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护手的东西?
  顾元白想不起来:“什么时候?”
  “正是您染了风寒那次,”小太监条条有理地道,“在花灯节之后,您刚在褚大人府上做了一个花灯之后的第二日。”
  顾元白想起来了,他若有所思道:“是那次啊。”
  他烫着了嘴,薛远上前护着,结果动作太急,反倒是粗手擦疼了他的唇。
  难怪之后在避暑行宫之中他的手变得细腻了一些。但前几日他赶回来,摸在顾元白身上的手好像又再次变得厚茧深深了。
  原来那么早就对他有了心思?
  薛九遥,真是会藏啊。
  第97章
  皇宫里的工匠将会分批给京城之中的王公大臣、宗亲权贵们盘炕,第一批中,正有薛府的名字。
  薛老夫人知道这件事之后,和儿媳一起,上上下下地将需要盘炕的地方好好清扫了一番。
  细细嘱咐了府中仆人从何处开始打扫之后,薛夫人便亲自带着人,忧心忡忡地上了薛远的门。
  自从她上次在薛远床底下发现了一盒玉势之后,薛远就不准任何人进他的房间。那盒玉势,薛夫人终究还是给他送回去了。但再怎么荒唐,那也得在圣上派人来盘炕之间,将那玉势给藏起来啊。
  想到这里,薛夫人又是拭泪涟涟,身边扶着她的丫鬟道:“夫人,您可是想念大公子了?”
  “想念他做什么,”薛夫人的眼泪湿了一个帕子,“好好的男儿郎,非要去祸害旁人家的……”
  还把人又亲又摸,薛远就是个土匪模样,指不定是他怎么强迫别人的呢。
  薛夫人就这么一路哭到了薛远屋中,但派人打扫时却发现,薛远床底下的玉势不见了。
  薛夫人猛得冷下了脸,心中拔凉一片,“谁曾进过大公子的屋子?”
  丫鬟小厮静默一会儿,有一个小厮上前道:“回夫人,圣上前头来薛府的时候,曾让小的在前头带路,来了一次大公子的房间。”
  薛夫人只觉得头脑发昏,站也差点儿站不住,“那你、那圣上可拿走了什么东西?”
  小厮为难道:“小的不知道。”
  薛夫人想到了最坏的那个可能,气都要喘不过来,差点儿一口气撅了过去。
  *
  过了几天,比盘炕的人先进薛府的,却是送信的人。
  是一封薛远寄给薛林的信。
  躺在床上的薛林一听到薛远的名字便是浑身一抖,但他不敢不接,信纸到了他手中,展开一看,顿时眼前发黑,恨不得自己不认识字。
  只是薛远从北疆寄回来的一封信。
  它自然不是什么家书,而是语调悠悠的一封威胁信,若是薛林不按着薛远的话去做,薛林就永远别想着能从床上起来了。
  薛林没忍住,握着信哭了起来。
  哭完了之后,他又重新振作,换来人道:“瞧瞧,这次可是大公子安排的事,你们可别在耍滑头了。派人去盯着这几个人,褚卫,张绪……咦,怎么还有常玉言?”
  小厮乖乖应下,又问:“盯着他们之后呢?”
  “去看看谁靠得圣上近了些,”薛林说着,又哽咽了起来,“圣上九五之尊,我怎么敢去窥探圣上行踪。但要是不做,我这一双手也别要了。你让盯着这几个家伙的人注意,要是谁得了圣上的恩宠,日日和圣上待在一块儿,那就暗地里找个机会,把他们,”薛林抹了下脖子,“懂了吗?”
  小厮点点头,多问了一句:“常大人也是如此吗?”
  薛林一时有些幸灾乐祸,“大哥生起气来都能杀了我,一个常玉言,十几年没见的儿时好友,你觉得大哥会饶了他么?”
  “小的懂了。”小厮领命而去。
  这封信是薛远在北疆所写的信,是他在还未被刺激得从北疆跑回京城前写的一封信。那时因为他几个月往顾元白面前送的信封都没有得到回应,薛远就以为圣上忘了他,这一封寄给薛林的信,正是要薛林去看看圣上有没有在薛远不在时被其他人蛊惑、是不是与其他人亲密起来的事,如果有,那么就记下来是谁。
  “离他近的人,受了他笑的人,谁碰了他的人,”薛大公子信中的语气懒散,却跟护食的狗一样阴沉,“一个个记着,写信寄给我。”
  这是薛远的原话。
  薛林猜他是打算亲自动手杀光这些人。
  薛二公子认为自个儿还是了解薛远的,知道薛远的狠,虽然薛远在信里没有明说要处理掉这些人的意思,但薛林也有想法,他想要更进一步地来讨好薛远。
  万一人死了,薛远一高兴,就不在乎他曾经想谋害薛夫人的事了呢?
  *
  随着皇宫之中火炕的盘起,在百官之中也掀起了一番盘炕的热潮。
  但现在正是皇上赏下恩赐的时候,只有皇上可以决定谁家能盘炕,等一番赏赐轮完,才可以自己去请人来家中盘炕。
  也是在这会儿,朝廷放出去了民间木匠可学习盘炕之法的消息。皇室工匠主动教导,但每盘一个炕,就要交上一份钱。
  收的钱并不多,也不收教导他们的费用,朝廷对待百姓一向宽容,此举相当于把这个聚宝盆分发给了天下工匠。
  这个消息一放出来,京城之中的工匠连犹豫都没有,当即前往了官府报名学习,等到了官府门前时,队伍已经排得长长的了。
  有老工匠一看,几乎熟识的工匠都已在这了,老工匠跟着徒弟感叹不已,“都是来学习盘炕的。”
  徒弟踮起脚往前后一看,咂舌:“怎么这么多的人!”
  “这人不算多喽,”老工匠道,“听官府的消息,那盘炕之法可神着了呢!学到了手之后,只靠着这一手就能吃一辈子的饭。”
  徒弟怀疑:“能吗?”
  “怎么不能!”老工匠给他算着,“咱们大恒得多少人啊,以往也从没听过有什么盘炕的办法,要是每个人都要盘炕,你一天盘一个,一辈子都盘不完。人生人,人多了总得建新房子,新房子多了总得去盘炕,人都怕冷,要是能盘,谁不想盘一个炕?”
  徒弟一愣一愣,“是。”
  “大户人家盘得更多,上上下下的,十几个几十个炕面,”老工匠不由大笑,“这个冬天得忙起来喽!”
  这个冬天确实忙了起来。
  朝廷中的官员,本身大多数便是各个学派中的代表人物,他们的文采自然不输。待火炕一成,躺在其上时,暖融融的热乎劲便从身下钻进了四肢,舒爽得让人连手指都不愿意动一下,从内到外的惫懒,只想就这么闭上眼睛睡上一觉。
  试想啊,冬日里外头大雪飘飘,而他们却能在火炕之上,享受着热气,饮着温酒,有时候小菜摆上一些,便可看着窗外的纷飞大雪悠然自得。
  这些的日子,真像是神仙的日子。
  于是体会过火炕之后,众位官员便诗兴大发,一篇篇文章和诗句从京城往天南地北扩散,篇篇都是《咏炕》。
  只是在兴致大发,妙作连连之时,官员们也不由在心底暗忖,圣上为什么要叫这东西为火炕呢?名字简单粗糙,总是失了几分诗意。
  被自己的臣子们暗忖不会起名的圣上,则是躺在自己刚刚盘好的炕上,在处理着先前几日残留的政务。
  他半躺半枕,黑发垂在手臂外侧,看着奏折的神情时而皱眉,时而面色含笑。
  茶香味袅袅,顾元白看完了奏折,道:“这个福建的官员倒是有意思。怪不得政事堂会将这则奏折递到朕的手里。”
  田福生好奇:“圣上觉得写得好?”
  顾元白起身,从他手中接过湿帕擦了擦手脸,“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他这封折子,写的是海关十利十弊,看在朕的眼中,八成都是言之有物的东西,还言辞恳切让朕千万不要忘了对水师的训练,水师之重,不输陆军。”
  说着,顾元白又拿起了奏折看了一眼:“正好是临海一个县的县令,叫做林知城,这名字你可耳熟?”
  田福生想了想,迟疑地道:“似乎是有些熟悉,但小的不记得了。”
  顾元白也只是随口一问,“那等回头让政事堂的人调上他的宗卷。”
  田福生应了,等候在一旁的时候不由再次想着这个林知城是谁,怎么隐隐有些印象。他越想越觉得熟悉,想得抓耳挠腮,最后眼睛一亮,连忙上前跟圣上道:“圣上,小的想起来那个林知城是谁了!”
  顾元白随意道:“是谁?”
  “是先帝时收服的海盗!”田福生语速很快,“林知城之人年轻时有侠义之气,也有胆有谋。他可是那时的海盗魁首,当年两浙和福建一地的海盗要建立各帮各派,林知城便带着人剿灭了那片海域多支海盗,独自一人坐拥了千里海疆。因着他歼灭了这些海盗,净海有功,便多次上书想要大恒大力发展海上贸易,但这一上书,先帝便知道福建与两浙的海域竟是他一人独大,便驱使水师打算围剿林知城。”1
  顾元白听得入了迷,“后来呢?”
  “林知城的许多手下在朝廷的围剿之下逃亡了扶桑,但林知城却放下了海盗魁首之位,主动上了岸,同意了朝廷的招安,先帝便将其放在了临海一地,成了福州的一个县令。”
  顾元白几乎扼腕,他起身踱步走来走去,叹了好几次气,“如此人物,如此英雄,先帝就让他成了一个小小县令?可惜了,可惜了。”
  田福生很少见到圣上这般模样,圣上对奇珍异宝无什么喜好,唯独对人才的渴求是全大恒的读书人都知道的事,他跟着一想,也觉得倍为肉疼,跟丢了金子一般难受,“林知城似乎在县令一职上,已经待了五年了。”
  顾元白脚步一停,“五年?大恒的县令任期可是三年一换。”
  田福生道:“似乎便是从一个地的县令,调到了另一个地方当县令。”
  顾元白:“……”
  先帝和卢风,究竟埋了多少珍宝在这样的职位上。先帝身为顾元白的父亲,顾元白不好去责怪他。这样的时候,就得把卢风拿出来当一个挡箭牌,拉出来出出气。在心里把卢风骂爽了后,顾元白总算是觉得解气了,他将林知城的折子放到一边,打算明日再好好看看他的宗卷。
  他有预感,他要捡到一个会名留青史的名将了。
  第98章
  第二日,顾元白就让政事堂调出了林知城的宗卷。
  宗卷中将林知城曾上书先帝的几封信也记录在册了,顾元白看完了之后,当即修书一封,让林知城年后回京述职。
  一个小小县令,又在新地未满三年,哪里需要回京述职。虽然圣上并没有说将林知城召回来做什么,但京中与林知城交好的人,已经热泪盈眶地等着同林知城见面,并暗暗期待林知城能够被圣上重用了。
  十二月,气温骤降,京城彻底迎来了冬日。
  这个冬日特别了些,先是北部出了蝗灾被朝廷雷厉风行压下。后又是边关与契丹人发起多次冲突,捷报连连传来。这些大事,由着《大恒国报》辐射性地往四周蔓延的趋势,也被百姓所熟知。
  但这些事离百姓们太远,他们愤怒于北疆游牧的侵犯,自豪于大恒士兵的胜利,但听完之后,还是更关心京城所新兴的火炕。
  离京城近的人家,已经动手想要去请京城的工匠前来家中盘炕了。
  不过他们如今想请也不容易请到,京城中的工匠早已忙得脚不沾地,京城中到处是富贵人家,这些富贵人家一盘就是几十个炕,本地的还忙不完,还想去外地?
  不去不去,太遭罪。
  倒是有偷学到盘炕技术的人想要去外地为这些人家盘炕,但这些人拿不出官府给的证明。国报上可是说了的,若是请了给不出证明的人上门盘炕,若是盘的不好,烟道乌烟瘴气,朝廷概不负责,因着这些人未曾受过皇家工匠的教导,你们若是贪便宜为了省那几个小钱,自己就负担起万一盘不好的罪吧。
  因为这样的一番话,很多人都不愿意用这些偷学到盘炕之法的人。本来人家正儿八经盘炕的工匠收的钱和偷学的人收的钱也就差几个铜板,何必去冒这个险呢?万一真的盘了还不能用,这出的钱岂不是全浪费了。
  所以即便是等,这些人也愿意等着京城的工匠来,或者本地的工匠前去学习。
  而在这会,西夏使者终于决定,他们要启程离开大恒了。
  但在离开之前,西夏皇子想到了褚卫在皇宫门前看着他的那个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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