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薛老将军看着他们的样子,惊讶:“这冬衣见效竟然如此之快?”
  士兵们七嘴八舌地道:“将军,这冬衣特别的热,而且很是轻便,我们已经出了一身的汗了。”
  薛将军半信半疑,亲自拿起一件冬衣穿上了身,过了片刻,他脸上闪过震惊,随即就是大喜。
  其余的将领耐不住心中好奇,也上手试了一试,大为惊奇道:“这冬衣怎么如此的轻便!”
  官员含笑不语,待到他们追问时才给他们细细说了一番缘由。
  诸位将军知晓缘由之后,耐不住高亢的惊喜,匆匆跑去准备分发棉衣事宜。
  官员与薛老将军多日未见,两人落在之后慢慢说着话,薛将军已吩咐人手下去备了饭,准备了酒菜。他们二人往军帐中走去,薛远想借机问一问京中事宜,也跟着一同前去。
  落座之后,酒过半程,从京城出来的官员突然一笑,低着头神神秘秘道:“薛将军,你远离京城不知,京中之后应当要发生一件大事了。”
  薛老将军道:“哦,是什么事?”
  薛远正好夹起了一块鸭肉。
  官员笑着道:“圣上对一女子一见钟情,已准备将这女子收妃入宫了。”
  薛远手上一停。
  不可能。
  薛远完全嗤之以鼻,他非但不信,心中还觉得好笑,他想要继续淡定地吃着饭,可手却动也动不了。
  一旁的薛老将军已经在拍手叫好,哈哈大笑。不断追问其细节,那官员说出来的话好像确有其事一般,关于圣上的话,他也敢造假吗?
  那如果不是造假呢。
  鸭肉上还有蜜色的汁水留下,这汁水因为夹筷人的手在抖,也极快的从皮肉上滑落了下去。
  薛远将筷子一扔,大步走出了营帐。
  黄沙漫天,冷风裹着沙子往脸上冲,一下下打再脸上,寒气再从肺腑曼延四肢。
  半晌,他钻回了营帐,问:“圣上要收妃入宫?”
  声音干哑。
  京官道:“……确实,圣上……妃子入宫……琴瑟和鸣。”
  薛远好像是在认真的侧耳倾听,可跑进他耳朵里的话却变得断断续续,忽近忽远。
  良久,等营帐里面没人说话了,等薛将军一声声地呼喊薛远的名字从怒火到紧张,薛远才回头。
  他道:“我知道了。”
  第92章
  薛远在城墙上站了一天,冷风嗖嗖,他知道冷了。
  月上高空的时候,他去找了薛将军,眼中的血丝在烛光之下若隐若现。
  薛将军皱着眉问他:“你这到底是怎么了?”
  “北疆事宜稳定了,”薛远没答这话,他将营帐的帘子打开,吸着外头的冷风冷气,每吸一口就是泛着酸气的苦,“薛将军,悉万丹的人得过了冬才能打过来,他和日连那自顾不暇,最起码,北疆会有一个月的清闲吧?”
  薛将军被冻得胡子瑟瑟,“快把帘子放回去。你问这个做什么?北疆确实有一两月的清闲了,敌方与我军都要为再开战做准备。”
  薛远收回抬头看着外头月亮的视线,转而放在了薛将军的身上,他神色混着化不开的暗,道:“薛将军,给我一个月的时间。”
  “我要去处理一些事。”
  *
  顾元白搞定完了太府卿,将一百二十文的金鸡蛋重新变回十二文一斤之后,他又思念了一番上一任老实好用的太府卿,并给还在孝中的前任太府卿寄出去了一封书信。
  身在孝中收到圣上信封的太府卿受宠若惊,即刻也给顾元白回了信,信中表明忠心,又暗喻圣上信任无可回报,只愿能继续为圣上尽职尽力。
  顾元白心情很好,安抚其道,只要他守孝回来,那太府卿便可重新上任。
  现在的太府卿,他先交给信任的人兼职。
  这些时日,朝廷也不是光出不入,前些日子也发生了一件好事,那就是荆湖南又发现了一座铁矿。
  荆湖南简直就是一座隐藏起来的宝藏,顾元白将陈金银手中的金矿拿到手之后便包围起金矿挖金,结果金子还没挖完呢,又来一个大惊喜。
  一想到这顾元白就想笑。他边笑边批阅着奏折,政务处理完之后已经过去了一天。这样的一天实在是过得太快了,他起身走到殿外看了看,此时也不过刚过申时,天色却暗沉得如同深夜。
  田福生上前:“圣上,和亲王派人递了话,邀您一同去京外庄子泡泉,明日休沐之日,您可要去?”
  顾元白问道:“是朕赏给他的卢风的那个庄子?”
  “是,”田福生心中可惜,“那庄子应该留在圣上手中的。”
  顾元白无所谓地笑笑,转了转手中的玉扳指,沉吟片刻道:“朕大权旁落时,就听闻那庄子的好处。和亲王既然邀约,那便一同去了吧。”
  田福生应道:“是。”
  *
  第二日,京城之中的马车便往京郊而去。
  顾元白在马车上看着书,却有些看不进去。他看着窗外的景色飞逝,抱着手炉默不作声。
  圣上的马车也分内外两阁,外阁之中,奴仆正在煮着茶,内阁之中,褚卫正在捧书在读,而风姿翩翩的常玉言,则是正襟危坐地给圣上念着书。
  翰林陪侍,君子相伴,与初冬的天气一样干干净净。
  孔奕林实在是高大,马车坐不下他,他同余下的几个人便坐于之后的马车之中。也是他听闻圣上要出京,才回到翰林与一众同僚一起前来同顾元白请愿陪行,以便在路上及泉庄之中也能同圣上解解闷。
  褚卫说是看书,眼睛却有些出神,偶尔不自觉地从圣上身上一眼瞥过,又如被惊动的蝴蝶一般连忙垂落。
  然而口是心非,拦不住一个“想”字。等他下一眼再看时却是一顿,圣上的脸上留下了窗外冷风拂面后的露水,黑睫之上,竟然凝了灰白的霜花。
  “圣上,”褚卫着急,掏出手帕递到了顾元白面前,“外头寒风凛冽,还是关窗,避免受寒吧。”
  顾元白回过神,看着他的手帕稀奇:“朕脸上落了脏灰了?”
  “是凝霜了,”常玉言停下念书,插话道,“圣上未曾觉得冷吗?”
  顾元白说笑道:“莫约是朕比凝霜还要冷,就觉不出这些冷意了。”
  褚卫见他未曾伸手接帕,便自己蹙眉上了手,擦去顾元白脸上的水露和凝霜。被伺候惯了的顾元白侧了侧脸,让他将脸侧的也给擦了一遍。
  外阁的宫侍细声道:“圣上,茶好了。”
  常玉言将茶水接了过来,水一出壶,浓郁的茶香便溢满了整个马车之间。茶水绿意沉沉,又透彻分明,香味幽深夹杂着雪山清冽,闻上一口就觉得不同寻常。
  常玉言深深嗅了一口香气,惊叹,“这茶是什么茶?”
  “是皇山刺儿茶,”外头煮茶的宫侍道,“这皇山便是溢州的雪山,每年降雨次数得在十六次之内,晴日得在三百六十日之上,全天下只这一处产皇山刺儿茶。每年只有惊蛰到谷雨时期,还有初秋时期的刺儿茶味道最好。”1
  “去年雨水下得多了些,圣上便没吃刺儿茶,吃的是双井绿,常大人如今所吃的这碗,正是秋初时采下来的新茶叶。”
  常玉言顿觉手中茶杯重如千斤,他挺身坐直,“多谢圣上爱戴,让臣今日也尝了一回这刺儿茶。”
  顾元白也是刚刚知道这个茶还这么讲究,雨水和晴日并不受人控制,这样一来,更是物以稀为贵,他笑了笑,“既然喜欢,那便来人包上两份茶叶,送予常卿与褚卿留用。”
  外头应了是,顾元白笑了笑,扶起向他道谢的两人,轻松笑道:“茶叶再好,也不若两位卿对朕的一片心意。纵然再珍贵,看在朕的眼里,能让两位喜欢,才是万金之所在。”
  圣上简直无时无刻不忘收揽人心。
  君臣之间的甜言蜜语对顾元白来说只是随口一说,我说了你听了就行,大家都是成年人,漂亮话肉麻话说起来能比后代的告白情书都要能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但圣上这随口一说,褚卫却是心中一惊,被圣上握住的手瑟缩一下,几乎下意识就想要开口辩解。
  但随即,理智拉住了他。他暗暗皱起眉,不愿深想,同常玉言一同道:“谢主隆恩。”
  *
  两匹狼紧跟着顾元白不放,它们脖颈上的项圈系在车上,徒步跑着追上。
  这两匹狼护主得很,奔了一个时辰也不敢放松一下脚步,还好马车的速度慢,路上侍卫们怕它们饿了咬人,还一直给它们扔着新鲜的生肉块。
  一个时辰之后,马车到了泉庄,顾元白被扶着下了车。
  身边与顾元白会有亲密接触的人早就知道了这两只狼的脾性,时时会在在身上挂上一个药包,既清神,这样做还能不会被狼咬。这会儿侍卫长就光明正大地碰着圣上的手指,不止碰了,还虚虚握着了,两匹狼也只是看着,没扑上来。
  身后马车的也都停了,走下来了一长串的人。和亲王带着人恭迎圣上,看见这么多人后也没有说什么,他闷声道:“圣上来的正好,庄中已备好了酒菜,待圣上休息一番后,再去泡泡泉吧。”
  顾元白颔首:“好。”
  用了饭,又睡了一会。顾元白精神奕奕地起了床,让人备上东西,他去泡一泡泉。
  其实皇宫里要什么没有,顾元白来和亲王这里,就是为了露头的泉池。一边泡着一边看看风景喝喝小酒,哦,小酒他是不能喝了,但这样的美事,也只有在宫外能享受到几分野趣了。
  众人等在层层密林与小路之外,只有那两匹已经休息够了的狼跟在顾元白的身后。这两匹狼可比十几个侍卫还凶狠,别人不好跟着进去,它们却是什么都不顾忌的。
  因此,众人也心安的在外头守着。顾元白则是带着两匹狼,慢悠悠地顺着硫磺味走着。
  泉庄底下就是温泉脉,有温泉在的地方,庄子里各季节的花草都开得繁荣艳丽,温度如春。大氅已经取下,穿着单衣也不冷。
  顾元白下了水,两匹狼堵在小道之前,在池子里的圣上闭上眼之后,原本睡着的两只狼不知道听到了什么,它们倏地站起,眼神警惕凶猛,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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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儿,又莫名其妙地散去这些戒备,重新趴回了地上。
  水声淅沥,顾元白舒服极了。正要闭上眼的时候,草丛之中突然传来响动,他正要回头,眼上却有一只大手盖了上来,蒙住了他的眼睛,不知道是谁在身后叫了一声:“圣上。”
  声音如哑巴破裂发出。
  血腥气,风尘味。
  顾元白呼吸顿了一下,这只手很烫,烫得顾元白眼皮发热。身后的人已经离他这么近,但那两匹狼却没有叫出声。这不可能,除非这个人是薛远。
  但薛远在北疆。
  理智说着不可能,但嘴上却沉声道:“薛九遥,你好大的胆子。”
  半晌没人说话,只听得潺潺水流声,正当顾元白心道不好,快要皱起眉时,身后人突然笑了,压低身体,在顾元白耳边道:“你还没忘记我。”
  话音刚落,他便已经跳进了水池,一身的风尘仆仆混着泉水而来,捂着顾元白双眼的手却还不放开。
  顾元白知道是他后,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但隐隐的暗火又升了上来,抬脚就往水流晃动的方向踹去。
  脚踝被人握上,粗糙炙热的手圈得严严实实。水波越来越大,人好像离顾元白更近了。顾元白伸手欲拨开薛远遮住他眼睛的手,可却犹如铁臂,纹丝不动。
  “圣上,”薛远好像笑了,但他的嗓子太难听,好像还含着厚重的风沙,笑声便显得怪异,“我一进京,就听闻你来了这,也听闻了你要娶宫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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