子一顿,似有犹豫,可最终还是咬牙出去了。
  ……
  西院。
  顾婉靠在榻上,手里握着本书翻看着。
  侍棋在一旁做着女红,看着已经燃了快小半的蜡烛,揉了揉酸涩的眼眶,小声问道:“姑娘,她真会来吗?”
  “那就看她那位表哥在她心中的地位了。”顾婉说着又翻了一页书。
  侍棋还想再说,外头突然听到小丫鬟的通禀声,她心下一动,连忙抬头朝顾婉看去,见她面上露出意料之中的讥嘲表情,小声问道:“姑娘,让她进来吗?”
  “当然。”
  顾婉抬手抚了自己的裙摆,坐起身,“戏台搭了这么久,自然是要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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