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4章皇上发怒
那店小二口齿伶俐,陈述案情好似说书一般,寺丞便抬手止住了他,直截了当问道:“那日孟家两位公子在此地因何事起了争执?”
店小二便答道:“那天,两位公子一道坐在这儿喝酒,后来来了一位挺漂亮的姑娘,两位公子瞧见她美貌便调戏……咳,与她说话,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就为她大打出手,其中一位公子不慎被推倒,后脑勺磕着了桌角,便丢了性命,大家便慌了,这时八王爷便下来了,他与那位姑娘似是相识,便打发人去叫了官兵来,带走了两位公子。”
八王爷?寺丞之前翻阅京兆府传来的案卷时并未看见有这个细节的记录,便问道:“八王爷认识那位姑娘?”
店小二小声说道:“是啊,说来也奇,后来来接这位姑娘的,却是五王爷……听说是五王爷么侧妃……”
寺丞觉得此事不简单,让随行的小吏记下了店小二的口述,随即离开。
却说孟家这边,因这两家是同族的,住得又近,都在同一个坊,因此去调查的人便分散开来,去街坊百姓那里询问孟家平日的所作所为,也是大有收获。
原来这两家仗着是皇贵妃的母族,在京城一角俨然成了霸王,飞扬跋扈,横行乡里,无所不用其极,百姓们不胜其苦,却是求告无门。
此番听说来人是大理寺的官,百姓们都很欢喜,便将往日受孟家欺压的苦楚尽数说出,官吏们听得也是义愤填膺,一一提笔记录下来,留待稍后审案用。
一时三拨人马办完事回到大理寺中,各自回禀此行收获。大理寺卿本意只是想探查与案情相关的信息,不想却扯出孟家这么多罪责来。此事既牵扯到皇贵妃,便与后宫有关,若是张扬出去,恐怕伤了皇上颜面,便写了封折子,自己亲自送到宫里去。
皇帝正在御书房小憩,忽见人通报大理寺卿求见,便叫他进来,询问案情进展。大理寺卿脸色凝重,看了看四周的宫女内监,皇上便会意屏退左右,叫大理寺卿近前坐下说话。
大理寺卿便掂量着说道:“微臣接了旨后即令大理寺官吏去会仙楼和孟家调查,发现京兆府所记录的无误,只是孟家那边……”
皇上不喜他吞吞吐吐迟疑的做派,接口道:“孟家那边怎么了?你且实说,不必顾虑。”
大理寺卿犹豫了一下方才开口:“臣等询问了当地百姓才知,原来这孟家的两支素日就是横行霸道,荼毒百姓的,仗着……皇贵妃娘娘的名头,多行不义不知悔改,而且涉案的两位公子也是向来言行不端……”
大理寺卿未及说完,一只茶盏已被摔到他面前的地上,掼得粉碎,他连忙跪下,不敢再言语。
皇上显然已经勃然大怒,摔了茶盏犹然不觉泄愤,恨声道:“孟家竟如此胆大包天,视法律为儿戏,可恨竟无人报与朕知晓。你方才在犹豫什么,怕朕为了皇贵妃或是自己的面子而姑息此事么?你当朕是那种不分是非的昏君么?朕偏要你看看,藐视王法的人会遭受怎样的制裁!”
大理寺丞战战兢兢伏在地上,见皇上已经气得口不择言,知道孟家一定难逃制裁,此事,对于百姓而言倒是一件幸事。
过了好一会儿皇上才稍微气消,道:“还跪着做什么?起来替朕执笔拟定旨意。”
大理寺卿疑惑抬头,正想问是写什么旨意,就听得皇上轻飘飘地撂下一句“抄家”,愣在当场。
大理寺卿虽然惊讶,但还是遵皇命起身写了圣旨,一时写完,皇上拿玉玺盖了印,他便寻个理由告退了。
回去的路上,大理寺卿心中仍然是忐忑不安的,方才皇上口述,他执笔所写的圣旨一字一句记得清清楚楚,有几行便是“今孟氏子弘争抢民女,致族弟孟离身亡,以杀人罪秋后问斩……孟氏一族,禄厚位尊,贪求滋甚,纵子及侄,招权纳贿,黩货鬻爵,今褫夺其官职封号,资财田宅没官……”
抄家夺爵,孟家一定不会想到竟会为一桩人命官司而导致这样的下场。大理寺卿在官场多年,早已见惯各家荣辱兴衰,此时仍不免叹息。朝中形势怕也是要变了,此事皇贵妃难以置身事外,虽然皇上此时还未提及,但终究会算起这笔账,那时四王爷怕是也有鱼池之殃了。
御书房中,皇上的心里也自有打算。皇贵妃母族势力已经强大到他无法控制的地步,孟家除却未掌握军权,在朝中颇有势力,又主管经营着国家的盐铁交易,因此他忌惮已久,又听得孟家恶名在外,却一直苦无证据,师出无名,一直未能压制。此次案件却是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时机。虽然他与皇贵妃多年夫妻,感情也算融洽,但若有人威胁到了皇权,他就一步也不能让。
圣旨一下,孟家满门惊愕,完全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偷偷遣人去宫里给皇贵妃送信求见,可皇贵妃只是推说身体有恙不见外客。孟家四处求人,但那些所谓朋友原先不过是贪他富贵罢了,如今见孟府失势,早已躲到一边,不想牵连到自身。
孟家在朝中的职爵被夺,家财被抄,仅有的一些银钱也已拿去打点狱卒小官,求他们看顾一下牢中的子侄,那些小吏素日受他家欺压,现下那还肯好言好语对他?不过是收了银子不办事罢了。可怜孟氏一族,也曾烜赫一时,如今却是受尽冷眼,偌大的宅子几乎已经被搬空,当时笏满床,现下死的死,入狱的入狱,仍在家里的人却还等着银钱度日,因此几个当家的人便一商议,将京中的宅子都折价卖了,随后遣散了大半仆人,带着哭啼的女眷孩童出了京城,另寻个小地方过活。
树倒猢狲散,炙手可热的孟家就此衰落,依附于孟家的几个小势力也就倒台。那日合族人出城时所携带的物件只装了几辆马车,可说是金银散尽权势倾。
后宫中,皇贵妃受此事牵扯,也被降为孟妃,之前因阳廷明而昏厥后就终日称病,此刻却是真的病了,阳廷明入狱,母族抄家,连番的打击已然击垮了她。她这个年纪早已是容颜衰败,以往不过是因为阳廷明的缘故才恩宠不败,如今大厦将倾,她能做的,只是徒然等着最后的审判罢了。
前朝这里,国师云游回来之后,听说阳廷明已被押入大牢,就进宫面见皇上细说此事。一个时辰后,国师出宫,一份圣旨已经拟好放在御书房的案上。
阳廷明在大牢里满心等着亲信和母妃设法救自己出去,谁知等了数日并无音讯,最后却等到了一份降罪的圣旨。
只听太监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四王爷阳廷明向沐天恩,不思为国为民,而暗中勾结祈南王,意图谋反,犯大逆之罪,本应赐死以谢天下,但念其多年对朝廷有功,免去死罪,贬为庶民,以儆效尤,钦此!”
待得太监念完,阳廷明已是心灰意冷,跪在地上竟无反应。
太监便躬身问道:“四王爷,该起来接旨了。”
阳廷明呆了呆,方抬起头惨然一笑:“四王爷?我哪还是什么四王爷?”便双手接过那卷明黄的绢布,缓缓道:“庶民阳廷明,谢主隆恩!”
这些日子带在牢房里面,他的父皇没有来看过他,他的母妃侧妃无一人来,或许她们是想来,不过进不来罢了,但,那又如何,他已经为了那所谓的皇位失去了太多东西了。
圣旨一出,朝野俱惊,文武百官早已得了些消息晓得阳廷明有谋反嫌疑,但没想到皇上连审也未审就直接定了罪,而此前却没有这样的先例,个中缘由,众大臣虽不敢公开谈论,背地里却是议论纷纷。虽则如此,却几乎没有人肯去冒天下之大不韪为阳廷明说情。
只有阳廷明一党的几位官员聚集起来商谈了此事,希望上奏让皇上审理四皇子一案,以挽救颓然的局面。
皇帝也早知阳廷明在朝中颇有些党羽效忠于他,这次阳廷明获罪,这些人势必会上奏为他争取重审机会,因此只在御书房看些史书,吩咐太监在门口守着,说是皇上忙于国事,不愿被打扰,来人一概不见,奏折也改日再呈。
他平生最恨臣子拉帮结党,左右社稷局面,尤其这个人还是他曾经宠爱的儿子,知道真相后就更是怒不可遏了。因此如今这样对阳廷明,是积怨已久,也是一心要革除这个朝中痼疾。
阳廷明的亲信们陆续来到了御书房门口,求见皇上,要为阳廷明请命申请重审,却都被太监一一挡在门外。无奈之下,他们只有集体跪下求皇上开恩。
太监看惯了这些事情,又熟悉皇上的脾气,甚至懒得进去禀报一下,便走到大臣们的身边道:“请诸位大人听老奴说一句,还是回去罢。皇上的金口玉言,任何人都无法改变。四皇子已然接旨,并不是死罪,但若诸位大人还是执意要跪在此处向皇上求情,说四皇子一心为国,那之后的事情,可就难说了,请大人们好好思量一下罢。”
亲信大臣们想了一想太监话中意思,不觉冷汗连连。他们既是说四皇子无罪,言外之意便是皇上误判了,等于质疑皇权,而皇上的性子他们也是知道的,再跪下去,阳廷明这勾结党羽的一项罪名又要添上了,到时候恐怕就不止是死罪了。想到这一层关系,大臣们连忙起身,谢过公公提醒,便散开来各自回府去。
与此同时,阳廷京得胜归来,与凤凰团聚,两人久别重逢,不胜欢喜。第二日,皇上便在宫中开了庆功宴,要他夫妻二人同去。
说是庆功宴,其实并没有外人,是相当于皇家自己的一个小宴,在座的有皇上,淑嫔,凤凰与阳廷京,阳廷风也被叫来了,自然也带着周绾意。
各人俱按着自己的身份落座,皇上打量了几人,见淑嫔端庄持重,儿子英姿勃发,儿媳美丽贤淑,甚觉满意,便笑道:“今日之宴,一是为了廷京凯旋接风洗尘,二是咱们家也很久没这么聚一聚了,都随意些罢,不要因为朕在这里而拘束。”
皇帝特地强调了一下“家人”这个说法,而事实上在座的其实都是各怀心事,闻言便配合地笑了笑,然后阳廷京与凤凰举杯给皇上与淑嫔敬酒,皇上高兴地喝了下去,淑嫔只浅浅啜了一口就把杯子放下,笑得很是勉强。
阳廷风心里头却有些不是滋味,这宴席明摆着是给他七哥庆功的,自己只是个来凑数的,而且之前的事也让父皇很不待见自己,便一杯接一杯喝着闷酒,周绾意在一旁瞧他心中又怒又怨,便在桌底下踢他一脚,提醒他莫要落后于人。
阳廷风昏沉沉间忽然被踢了一脚,刚想开骂,却见周绾意也站了起来,端了杯酒笑道:“儿臣不才,未能如七哥七嫂一般为国效力,便在此敬父皇母妃一杯以贺寿,也聊以恭贺七哥得胜之喜。”阳廷风茫茫然也随之起身,向皇上淑嫔及阳廷京夫妻二人敬了杯酒。
一时众人坐下,皇帝便赞赏地提起阳廷京在前线的作为,阳廷京谦说自己只是侥幸,并未出什么大力,都是军中将领的功劳。皇上见他如此谦谨平和,心中更是欢喜,因想起之前的亲王加封之礼尚未举行,便笑道:“择日不如撞日,明儿是个好日子,便把廷京加封亲王的礼办了吧,左右内务府那里早已是万事俱备只差你这个主角了。”
阳廷京与凤凰便起身谢恩,周绾意也假意道了声贺喜,淑嫔在嘴角扯出一点淡淡的笑意,而阳廷京则依旧坐着云里雾里地喝酒。
这时,皇上又含笑看向淑嫔道:“淑嫔教子有方,且在宫中多年,温柔娴雅,解朕心意,今日便升为贵妃,代掌皇后印。明日便来个双喜临门,把封妃的典礼也办了。”
淑嫔愣了一会儿方才谢恩,心中却不觉得喜悦,因为这一切并不是阳廷风所带给她的,却反而是沾了阳廷京的光。这样的恩宠,她实在欢喜不起来,对阳廷京便没有什么好脸色。
第二天一早,阳廷京进宫受封,先去了淑嫔寝宫给她请安,淑嫔却叫嬷嬷告诉他自己仍未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