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节

  他要亲自给父亲换衣。
  跪在棺椁前的男子,给父亲换着换着衣服,先是左眼落泪,一滴又一滴的掉落。
  当全部换完后,男子才终于沉闷地哭了起来。
  “儿啊,你亲爹我回来啦,怎么不上前?你躲什么嘛。”
  那时,他才七岁,就不怎么和爹亲昵了,嫌弃腻歪。
  “儿啊,为父不希望你习武。”
  那时,他才十岁,就会那套:你磨叨你的,我左耳进右耳出,当没听着。
  “哈哈哈,哭啥嘛,第一次杀人都这样。”
  那时,他用变声期的声音怒吼:“谁哭啦!”
  “儿啊,就没有瞧得上的姑娘家吗?你只要说个名,为父去给你提亲。”
  爹,七岁时,其实珉瑞还希望您能将他举高高。
  他只是不好意思。
  十岁时,您说不想让他习武。
  其实珉瑞非要习武,是想成长的像您一样,做大英雄。
  爹,第一次杀人时,珉瑞被血浆子喷出来吓的不轻,在您的大帐前有踌躇过。
  其实他很想和您躺在一起。
  过年时,爹,您问有没有喜欢的姑娘,他知道您很着急这事。
  其实有想过告诉您,您儿没病,别担心他有病。
  因为他感觉他好像能喜欢上姑娘了。
  陆畔哭到双肩颤抖。
  很后悔,这些话,为什么从没对父亲说出口。
  第四百八十九章 出征前,不想让你看到我难过的样子(二更)
  殿外。
  陆畔背影坚毅跪在这里。
  李德才看看外面的日头,看了眼皇上,一脸为难。
  不能再让陆参将这么跪下去了,往后膝盖是不想要了嘛。
  皇上都说了,跪死也不准。
  为什么一个两个如此犟。
  李德才发现皇上写着写着眼圈又红了,他也在眨眼间就落了泪。
  怕触霉头,又用袖口急忙擦了擦眼角。
  这已经是皇上写的第十七遍吊唁词,每一次都会因为不知不觉落泪污了字迹而重写。
  那上面写的是陆将军的生平战绩。
  李德才放轻动作,小心翼翼凑上前,替换掉已经被泪浸污的纸张。
  与此同时,殿外。
  陆畔正仰头与年迈的祖父对视。
  陆丞相终于在对视中败下阵来,不忍再看孙儿如此。
  闭眼那一瞬,老人两行清泪掉落,再睁开眼,两手正了正官帽。示意给他通传,他要求见皇上。
  陆畔被皇上准许去前线这日,他的姐姐们和除了齐东铭之外的几位姐夫都在国公府等他。
  陆畔的外祖和外祖母也在国公府等他。
  但是怎么等也不见人影。
  问顺子、小全子这些小厮,竟说不清楚陆畔去哪了。
  陆畔的几位挚友带着这些小厮们,就满奉天城以及城外边郊、各庄子翻找陆畔,却怎么也寻不到。
  满嘴大泡、心急火燎的顺子,恨自己没跟住少爷,一个错眼间就不见了,主动去领了罚,非让人狠抽他十鞭子。
  小全子趴在长凳上:“也抽我,抽我!”
  ……
  大白胖娘们望着村口的一人一马,加快步伐跑上前:
  “你?哎呦,我怎么瞅你有点眼熟呢,咱是不是在哪见过?”
  自个说完还嘀嘀咕咕着:不能啊,我哪有那本事认识长成这样的。
  “对啦,你找谁呀?俺们村不让随便进。”
  每天这个时辰,大伙都在大地里干活呢。
  自从团长带走了那十人,别小看那十人,干活主要劳动力,冷不丁缺那十几个,就像缺好几十人似的那么忙活。
  大白胖娘们能在第一时间发现陆畔进村,主要是她不用下田。
  婆母让她负责推碾子拉磨,磨豆子。
  她家有一个特大号石碾,眼下搬村里成公用的了。为了碾粗粮给河对岸做大列巴才搬出来的。
  因为仓储衙给那破玩意,有的粗粮都没磨碎呢。
  所以每天这时候,大白一边推磨,一边在村口站岗。
  你问孩子们咋不站岗?
  啊,孩子们这时辰午觉结束,要去大地里跟在团长闺女后面念书。
  现在村里不用下地干活的娃子们,都被带动的跟着去啦。
  陆畔没有先回答大白,而是松开了手里缰绳,踱步来到了做奶豆腐的棚子前。
  棚子搭的很简易。
  一口口泥锅,每个小棚子里都有一个小桌子,一堆备用柴火。
  没一会儿,大白跑的身上的肉直颤,加速向祠堂的后面跑去。
  一路小跑一路喊:
  “队长?”
  “马队长?”
  “村里来了一位,艾玛,俊的不得了的小伙子,他说是来寻你们的。”
  马队长和几位支队长老太太,在地窖里仰头望着趴在窖口的大白。
  她们正在里面整理奶砖:“找我们的?”
  “啊,”大白啊完又紧忙摇头:“不,准确地讲,他先说找宋福生,我说团长不在呀,他就说找宋胖丫。”
  马老太和老姐妹们面面相觑,小伙子找胖丫,谁呀?开口就找姑娘家,要不要个脸啦,认识三儿也不能这么干呀,这不是败坏孙女名声嘛。
  “你告诉胖丫在哪啦?”
  “啊,我说搁大地里呢。”
  马老太踩梯子爬上窖,才一拍大腿反应过来,妈呀,是小将军吧?
  俊的天怒人怨。
  而且就他能干出开口就找胖丫的事儿,然后还不好意思说他,甚至硬着头皮要配合他。
  也难怪老太太们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她们认为征兵征的那么邪乎,那作为正儿八经的小将军指定会忙的脚打后脑勺。或许都不在这里,早就走了呢。
  提起打仗,其实大家伙一直挺惦记小将军的,经常性的瞎猜提起过好些回。
  八个老太太当即带小跑奔赴河对岸。
  还摞啥奶砖,啥急事也要往后让,赶紧回家张罗张罗饭菜,要好好招待。
  而且每日这时辰,家里也没啥人在,得去山里送信,让老爷子快回来陪客。
  此时,陆畔站在水车前,听着哗哗的水声,已经沉迷般看了好一会儿。
  他觉得任家村,是他见过最好的风景。
  村口有热情的人,会问你找谁。
  村边有榆钱树。
  有大石磨,有秤,一看就是公用的。
  矮趴趴连在一起的油布棚子,没有亲眼瞧见那百十号泥锅同时燃起的场面,却能想象出来村妇们会一边说话一边忙碌。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河边伫立这“大家伙”。
  陆畔最后又看了一眼哗哗的水流被水车转动带进水槽里,才转过身,跟着水渠流淌的方向往田间地头走。
  村里帮宋福生他们种辣椒的汉子们,一个个站在垄沟里,目光充满惊讶随着陆畔的身影移动。
  有的都忘了干活。
  隔着垄沟互相还问呢:
  “那谁呀?”
  “不认识。”
  宋茯苓正在画远处的房子,以她的视角,能隐约看到九族们住的那些破房子。
  房子破,篱笆院却很规整,且越扩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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