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节
所以,严诗诗凝视祖母脸庞,毫不犹豫拉开嗓子,以惊人的大声,道:
“祖母,您的眼角,怎么红红的?您哭过呀?”
小家伙,声音是真的响亮啊,在场所有人全都听了个一清二楚,纷纷望向老夫人。
严萱萱母女心头一慌。
老夫人想起自己方才委屈哭了的事,眼下被小孙女道破,还引得郡主儿媳妇来瞧,只觉丢人现眼,慌忙偏过头去。
严绾绾却一头扑向老夫人,大嗓门问:“祖母,您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呀?谁惹您生气了?”简直就是配合严诗诗,将真相一挖到底。
老夫人越发窘迫。
世子夫人朱氏强自镇定,上前哽咽道:“母亲啊,瞧您,诗诗出生六年了,终于见到了,都激动哭了。您一哭呀,惹得儿媳也忍不住了。”边说,边抹了一把干涸的眼角。
这是强行将老夫人受委屈哭红眼的事,给说成了因为严诗诗而哭了。
萧青青,小姑姑,三夫人全都望向老夫人,是这样吗?
老夫人忙点头道:“是呢,就是这样。”
严诗诗见祖母不说实话,也不拆穿,顺势扑进祖母怀里,哽咽道:
“祖母,我感动极了。从西北回来的路上,娘亲告诉我,祖母非常思念我,那会子我就在想,祖母见到我时,肯定笑得很灿烂……可是,诗诗怎么都没想到,祖母一见到我,就激动到哭红了眼……祖母,诗诗早该回来看望您的……”
严萱萱母女听了,松了一口气,今儿这茬算是过去了。
三夫人也松了口气,虽然不是亲儿媳,但老夫人待她极好,从来不因庶子的媳妇就苛待她半分,是以,这些年来她是真心敬着老夫人的,不希望老夫人出事。
未出嫁的小姑姑严如莺,也松了口气。她是老夫人的老来女,今年刚及笄,母女俩关系极好,她自然盼着娘亲好。
萧青青始终面带微笑,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可就在氛围缓和过来时,严诗诗又瘪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像是想起什么伤心事。
世子夫人:……
严萱萱:……
三夫人:……
尤其严萱萱母女俩,紧张地盯着严诗诗,又要整什么幺蛾子啊?
老夫人好不容易见到亲孙女,哪里受得了亲孙女哭哟,抱紧了柔柔哄道:“诗诗,你这是哭什么哟?饿了?渴了?”
三房的小孙女严绾绾每次一哭,基本上都是闹着要好吃的,老夫人没什么带小娃娃经验,满心以为严诗诗也跟严绾绾一样,是想要吃的。立马剥了个橘子,匆匆掰下一瓣给小诗诗。
没想到,严诗诗还真被橘子哄好了,哭着吃了几口后,不哭了。只抹掉眼泪,委委屈屈晃着老夫人的手:
“祖母,您这么疼我,又是红了眼眶,又是喂橘子哄我的,那为何……为何祖母昨儿不待在府里等我……明明,最后一封家书里我都告诉了您,我和娘亲昨儿要抵达的嘛。”
“祖母为何偏要出门,偏要错过?”
严诗诗睫毛上挂着金疙瘩,认真十足地瞧着祖母,仗着自己身子只有六岁大,质问得底气十足。
老夫人:……
彻底发懵了,最后一封书信里有写吗?
如果她提前知道,昨儿宝贝孙女会抵达,她是怎么也不可能出门来烧香祈福的,在她心底,谁都比不上宝贝诗诗重要啊,自打诗诗出生,她已经盼望了整整六年了哇,怎么可能舍弃诗诗不见,跑来烧什么鬼香?
可是郡主儿媳妇寄来的每一封家书,老夫人都看过不止数百遍啊,并未提及到达的具体日子啊。
老夫人瞅瞅女儿严如莺,每一封家书,严如莺也是一块瞧过的。
严如莺见娘亲询问自己,也茫然地摇摇头,她很确定,最后一封书信里并未提及归期。
老夫人和严如莺都茫然时,一旁立着的严萱萱母女却是晴天霹雳了。
原来,萧青青和严诗诗从西北出发起,几个月来,沿途一共寄回十余封家书,最后一封家书里确实有提及归期,且准确无误到哪一日。可世子夫人母女俩为了挑拨离间,从门房那拿回最后一封家书,看过内容后,便扣下了,并未如往常那般重新封口,呈递给老夫人。
原以为,那么多封信,少一封没什么大不了的,神不知鬼不觉。
而老夫人和萧青青一旦被挑拨得离了心,对立上了,哪还会追查源头?
是以,世子夫人母女从没将最后一封家书当回事,谁能料到,居然被严诗诗给当众爆出来了。
这件事一旦捅出来,可就事态大了去了,堂堂的国公夫人,严国公府的女主人,连亲生孙女寄来的家书都被人顺走了,始作俑者还是府里的世子夫人和大姑娘,你说这事态大不大?
世子夫人母女慌不慌?
“大嫂,最后一封家书,去哪了?”萧青青蓦地开口,目光直逼世子夫人。
素来温温柔柔示人的萧青青,一旦察觉事态严重,立即收起了那副温柔样,皇家郡主的气势顷刻间释放,从头到脚,傲气逼人。
连声音都不再温柔,任谁听了,都能听出一股皇家郡主自带的硬气。
世子夫人朱氏何曾见过发.飙的萧青青,先是一愣,后是涨红了脸。
她可是世子夫人,是掌家的主母,是下一任国公夫人啊,代表的是严国公府的颜面呐,萧青青怎么敢当众质问她?
她涨红了脖子,对上萧青青:“二弟妹,你这是什么意思?母亲的家书没收到,就赖在我头上了?”
一旁的严萱萱反应极快,立马声援自己娘亲:“二婶,事情还没查清楚,您别随便冤枉我娘啊……回头将信差拷问一番,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最后一封信压根没送到啊。亦或是门房收到了信,却因为什么耽搁忘了,所以祖母一直没收到……”
严萱萱是个有主意的,这般说时,心底已想好了后路,要么弄死信差,来个死无对证,要么重金收买门房,让他背黑锅扛下来。
世子夫人朱氏素来相信女儿的手段,当即一头扑倒在老夫人怀里:“母亲,儿媳无故被冤枉,您可要替儿媳做主啊!”
老夫人不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一会看看亲儿媳萧青青,一会看看世子夫人朱氏……两个对立的儿媳,老夫人为难起来,但再为难,她的心也是有偏向的,萧青青是亲儿媳,自然偏向亲的。
可刚偏了心,老夫人又有另一层顾虑,硬说书信是世子夫人私自扣下的,有证据吗?老夫人满脸为难。
萧青青还未嫁过来时,便知老夫人不是个有主见的,遇事不知该如何高效地处理。当即给主意道:
“母亲,我的信差一向得力,便是出了差错,也会自动报备领罚,绝不敢欺瞒。最后一封信铁定是送到了咱们府上的,最后去了哪,审问门房便知。母亲,事关大嫂的清白,务必要尽快查清楚,万万不可拖延。”
在萧青青的硬气下,老夫人第一次做出违背世子夫人的事,认可了萧青青的提议,当即下命:“李总管,你快快回府,先将门房给看管起来!”
此令一下,严萱萱母女竟是丝毫不慌。李总管早被她们收买了,提前回去,也是帮她们办事的。
你说,有慌的必要吗?
“李力,你陪同李总管一同回去,路上好有个照应。”萧青青将自己身边的第一心腹给派去了。
这下子,严萱萱母女彻底慌了。
有萧青青的人在,李总管哪里还敢给她们开后门?铁定一切按规矩来了呀。
要死了,要死了。
严诗诗却是嘴角偷偷上翘,满意极了。
娘亲果然不愧是摄政王府出来的郡主哇,模样儿随了温柔妩媚的外祖母,但所有的温柔都是表象,一旦被惹到了,骨子里从摄政王身上继承的性情就爆发了,要么不出手,一出手就快准狠。
——
出了这档子事,哪还有心求神拜佛,李总管和李力走了后,萧青青搀扶老夫人也上了回府的马车。
一共两辆马车,老夫人肯定坐前头那辆,掌管中馈的世子夫人也该伺候老夫人,乘坐前头那辆。
别看这马车顺序,里头讲究大着呢,一府的掌权人才有资格乘坐打头的马车,别的人只能往后坐。
世子夫人朱氏想起回府后要面临的灾难,一颗心忐忑不安。思来想去,回府的路上是唯一的机会了,老夫人没什么主见,容易心软,等会在马车上哄哄老夫人,兴许还有挽救的可能。。
正想着,老夫人已上了马车,世子夫人朱氏连忙跟过去,提起裙摆也要上车……
“诗诗啊,快上来,你和你娘跟祖母坐一辆。”老夫人突然招呼要往后头马车去的严诗诗。
世子夫人朱氏闻言,刚踏上马车的小脚一僵。
你说说,世上还有比你半个身子上了马车,却中途被换人,来得更尴尬的吗?
世子夫人朱氏心头很不爽,还没开始审问呢,她就还是“清白”的,还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夫人,老夫人凭什么撸了她乘坐第一辆马车的权力?凭什么当众“啪啪啪”打她脸了?
真真是亲儿媳一回府,老夫人嘴脸都变了,一颗心偏得厉害。亏她刚刚还想着,要好好孝顺老夫人,伺候好老夫人一顿呢,呸,以后再孝顺一次,她就不姓朱!
世子夫人朱氏死死拽紧裙摆。
老夫人突然发难,萧青青眼前一亮,没想到这个素日里自卑从不惹事的老夫人,一旦得罪得很了,也有这般强势的一面?真真是低估了老夫人呢。
严诗诗也意外极了,这还是她记忆中的祖母么?不大像啊。
严萱萱也愣了,但她很快回过神来,飞快从马车上搀扶娘亲下地,悄悄扯娘亲衣袖,暗示别摆脸色。
严萱萱算是想明白了,“旧情郎”风波萧青青八成知晓真相了,这才一回府就找娘亲茬。娘亲可不能再往枪口上撞,再多一条当众不敬婆母的罪。
世子夫人只得勉为其难扯个笑,给自己一个台阶下:“二弟妹呀,母亲都盼望你们六年了,好不容易回来了,就别跟大嫂客气了,赶紧上……”上马车陪母亲去。
“理当如此!”萧青青不待朱氏说完,冷声打断,一把抱起小诗诗,就往马车上送。
绝对的摄政王府郡主派头。
严诗诗张大了眼,哇塞,娘亲好棒啊,这份硬气,简直了!
世子夫人却是狠狠一噎,这瘪吃得她真想骂人!
还有没有教养了?还摄政王府郡主呢,我呸,打断别人的话不说,还一句谦让的话都没有,教养都被狗吃了?
偏生这些骂人话,骂得再凶再难听,也只敢偷偷摸摸骂在自个心里,表面上一点都不敢透露,甚至还得陪着笑脸。
真是窝囊死了!
窝囊死了!
第9章
萧青青一旦揭穿世子夫人不是什么好人,再没兴趣上演什么妯娌情深,揽了女儿小肩膀就钻进了马车厢,眼不见为净。
严诗诗就没娘亲好涵养了,她喜欢看坏人吃瘪后的窝囊相,小身子坐好后,果断探头窗外,将世子夫人气冲冲走向后面马车的愤怒身影,给好好欣赏了一遍。
不过,视线扫过后面缓步慢走的严萱萱,严诗诗不得不感慨,真不愧是未来的恭王妃啊,这心理素质真不是一般的强,母女俩经营多年的伪善面目就要被拆穿了,被无情踩进泥地里了,严萱萱还能盈盈浅笑给她娘轻拢耳边的碎发,还能镇定自若指挥一众奴仆,哪几个婆子小厮跟随第一辆马车,哪几个又跟随第二辆。
“诗诗,快坐好,马车要动了,小心摔了。”萧青青挨着老夫人坐主位,见女儿还跪在侧座上扒着窗外出神,笑道。
严诗诗这才回过神来,忙拉严窗帘,要转身落座时,腰间忽然多出一双柔柔的手,低头一看,竟是小姑姑严如莺怕她摔了,贴心地扶住她呢。
“谢谢小姑姑。”严诗诗小声道。
严如莺腼腆微笑:“应该的。”声音小小的,没比蚊子声大多少,话音未落,面上还飞起一层薄红。
小姑姑真的不是一般害羞啊,面对小诗诗都能羞答答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