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

  因为没有身份证明也没有钱, 浅羽温人和太宰治连条件最差的旅馆都住不进去，在路灯下转了一圈后，他们还是回到了之前的公园。
  烟花大会的设备已经差不多都清理干净了, 只剩下一些零碎的东西因为夜色的原因无法清理, 最重要的是, 淅淅沥沥的小雨又下了起来。
  太宰治和浅羽温人坐在唯一可以避雨的凉亭下，公园里的灯已经灭了大半，只剩下靠近路的几盏灯还在闪烁着，他们能够看到灯光下雨落的轨迹，因为周围过于漆黑而显得格外明显。
  “温人, 我们好像是被扫地出门无家可归的可怜人啊。”太宰治伸出手去, 他能感觉到细密的雨水打在他的手上, 泛着冰冷的寒意。
  浅羽温人靠在支撑的柱子上，“毕竟我们现在没有钱，也没有身份证明。”
  “不过，我觉得这样很有趣哦。”
  太宰治收回手，在微弱的灯光下他能够看到自己手上的雨水, 他微微勾起嘴角, 带着温和的笑容，“是我从来没有想过的人生。”
  “真的吗？”
  “应该说，是大多数人都没有想过的人生。”太宰治甩了甩手上的水，他感觉自己的指尖泛着凉，这股寒意顺着他的指尖往上爬, 已经快要爬上了他的手臂，这个秋天好冷啊。
  “没有钱, 没有身份证明, 甚至身后还有一个时不时要出现避开的可怕组织, 这样的生活难道不意外不有趣吗？”
  浅羽温人认真的点点头，“确实很刺激。”
  “我喜欢意外刺激的人生，但是我讨厌累。”说着太宰治遗憾的叹了口气，“如果可以安稳的享受我当然会选择享受了，如果真的要离开这里，我们要想办法解决掉钱的问题，身份证件的问题，还有，需要去什么地方安稳下来的问题。”
  “你在思考未来？”
  “当然。”太宰治笑了一下，“毕竟都走到这一步了，也是时候该想一下未来会是什么样子的了。”
  浅羽温人看着他，“你的未来吗？”
  “不，是我们的未来。”
  在这一刻，浅羽温人终于感觉到了太宰治的决心，他不再在意过去，不再在意疑似自己本人的死亡，也不在意那个组织，他想要理会的只有现在和未来，是他们两个人的未来。
  “下雨好冷啊！”太宰治看着天空呢喃着。
  微微歪歪头，浅羽温人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太宰治愣了一下，他转头看向浅羽温人。
  “你不冷吗？”
  “不冷。”浅羽温人声音平静，没有多少起伏，“完全没有冷的感觉。”
  “好厉害。”太宰治笑着裹了裹身上的外套，“要是因此感冒了可不关我的事哦。”
  浅羽温人拉过他的手攥住，他能够感觉到太宰治的手指冷的像是一块冰，明明现在还不到冬天，太宰治的体温却比想象中的要低的多，“难道你忘记了吗？我可是一个医生。”
  “医生？”太宰治无奈的看着他，“想不起自己以前是什么人的家伙不能单靠穿着一件白大褂就说自己是医生。”
  “我有即使失忆了也完全不会忘记的医学常识。”
  “那倒是很厉害了。”
  最后的结果是，他们两个人谁都没有睡觉，就这样在公园坐了一晚上。
  但即使如此两个人依旧很精神，在天空放晴，晨日从东方徐徐升起的时候并肩走出公园，他们将要去往全新的未来，为此可不能这样肆无忌惮的玩闹下去了，果然还是要先赚钱。
  ……
  “是真的吗？那家伙真的没死？甚至失忆了？”面容冷漠的中年人盯着面前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的人，“你确定没有欺骗我？”
  “不敢，我当然不敢！”那人发出凄惨的叫声，“我亲眼见到过他，港口黑手党把他留在了事务所内，他们变相软禁了那个人，然后被那个人逃走了，我没有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
  中年人微微皱眉，他挥挥手让人将他拖出去，紧接着才看向旁边的人。
  “空谷，你觉得呢？”
  身旁的女性闭着眼睛，她穿着淡金色的衣裙，银色的长发散在肩膀上，她安静的坐在那里，几乎没有任何声息，片刻后她才小声开口，“他没有说谎。”
  “这样说，那个人真的没有死，甚至还活着。”中年人猛地站起来，他看着前方，声音里带着一点惊恐，“不行，不能这样下去，连港口黑手党都没办法控制住他，一旦被他回去，整个世界都会完了！”
  “必须在他重新成为港口黑手党首领之前干掉他！”
  空谷雅美微微皱眉，但是她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低着头。
  在港口黑手党一家独大的情况下，横滨的其他黑手党一直都是苟延残喘的状态，能够稳定发展的背后都有一定的势力支持，但即使如此也在太宰治手上吃足了亏，几乎所有人听到太宰治的名字脸色都会变。
  在一个月前确定太宰治跳楼自杀后，不知道多少人在暗地里庆祝，庆祝这个家伙终于去死了。
  仅仅高兴了一个月，还没等计划重新布置，立刻听到他其实没死，甚至可能会重新回来的消息，这些老家伙当然坐不住了，现在的太宰治失忆了，和港口黑手党的关系更是暧昧不明，以己度人，他们皆是认为太宰治是因为夺权所以被软禁起来。
  逃跑也只是太宰治的无奈之举。
  就是这个思想，会让他们陷入地狱。
  空谷雅美攥着自己的裙子，她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看上去沉默又安静。
  她当然不会阻止，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异能力者，还是一个看不见东西的瞎子，异能力也只能判断出说话的人有没有说谎，她是一个活着的测谎仪，当然什么都做不了，也不会去做。
  死亡？她当然没有阻止别人死亡的能力，更何况，她早就想要看到这些人去死了。
  在她的眼睛被这些人刺瞎的那一刻，她便在努力的让这些人……一步步踏入深渊。
  中年人下令让手下去干掉太宰治，等他们打算离开的时候中年人又把人喊住，他烦躁的走来走去，最后决定亲自前往。
  他是在太宰治的阴影下被打压至此的人，对太宰治怀揣着极端的恐惧心理，同时，心中隐隐约约带着窃喜，这种窃喜，是站在低处时看到上层者跌落悬崖时的幸灾乐祸，是属于弱者的膨胀，卑劣者的落井下石。
  他要去亲自看看，现在的太宰治到底沦落到了什么地步。
  “空谷，你确定那个人没有说谎？那个人真的正在被港口黑手党追捕，也失忆了是吧？”
  “是。”空谷雅美声音平静，“他没有说谎。”
  另一边，太宰治和浅羽温人走在路上，浅羽温人安静的跟在太宰治的身后，看着他随随便便就找到了一个做证件的人，还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张黑卡。
  “太宰，这张卡是哪里来的？”
  “是一只黑漆漆的小矮子身上的。”太宰治骄傲的宣布着，“在离开那里之前我就从他身上顺走了卡，猜出了密码，至于找到做证件的人，那是因为这些搞虚假证明的家伙都喜欢窝在一个地方，从地图上找找符合条件的位置一找一个准。”
  浅羽温人看着他，“很厉害。”
  “就像是你即使失忆了也还保留着基础的医学知识，我也是这样，不过这样才公平啊！”太宰治踩在台阶上笑眯眯的走着，“温人是个医生，还是一个完全不注重生活品质的医生，只好让我多一点生活技能才足够活下去嘛。”
  “活下去？”
  “是啊，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为了活下去才行动的。”太宰治站在高处看着天空，“天空好漂亮啊，在决定活下去后看天空都能有不同的感觉啊。”
  浅羽温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天空，蔚蓝色的天空一览无遗，白云在空中重叠着，带着壮观的美丽。
  这是这两天来唯一的一个好天气了。
  片刻后，浅羽温人微微转头看向旁边的高楼，他一把把太宰治拉下来，太宰治猝不及防，瞬间摔了下去，下一瞬间，他感觉到有什么擦着他的肩膀射过去，太宰治坐在地上，片刻后他微微皱眉，“狙击？”
  “是吧，感觉那个地方有人。”浅羽温人指了一下子弹射来的方向。
  “这边？”太宰治顺着浅羽温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浅羽温人平静的看着那边，他把太宰治从地上拉起来，眼睛一直盯着那里。
  高楼上，杀手微微皱眉，在瞄准镜中，他能够看到浅羽温人安静的站在原地，那双碧色的眸子一直都在和他对视，这个人在他开枪之前就发现他了，杀手直接收起木仓准备换另一个狙击点。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任务失败，他们朝着你的方向走了。”杀手懒散的汇报着，“目标身边的人不好惹。”
  “什么？你不是号称是第一的杀手吗？为什么会失败！”中年人额头青筋暴起，“我花钱雇佣你不是为了让你任务失败的！”
  杀手啧了一声，“首先，你要知道我是杀手，干的是杀人的活，你提出的要求却是：人不会死亡却会失去行动能力，既然你觉得花钱雇佣我不值，那就放弃雇佣，我还嫌你麻烦呢。”
  说完，杀手直接挂断通讯，“早晚把你从整个杀手联盟里拉黑。”
  一个怀着想要羞辱别人的想法，所以打算让目标留着一口气的家伙，提了额外条件还不打算多付钱，认为杀手就应该满足他的一切条件，想让人留几口气就留几口气，这样的雇主还是滚蛋吧。
  当然，虽然他这样说了，但他还打算再看看，刚才那个人到底是怎么提前发现他的？
  杀手换了一个狙击地点，他重新瞄准远处的人，就在那一瞬间，他看到那个人顿住脚步瞬间转头，再次完美的和他对视在一起。
  “厉害啊。”杀手笑了起来，“这样的人要是培养成杀手简直就是大杀器！这个废弃的黑手党首领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挖出来的人才？”
  “这样的人还是留着自生自灭吧，真是希望他能从杂草中长成最可怕的模样啊。”
  在窥测感消失后浅羽温人带着太宰治继续往前走，刚刚走出刚才的巷子他便看到了一堆穿着黑西装的人，他们带着墨镜，手中的木仓齐齐对准了两个人。
  太宰治微微皱眉，“黑手党？”
  “你竟然真的没死，还真是命大，那么高的地方都没有摔死你！”中年人冷笑着走出来，“但是你再也没有机会了，港口黑手党是不会让你活着回去的，既然你曾经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那就乖乖的为了港口黑手党去死吧！”
  “港口黑手党？”浅羽温人奇怪的看着他们。
  “温人你不必和他们搭话。”太宰治微微勾起嘴角，他笑着往前走，一直走到浅羽温人的面前，那双鸢色的眸子里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意，仿佛是在嘲笑他们过于惹人发笑。
  中年人猛地睁大了眼睛，“你别想要靠着胡言乱语保全自己，我们不吃你那一套。”
  “喂，我说，你们能不能不要这么无趣啊？”太宰治无奈的叹了口气，“每次看到你这样的人出现我都会觉得这个世界是不是没救了，或许是真的没救了吧，港口黑手党？就算是想要嫁祸给别人你们也编个像样的名字啊。”
  “我猜测，你是港口黑手党下一直延续至今没有死亡的某个小小的黑手党家族吧？哎呀，我想想，因为太不起眼我只是大体扫了一眼，哦，对了，是那个拥有活着的测谎仪的竹山会吧？”
  “是被以前的我狠狠的修理过？”太宰治看着他，鸢色的眸子里带着浓重的阴沉，“都被修理过了还学不乖，你还真是一个不听话的孩子啊。”
  “闭嘴！！”
  中年人怒吼着，他发出号令，下一瞬间所有人都开始开枪，杀死他，在这里杀死他！
  原来的想法已经一扫而空了，什么修理他，什么看他的笑话，所有的一切都被无尽的恐惧掩埋，他现在想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在这里，把这个恶魔彻底杀掉。
  咔嚓，一个金色卷发的女孩出现在空中，她穿着红色的小洋裙，脚上是红色的小皮鞋，她抱着一根硕大的针筒在瞬间迎向空中飞过来的子弹，另一边，太宰治和浅羽温人被一直在寻找机会的某个人迅速拽走。
  一直到了安全的地方，那人看着那些穿着黑西装的人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
  “哎呀，真是吓死我了。”那人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他看上去胡子拉扎，身材很高，穿着一件简单的白大褂，“刚出来就遇到了这种情况，看上去我不应该在这种时候出来啊。”
  这时，小女孩出现在那人的身边拽了抓他的外套，“林太郎，人已经走了！”
  “是吗？谢谢爱丽丝酱！”被喊作林太郎的人抱起小女孩亲昵的蹭着。
  太宰治上下打量着这个人，“你是谁？”
  “我吗？”森鸥外笑了一下，“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孤儿院院长而已，虽然听说你并没有死，但是倒没有想到真的能在这里见到你，你真的失忆了吗？完全不记得我是谁了吗？”
  太宰治嫌弃的退后两步，“离我远点。”
  “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我啊。”森鸥外无奈的叹了口气。
  “我和你一样，是港口黑手党曾经的首领。”
  ……
  “你是要回来重新做首领的吗？”太宰治坐在杂乱的石头上，他的旁边是浅羽温人，浅羽温人似乎并不打算介入这些事情，所以一直都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可以哦，如果你可以打败那只黑漆漆的小矮子的话。”
  “我并不是为了重新做首领回来的。”森鸥外看着太宰治，“我回来是因为你曾经救过我的命，所以我答应你帮你照料两个人，可惜中间出现了一点问题，导致我在一个月之后才能出来找人。”
  森鸥外靠在墙上，“虽然他们已经加入了武装侦探社，但作为老朋友，我觉得那位社长是不会拒绝我的请求的。”
  “就为了这个？”太宰治不太相信。
  森鸥外定定的看着太宰治，“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察觉到了这个孩子在背负着些什么，他背着无数的重压在期待着什么，我还没有死亡只是他留下的善后的棋子而已。”
  “我想要救一个人，却无法做到，所以就只能想办法救他留下的那个人了。”
  浅羽温人抬起头来，他看着森鸥外，碧色的眸子里没有什么情绪，“你说的是前代首领？”
  “不，我说的是太宰君。”森鸥外这样回答。
  浅羽温人看着他，“我并不觉得太宰就是那个自杀的前代首领。”
  “可是连你都在喊他太宰君，难道不是承认了他的身份吗？”森鸥外笑眯眯的开口。
  “那是因为太宰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么，只是那些人说他的名字叫太宰治而已。”浅羽温人声音温和，“就像是我并不觉得过去和无法回想起的记忆有多重要一样，我也不觉得一个名字能代表的了什么。”
  “一个人的灵魂才是注定他是什么人的中心。”
  森鸥外有些奇特的看着浅羽温人，“他的灵魂就是太宰治。”
  “不一样。”浅羽温人想了想，“你们都是在以太宰治的身份来猜测我的身份，你们已经直接将太宰代入了那个已死的前代首领，然后以此为基础判断他是一个死而复生的人，也延伸下来，认为我也是个死而复生者。”
  森鸥外微微怔愣了一下，“你是什么意思？”
  “意思？”浅羽温人坐在石块上，他看着地面，声音温和理性，“按照太宰目前能够看到的线索，我大概和他一样是一个死人，但如果他按照我目前的情况来看，太宰和我一样，只是一个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丝毫痕迹的人而已。”
  “没有痕迹没有过去的我们，当然不能理所应当的为了另一个人买单。”
  太宰治愣了一下，他看向浅羽温人，浅羽温人安静的坐在原地，仿佛完全不知道自己说出了什么样的话来。
  “你确实让我很惊奇。”森鸥外复杂的看着浅羽温人，“你的想法也很奇怪，但不能说没有道理。”
  和侦探社一样，森鸥外在听说了这里的情况之后也去调查过，但是不管是侦探社还是他，他们都没有调查出任何关于浅羽温人的消息，在他出现时的位置周围监控中皆是没有查到他存在的痕迹。
  没有哪个医生名字是浅羽温人，黑暗界也没有。
  浅羽温人就像是个凭空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人，没有任何生存的痕迹。
  “你们小心一点，竹山会的首领是个小肚鸡肠不知悔改的贪婪家伙，在以前被你，不对，应该说是被前代首领狠狠地修理过，从此缩着再也没有出过头。”森鸥外叹了口气，“这一次他得到了机会一定要干掉你，不管你到底是不是太宰治。”
  “我要去把那位不听话的少年回收了，就此别过。”
  看着森鸥外牵着小女孩消失，太宰治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接着他才瞥了一眼浅羽温人，却直接和浅羽温人对视在一起。
  在刚才的这段时间里浅羽温人一直在看着他吗？
  “那个家伙看着好讨厌啊，而且好像还是一个恋筒癖，港口黑手党的前前代首领竟然是这样一个家伙。”太宰治吐槽着，他捡起一块石头扔到地面上，“这样想想，我就完全不意外为什么港口黑手党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浅羽温人点点头，“你说的对。”
  “什么就我说的对了。”太宰治笑了一下，“话说你刚才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不是那个自杀的前代首领吗？我可是一个非常执着的自杀爱好者呢！”
  浅羽温人顿了一下，片刻后他摇摇头。
  “你不会自杀的。”
  “为什么？”
  “因为，有我在啊。”浅羽温人小声呢喃着，“有我在的话，太宰为什么还要自杀，如果我们在一起的话，那就不需要任何一方为了去寻求什么而死亡，也不会因为得不到什么而有所执念。”
  “所以，你不会自杀的。”
  太宰治眨眨眼睛，片刻后他拉着浅羽温人的手让他转过头来和自己对视在一起，他能够看到浅羽温人碧色眸子里的平静，他完全不觉得自己刚才的一番话有什么意义。
  他闭上眼睛将额头和浅羽温人抵在一起，接着才很小声的告诉他。
  “所以说啊，我会自杀，是因为你不在啊。”
  如果有你在了，我便不会再选择无法抓住人生的死亡。
  ※※※※※※※※※※※※※※※※※※※※
  改错字，以及恋筒癖是为了不被口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