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珂琪一听,眼睛弯弯,道谢:“劳烦了,谢谢您。”
“无妨。”
珂琪和济兰挽着手离开,钮祜禄氏看着二人的背影,笑道:“真好……”
容歆笑着附和:“难得碰到志趣相投的人,便是我看着两位,心中也油然生出些美好来。”
“是啊……咳咳……”
她刚说了一句便咳了起来,容歆连忙起身欲倒水给她,檀心赶忙走过来接手。
钮祜禄氏冲着她摆手,喝了口温水,止咳后才道:“你别靠近我了,免得过了病气去。”
“您这说得是什么话?”容歆不甚赞同道。
“我不是与你客气,万一间接害得太子生病,你我心中皆难过。”
容歆想说她这又不是传染病,但到底没拒绝钮祜禄氏的好意,又重新坐回到凳子上。
“我这身体是越发的败坏了,想必时日不多……”
怎能由着病人有这样消极的想法?容歆劝道:“您莫要想太多,只管好生养病便是。”
她的两个贴身宫女,水墨和檀心纷纷低头垂泪,钮祜禄氏却是笑容豁然,“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病后倒也不怕,只是有些放不下。”
容歆静默半晌,问道:“可是因为钮祜禄小主?”
“是,也不是。”钮祜禄氏唇角笑容有些无奈,“她和珂琪交好,我是乐见的,好歹她莽撞时,有个人的劝说能听进去一二。”
“这不是好事吗?”况且容歆看着,钮祜禄·济兰并不无脑冲动。
“是好事。”钮祜禄氏又咳了一声,“只是做姐姐的,难免忧心,不过也就是此时做些安排,待我合眼,便不用再理会这些凡俗事了。”
“……”容歆默然,随后问道,“皇后娘娘可是有什么要吩咐我的?”
钮祜禄氏一听,解释道:“看我,竟是说这些话教你误会了,请你来只是想跟你说说话,并无其他。”
容歆见她神情并不作假,便道:“娘娘有何想说尽管说,我听着呢。”
“我近几日总想到仁孝皇后。”钮祜禄氏侧头看向容歆,笑道:“八旗这么多贵女,同龄的这些免不了比较,她一向是长辈们口中闺秀的典范。”
“仁孝皇后自小便克己守礼。”只私下里才有些小女儿姿态。
钮祜禄氏脸微微皱在一起,“我们一群闺中密友,私下里倒觉得她死板的很,所以有一次,我故意和几个好友一同打马从她身边跑过去……”她说着,眉目渐渐舒展开来。
容歆有些讶异,抬头看向钮祜禄氏。
钮祜禄氏笑容愈大,面上还有了些许红晕,“容歆,你知道吗?那时她的神情极有趣……”
容歆当然记得。
那一日讷敏穿了新衣服随赫舍里家长辈们出门,回来时却气哼哼的,小小年纪,满口是钮祜禄氏“不贞静”。
她换下来的衣服,裙摆处有不少的泥点,心疼的不行。
容歆后来从随讷敏出去的人那儿得知,大夫人因此还斥责了她,她却只认了错,并未说与钮祜禄氏有关。
而就在这时,钮祜禄氏道:“我后来听说她因为仪容不整挨了训斥,还拿了我最喜欢的红玛瑙镯子想与她道歉,可惜未张开口,后来竟是没了机会……”
容歆怅然一叹,摇头道:“娘娘她并未放在心上。”
钮祜禄氏点头,“我想着也是,她只是死板,并非小心眼。”
容歆听她又说起“死板”,忍不住为讷敏解释道:“我家小姐,并不死板,是您误会了。”
“是与不是,又有何妨?镯子我是要带走了。”
钮祜禄氏那一刻的笑容,明艳尤似年少……
第48章
皇后钮祜禄氏去世那一日, 紫禁城下了十七年的最后一场雪, 偌大的紫禁城银装素裹, 庄严而又哀戚。
年轻的康熙帝再一次失去了妻子,他心中悲伤,然生而为男子,又为帝多年, 竟只能容忍自己在钮祜禄氏的梓宫前软弱片刻,出了殡宫便又是雄韬伟略的帝王。
故去的人终将被时间永远的带走,活着的人生活依然要继续。
后宫不可无人主持, 遂康熙将宫权全权交给了贵妃佟佳氏,成为了皇后钮祜禄氏去世之后,后宫的另一位掌权者。
大多数位低的嫔妃无论心中如何想, 面上都是一副奉承之姿,可那些或有子嗣傍身,或家世不俗,或有宠爱的嫔妃,底气足,对她的尊敬十分有限且不达内心。
以至于在贵妃佟佳氏看来,就算她如今在宫中志得意满,既有宠又有权, 这贵妃的名头较皇后来说, 总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
而且她始终未有生育, 这是不足之二。
农历十月末, 庶妃乌雅氏生下一子, 正值贵妃佟佳氏身体微恙,康熙便有心将此子送至贵妃处抚养,因此和太皇太后商量。
太皇太后不置可否,反而问道:“哀家听闻,你那怀有身孕的庶妃那拉氏,前些日子在御花园惊着了?可好了?”
康熙答道:“动了些胎气,如今在卧床养着。”
“金蝉呢?伺候的人不精心,中暑了,竟是隔了一日才知道。”
爱新觉罗·金蝉,是康熙的第三女,荣嫔马佳氏所生,今年六岁了,身体一直还算康健。
康熙先前两个女儿皆未留住,遂对这个实际上的长女还算疼爱,屡屡想起她受了苦楚,又是心疼又是震怒,“那些刁奴,已经送去慎刑司了。”
“皇帝。”太皇太后平静道,“仁孝皇后与孝昭皇后执掌宫权时,从未发生过类似之事,便是太子身边的容歆管宫务那两年,也未有宫人敢明目张胆对皇子公主照料不周。”
“这……”康熙很快便明白祖母之意,叹道,“此事佟佳氏确有失职,只她身体弱,难免有不周之处。”
这时,并未避让出去的皇太后突然道:“再弱,能有孝昭皇后病时弱吗?”常抱病的佟佳氏不是依旧活的好好的……
太皇太后和康熙皆向她看去,皇太后又闭上嘴,一言不发。
而太皇太后开口道:“她若是身体差管不了,便将宫务分派给荣嫔惠嫔几个,再不济,哀家还在呢。”
太皇太后已经六十多岁,康熙如何能教她老人家再辛劳,便道:“不敢烦扰皇玛嬷荣养,若是佟佳氏确实分身乏术,朕便指派呐喇氏协理。”
太皇太后眉头依然未舒展,“仁孝皇后为规范后宫制度打下基础,孝昭皇后又秉承仁孝皇后之志巩固后宫典制,按理说,这后宫之事是繁琐了些,但依照规矩行事该是不难管的,佟佳氏……到底还是差了些。”
“不堪为皇后。”
对于太皇太后的话,康熙认真道:“孙儿明白,如今宫中嫔妃皆难以服众,遂孙儿暂时未有立继后得打算。”
“皇帝心中有数便好。”
而由贵妃佟佳氏抱养乌雅氏之子,太皇太后并未有任何言语,显然并不在意此事。
遂,孩子满月之后,纵使乌雅氏黯然神伤,由康熙起名为胤禛的皇子还是抱至承乾宫,由贵妃佟佳氏抚养。
容歆对后宫这些事情皆不关心,因为太子胤礽,出痘了。
她这么多年唯一做的一件符合自己前世的事,便是在讷敏进宫没多久,借着自己母亲丁氏祖籍在南边儿,提前提及江南似乎已有人痘接种之法。
她做事是极小心地,幼年时便在母亲耳边暗示过几次,然后一直等着合适的时机说出来。
丁氏那个性子,根本不会往深了想,所以康熙派了人去询问她时,她只记得好像确实听过这几个字,但又说不出出处。
而康熙因为年幼时得过天花并且治愈,不似顺治帝对天花那般被动,反而一直积极地寻找治痘之法。
既然有此一说,太医们又隐约能从典籍中窥见一二,康熙便派人去江南打探,果然查到,明朝便已有关于此接种之法的相关记载,江南也有大夫一直沿用此法,只是未曾普及。
早年康熙便在太医院设立痘诊科,将那位大夫请回京城,太医们和他一同研究此法多年,再加上康熙幼年时的治痘之法,已经颇有些成效。
所以太子出痘虽有些危急,但太医们还算从容。
可即便如此,康熙爱子心切,依然决定停朝十二日,奏章全都送往内阁,他则是准备一心一意地陪在太子身边。
天花传染性强,太子出痘时,要与他人隔离。容歆迅速地便安排好她手头上那点事,便准备去陪同太子度过出痘的危急期。
“容歆,还是我陪着太子殿下吧?你幼时没出过痘,我年纪大,万一染上了也没关系的。”齐嬷嬷说出此话,并未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她是真的愿意为太子赴死。
而容歆一边手脚麻利的为自己收拾几件欢喜的衣物,一边道:“嬷嬷,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答应过娘娘,无论如何都会一直陪着太子,所以您不要再跟我争了。”
“可……”齐嬷嬷了解容歆,知道她决定的事旁人说了也没用,只能长叹一声,眉间皆是忧色。
容歆见状,劝道:“太医已经治好了不少患天花的人,而且也研究了很多防护措施,真的不用太担心,再说,还有两个出过痘的宫人伺候着,无需我做什么。”
然而不管她如何说,现在的人就是谈天花色变,所以众人得知容歆这般义无反顾的去照顾太子,皆是佩服的。
容歆其实也不是百分百能确定自己不会被传染,但就算有康熙陪着,她也怕太子会害怕,所以是不管结果,一定要做的。
而她进了太子的暖阁,见太子脸色泛红昏睡着,便从她随身的包裹里取了一个细软棉布做得面罩,轻轻戴在太子头上。
康熙和太医进来时便见她往太子脸上戴的东西,立即皱眉质问道:“容歆,你这是做甚?”
容歆早有准备,答道:“回禀皇上,奴才担心太子殿下不小心挠破了脸,万一留了疤影响仪容。”
康熙幼时出痘便留了些疤,长大之后才浅淡渐渐消失,遂听她这般说,便看向太医,问道:“她所说之言,可有道理?”
太医仔细地思索片刻,恭敬回答:“回禀皇上,遮住脸对病情并无妨碍,防止留疤上,想必是有用的。”
而康熙一听,便未再说什么。
容歆也不站在炕边打扰太医为太子诊治,走到炉边取了她提前让人煮好的中药水,和两个宫人洗了帕子,将寝殿里里外外擦个遍。
这时,太医开好药方,一边让人按照药方去抓药回来,一边嗅着味道道:“黄芪、川芎、当归。”
容歆手上还拎着帕子,点头道:“我先前见产阁里都会煮这几味药防止产妇感染,便向一位太医询问过,您看,可还需要加些旁的东西?”
如今给太子诊治的太医,是太医院医术顶尖的,而他听了容歆的话,只道:“没有妨碍,容女官若是想煮便煮吧。”
他这么一说,似乎她这么弄是没啥用的,容歆便又问道:“那花椒和盐水呢?”
“不要在屋内煮,也不要碰到殿下。”
容歆听后,道:“那且算了,我还是煮黄芪、川芎和当归吧。”
又没有旁的消毒方法,容歆为求心安,不管有用没用,只要不伤害到太子,她总是想要尝试一二的。
药抓回来,自然不可能康熙熬药,便由容歆坐在在外间守着药罐。
差不多要熬好,容歆突然听到里间有声音,估摸着是太子醒了,边侧耳听着,边用棉布托着药罐将中药倒进碗里。
“容歆。”
容歆听到康熙喊她,立即便端着药走进去,见太子欲伸手去碰脸,赶忙出生道:“殿下,您小心些,不然我得将您手也包裹上。”
康熙低头注意到保成的动作,轻轻抓住他的两只手,道:“保成,莫碰,小心留疤。”
保成乖巧地点头,随即看向容歆,因为面罩,声音显得有些许闷,“姑姑,您怎么来了,若是传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