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节

  不是她!他与那人朝夕相处五年,她有很严重的厌世情绪,陌生人靠近,会让她产生极大的心里恐慌,被迫做出轻生的举动。
  她那样一个有严重厌世情绪的人,接受不了陌生人靠近的气息。相熟如他,每次与她说话,都要隔着一丈距离,更遑论他人?
  假设她真的穿越到这个世界,定不可能与他人成亲。
  凤楚生眸内暗沉,乡间小道那抹熟悉的倩影不是她?那会是谁?他与身旁的两个侍卫都判断错了。
  那人确实是范老贼派来的杀手?凤楚生心内生出一片犹疑。
  黑眸闪过一抹厉光,他收敛起唇边的假笑,沉声道:“村长不妨再仔细想想,落水村人杰地灵,理应有德才兼备,容貌出挑的女君才是。”
  祝百盛悄悄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上首的贵公子冷着脸,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凌厉的气息。
  极大的威压落在她的身上,她只觉一时两股战战,冷汗涔涔。
  两腿发软,支撑不住,猝不及防的跪在了地上,她也顾不得抬手擦拭额头的汗,叩首,战战兢兢的答道:“公子恕罪,老妇人确实不知,落水村十里八乡,德才兼备又仙姿玉色的女君实在没有!万不敢有所隐瞒。”
  “谁说没有?娘,咱大姐姐不就是咱落水村乃至十里八乡最有名的女君了吗?”
  祝宏从屋外端来茶水,在门口便听了这样一耳朵,他素来是个活泼的性子,张口便说道。
  待得说完,已走至正厅中央。见她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脸上盛出抹慌乱:“娘,您做什么跪在地上!”
  祝百盛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懵懂愚笨的儿子,呵斥道:“宏哥,切勿胡说。快跪下,以免冲撞了贵人。”
  祝宏素来惧怕他亲娘,见她黑着脸呵斥。端着茶水直挺挺的对上首的公子屈膝下跪。
  坐在堂上的人半响没有出声,祝宏悄咪咪的抬起头,视线恰好与贵人深邃的眸子对上。
  他心内悚然一惊,只觉上首的公子眸内有刀剑向他涌来,远远的一瞥,便觉心脏刺中,钝钝生疼。
  祝宏艰难的移开眼,垂下头,这才觉心底的胆怵稍稍平复。
  头上传来贵公子如切如磋的笑声。
  “哦?村长原来有所隐瞒,你叫宏哥儿吧,来,说说你大姐姐是什么人?”
  祝宏被堂上贵人一通气势,给压的不敢抬头,他小心的看了一眼身旁的母亲,见她额头上汗水涔涔,瑟瑟发抖,根本无暇他顾。
  上首的贵公子咄咄逼人,他心中有气,口无遮拦的答道:“我大姐姐名祝莲,年方二十,尚未婚配。是咱十里八乡最出色的女君。我们虽然身为农户,身份低下,但大姐姐走的时候曾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公子您以势压人,是欺负我姐姐不在家吗?”
  “大胆!”红杏,影三手持长剑作势便要上前拿下这胆敢质问他们主上的小哥儿。
  “公子饶命,公子饶命”祝百盛拽着她身边胆大包天的儿子,忙不迭的扣头。若不是此刻时机不对,她恨不能拿起旁边的竹条打死这没有眼色的蠢儿子。
  怪她平日疏于管教,把宏哥儿教成了这么个大胆的性子。
  凤楚生抬手拦下两位贴身侍卫。直起身,走至祝宏身前,轻笑出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是你大姐姐说出来的话?”
  祝百盛怕儿子再生事端,抢着答道:“公子饶命,我家哥儿口无遮拦,胡言乱语,他说的话不能当真,我……”
  凤楚生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厉声道:“你闭嘴,本公子问的是他?”
  直到这一刻祝宏才感觉到害怕,身前的贵人声量颀长,通身迫人的气势,铺天盖地的压在他的头顶。他只觉得头皮发麻,失去了思考能力,喏喏的答道:“是我大姐姐说的,我大姐姐从小就聪明好学,长相出色,十里八乡小郎君莫不想嫁与我姐姐,现如今她在岚山书院读书,只等他日高中状元,衣锦还乡。”
  凤楚生眯着眼,仔细的观察着跪在地上农户小哥儿的神色。
  眼睛毒辣如他,说没说谎,他一眼便能看的清楚。
  凤楚生脸上掠过一丝恍惚的神色,能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的女人,绝非这个时代的人。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么,此人会是她吗?
  那人……素来不喜俗物,却是个责任心极强的人。生平从不愿亏欠别人点儿什么。她倘若真是穿越到这农户之家,处贫穷农户,为了报答这一家人养育之恩,考科举,鱼跃龙门。倒也不足为奇。
  怪只怪在……
  “你说你大姐姐如今不在家?在岚山书院学习?”凤楚生说出岚山书院四个字的时候,眸色越发暗沉。
  祝宏不由自主的点点头:“大姐前些时日去的书院。”
  这叫做祝莲的女人,绝不是乡间小道遇见的那一位。
  那么那位是范老贼派来的刺客?
  凤楚生生来多疑,不管是不是她,看来都得查上一查。
  凤楚生心内暗自盘算,也不再多问。招来两个侍卫,不理跪在地上的两位贫民,起身径直走了出去。
  红杏掩住眸内的异色,问道:“公子,我们还查不查?”
  凤楚生端着手,唇边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查!先从崂山那有夫郎的女人身上查。整个村落所有女君通通查上一遍,还有那岚山书院……罢了,此番朕亲自去一趟。”
  “是。”
  凤楚生跨过这家农户的门槛,抬脚便打算离开。
  门口却堵着个小女娃,小女娃大约七八岁的模样,她嘴角留着尚没有擦拭干净的糕点碎屑。黝黑的皮肤上盛着抹童稚的笑容。此刻正拿着个宣纸做的纸飞机在祝百盛家门口玩儿。
  见他们三人走出来,脸上也不显拘谨。兀自低头玩耍的模样略显童真。
  凤楚生顿在原地,他的黑眸定在小女孩手中的纸飞机上,上前两步,蹲下身。
  本想问她两句话,距离小女孩近了,鼻端传来股熟悉的香水味儿。
  他猛的睁大眼睛,目光寻香望去。
  小女孩手中那架并不精美的纸飞机上散发着股淡淡的胶囊香水味儿。
  这味道......
  末世三年,植物变异,有科学家用变异的巨型花朵,糅合发明了胶囊香水,此种香水香味喷出去可留存三月有余,香味比普通花香更多了几分浓郁,深受女性喜欢。
  可是变异花朵具有攻击性,原材料并不容易到手。整个m国也没有多少瓶流于市面。
  他当年花了不少精力,才得来那么一瓶胶囊香水。
  他还记得那年春天,是她的生日,胶囊香水是他精心为她选择的生日礼物。
  那晚夜色很美,烛光晚餐,红酒、蜡烛、小提琴谱出的曲调。一切都晕染上了层暧昧。他想要告白念头油然而生。
  深情款款的手持礼物,看过来。
  她却低头专心的吃着人造素牛排,见他接近,抬眸,那双杏眼里铺瞒着冷淡与警惕。
  她虽没有说话,却此时无声胜有声。
  到嘴边的告白被迫吞咽回去,他挫败的后退。
  她本能的身体反应,才最是伤人。他败在她的神情中,把手中的香水递到她身前:“琼暖,生日快乐。”
  只换的她无趣儿的笑:“秦老大,客气,你知我一向不喜欢这些香水,买来多浪费,还不如请我吃上几瓶猪肉罐头来的实在。”
  说完便收入空间,那之后,他甚至有过期待,哪怕她用上一次,他都不会忍心利用她。但是她没有,她没有心,而他也有自己需要追求的权利与欲望。
  他一直以为,权力在手,美人何愁?
  可是后来眼睁睁的看着她在自己身前死去,之后的岁月里,没有她。他恍然明白,华宴终有散场之时,曲终人散,满目荒唐。
  祝大娃心里有点儿慌,身前的贵人盯着她纸飞机的眼神,有些可怕。小孩子对危险的感知本就敏锐,她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拔腿便打算跑回家。
  左右暖姨只交代,等这贵公子出来,她便算完成任务。
  哪里知道刚撒开脚丫子,衣领便被身后贵公子给抓住,她整个小身板腾空而起。
  祝大娃别看个头矮,乡下女娃壮的如个小牛犊子。使了吃奶的力气,硬生生的从凤楚生手中挣脱开来,刚准备再跑,却被这贵公子身后的两个侍卫给团团围住。
  祝大娃见形势不妙,一撇嘴便要哭出声。
  红杏眼疾手快的捂住了小女娃的嘴。
  凤楚生唇角勾起一抹笑,他蹲下身,视线与祝大娃平齐:“小姑娘别乱动,叔不是坏人,就想看看你手中的耍货。”
  他说完,修长手指拿过祝大娃手中的纸飞机。
  纸飞机折的并不精美,宣纸上甚至已经有了黑色的灰尘。凤楚生也不嫌弃,在两个影卫惊讶的视线中,低头,闻了闻飞机上散发的味道。
  他的嗅觉没有出现毛病,胶囊香水那奇特的清香味儿,在鼻端经久不散。
  凤楚生双眼怀念的看着手中的纸飞机,手摩挲在飞机的两片单薄机翼上。
  愣了半响,回过神儿,这才觑了眼身前的小孩儿。
  他眸中染上了点儿疯狂,看向祝大娃的时候,控制不住的露出了上位者的威压,沉声道:“说!这纸飞机你从谁手上得来的?”
  祝大娃再胆大也是个小孩,被眼前讨厌的贵公子一个恐吓,两泡泪水立马流了下来。红星捂着她嘴巴的手放了下来,长刀抵在她的脖子口。
  祝大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你们......是坏人,把我祝莲堂姐......嗝!为我折的纸飞机还我!”
  祝莲?这个名字刚刚还出现过,现代人,纸飞机,胶囊香水……
  凤楚生捏紧拳头,手心紧张的沾满汗水。
  琼暖原来这一世,你叫祝莲,带着空间异能穿越到落水村农户女的身上。
  老天佑我!
  凤楚生心脏漏掉半拍,眸中盛着抹狂喜,唇角裂开的笑容,再不是往日的假笑面具。他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中,驱散了平日的孤寂,带了丝少有的豁然。
  身前的小姑娘还在一个劲儿啜泣,凤楚生把手中的飞机递换给她,对两名侍卫使了个眼色,转身,渐行渐远。
  “帝上,我们现在去哪儿?属下打听过,落水村的崂山的路不是这个方向。”
  凤楚生抬起头,眼睛看向远方,过了半响,才传来他缥缈的喟叹:“收回所有的眼线,这里不用再盯着,大皇子的行踪稍后再查,所有影卫全部派往岚山书院。今日尽快返回松花镇,会会骆云岚那老顽固。朕有要事前往岚山,那人来了,朕要去寻她。”
  两个侍卫不明所以的看着年轻帝王,他神色莫测,眼眸晦涩难懂。
  主子的心思越发难猜。方才明明还要去崂山寻人,这会儿已经变了卦。连大皇子的消息也不再打听。他嘴里一直念叨着“寻她”,她是谁?
  红杏与影三心中疑窦丛生,却也并不敢向前询问,垂首应是。三人很快的走出这狭窄的乡间田埂。
  前方的乡道上,停着辆华丽的青棚乌盖马车。马车的车夫身着与影三红杏同样的黑衣劲装,远远的见三人走来,翻身下马,跪地行礼。
  凤楚生冲他摆摆手,径直跨入车内。
  乡间小道,一辆华丽的马车疾驰而过,在乡道上留下一条深深的车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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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清河下游。
  一年轻的女君手执竹竿,神情慵懒。
  她身旁站着位扎着总角小辫的女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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