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周家庄的住户大多都姓周,所以叫周家庄,后来分了队,但人们还是习惯性的叫它原来的名字。
  周姥姥年过六十,头发虽然有点花白,但精神矍铄,花白的头发整整齐齐的梳到脑后,箍成了一个发髻,用发兜网住,干净又利落。
  看见韩晓棠,高兴的什么似的,紧紧拉住她的手,笑的脸上的皱纹都展开了很多:“多少年没见晓棠这孩子,长成大姑娘了,姥姥都快认不出来了。”
  韩晓棠依偎在周姥姥身边,甜甜的道:“我也想姥姥。”
  丁玉英也很高兴:“娘,晓棠考上大学了,过完年就要到省城去读书了。”
  周姥姥喜出望外:“真的,我们家晓棠真有本事,韩庆斌那个老顽固舍得供她读书了,知道手心手背都是肉了。”
  周姥姥性格爽朗,说话快人快语的,声音也中气十足。她说的话,站在门口的韩庆斌听的清清楚楚,不由尴尬的咳嗽了几声。
  周姥姥闻声看向大门口,看到韩庆斌不禁又好气又好笑的道:“怎么了,到了家门口不进来,还要去请你吗?”
  听到丁玉英的声音,丁玉安两口子快步走了出来,可是看见韩庆斌,丁玉安的脚步顿时停住了。
  周姥姥拿眼瞪他:“你姐姐,姐夫来了,还拿了这么都东西,挺沉的,怎么不知道出去接一下。”
  丁玉安万般不情愿,但是老娘都发话了,只得硬着头皮走过去,接过了韩庆斌手里的篮子,韩庆斌这才顺势走了进来,低声叫了一句:“娘,我来看你了。”
  周姥姥也拉住了他的手,一手牵着韩晓棠,一手牵着韩庆斌往上屋走,一边说道:“你们能来看我就好了,干嘛还要拿那么多东西,家里孩子多,晓棠还要去读大学,花钱的地方多,要节省一些。”
  三人有说有笑的进屋去了,竟把丁玉英这个亲闺女给忘到脑后去了,丁玉英也不气恼,干脆和丁玉安一起进了灶火,帮他把篮子里面的东西一一都拿了出来。
  焦叶,留着给丁玉安的两个孩子吃,桃酥是给周姥姥的,丁玉英把烧鸡,还有排骨也拿了出来,一边忙活一边道:“这些等着晓棠一会做,她做的菜可好吃了。”
  丁玉安立即摇头道:“那怎么行,晓棠好不容易来一趟,而且她现在都是大学生了,怎么还能下厨房做饭。”
  “她是晚辈,什么能不能的,别说是大学生,以后就是国家干部,那也还是你外甥女啊。”
  丁玉英把东西安排妥当,拿着桃酥也去了上屋,解开包着的草纸,拿出一块来给周姥姥吃。
  周姥姥摇头道:“我不吃,给周聪还有周慧留着。”
  “我给他们带了焦叶,这个桃酥是晓棠特意买来孝敬您的。”
  周姥姥这才接过来,桃酥里面用了猪油还有鸡蛋,苏的掉渣,入口即化,很适合老年人吃,但周姥姥吃了一块也舍不得再吃,就摆手让丁玉英收了起来。
  看着韩晓棠关切的问道:“晓棠,要去省城读书,学费准备好了吗?还差多少?我攒了十几块钱,要是还不够,我就出去借些。”
  第73章
  丁玉英伸头看了看外面,压低了声音道:“娘,你不用担心,晓棠的学费已经凑够了。晓棠这孩子聪明,去孟楼考试,在饭店吃过一次烧鸡,就学会做了,她就在家做了烧鸡去县城买了,赚了一些钱,够她上学用了。”
  周姥姥年纪虽然大了,但思想开明,没有因此指责,还很是担心的道:“可不敢再去了,晓棠是大学生了,要爱惜自己的名声。要是被当成投机倒把抓住了,可怎么办,以后可不能再冒险了,缺钱了来告诉姥姥,我给你们想办法。”
  姥姥这么替她着想,韩晓棠很是感动,连忙点头答应。丁玉英却听出了一声冷汗,当初她只担心韩晓棠上学没有钱交学费,却没考虑到被抓住的后果。
  韩庆斌也是一脸后怕的样子,夫妻两个对望了一眼,也一起点头答应,还是上了年纪的人见多识广,考虑事情全面。
  韩晓棠看他们发白的脸色,就知道父母两人在想什么,好在自己也没准备继续去卖烧鸡。毕竟过完年,她随时都会开学。
  而且刚过完年,吃了不少好吃的,人们不是那么馋了,而且过年大半也花光了积蓄,没什么钱再来买零嘴吃,即便再去卖烧鸡,生意也不会很好。至于去读书的开销,到了省城再想办法。
  韩晓棠心态一向乐观,根本没放在心上,继续和周姥姥说笑,到了中午,她还要亲自下厨去给韩晓棠做好吃的。
  丁玉英就去打下手,祖孙三代一边做饭,一边闲谈,说到韩晓东年后就结婚,周姥姥也很高兴,立即回屋拿了一只银镯子出来。
  银镯子虽然不是很粗,分量也不重,但擦洗的雪亮,上面雕刻的花纹也很精致好看,显然是周姥姥很是珍惜的东西,但她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递给了丁玉英:“这个便算是我这个当姥姥的,给外孙媳妇的,你回去转交给了晓东媳妇。”
  丁玉英摇头拒绝:“娘,这可是你的陪嫁,这么多年你都舍不得戴,还是自己留着吧,晓东媳妇年轻,那能带这么贵重的东西。”
  “让你拿着就那着,别的我也没有好东西给她,她不嫌咱家穷,肯嫁过来就是好孩子,我做姥姥的这是应该的。”
  周家是大户人家,家族人口众多,以前很是有些资本,周姥姥陪嫁了不少好东西,可后来都慢慢卖掉,贴补家用了,也没剩下什么了。
  周姥姥说完,就硬把银镯子塞给了丁玉英,恰巧到地里拔菜的丁大嫂回来了。因为自家男人以前和韩庆斌打架,断了来往多年,今年突然登门,听说韩晓东要结婚了,韩晓棠又考上了大学,那都是花钱如流水的大事情。
  丁大嫂便断定,他们是来打秋风,要跟自己的婆婆借钱,所以一直板着脸,现在看到婆婆把仅有的银镯子给丁玉英,便认定是他们缺钱,所以要把银镯子拿去换钱,心里更加不高兴。
  把手中的菜篮子扔在地上,也不择洗,就进自己屋里去了,还哐当一声把门给关上了。周姥姥气的就要出去骂她,丁玉英却拦住了她:“娘,难怪弟媳她误会,一会说清楚就好了。”
  韩晓棠也拉着周姥姥,说自己独自饿了,赶紧做饭,周姥姥才作罢。韩晓棠把带来的烧鸡馏了一边,排骨放了些土豆,做成了酱焖排骨,还炒了一盘酸辣白菜。
  丁玉安对韩庆斌虽然不满意,但自己的妹子还有外甥女好不容易来一趟,又是大过年的,就去队里的买了一条鱼。
  周家庄在上游,河水比大兴生产队宽阔,而且还有很多池塘,他们队里就养了不少鱼。只是丁玉安也不舍得花钱买,现在却是毫不吝啬的去买了一条很大的鱼。
  韩晓棠就把鱼片了,做成麻辣鱼,三荤一素,还蒸了大米饭,一桌子饭菜看着很是丰盛。烧鸡鲜香,排骨软糯,麻辣鱼香辣滑嫩,就是酸辣白菜也脆爽可口。
  丁玉安本来还不想让韩晓棠下厨,毕竟外甥女现在可是大学生了,可是看到她做出来的饭菜,顿时也偃旗息鼓了,他们还真做不来这么好吃,没的白白的浪费了好东西。
  只是这些荤菜,平时一样都舍不得吃,现在一顿全部都端到了桌子上。丁玉安有点心疼,就不满的瞪了韩庆斌一眼道:“年后要给晓东搬媳妇,晓棠又要去省城读书,那那都要花钱,还不节省点。花钱买这么多骨头不说,还买烧鸡,烧的你。”
  两人年轻的时候大打出手,关系不是很好,丁玉安还这样数落他,韩庆斌忍不住放下了筷子。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反驳,丁玉安已经接道:“晓棠去省城读书,光学费恐怕要上百,晓东结婚怎么也要几十块,你准备好了吗?还差多少,我可以给想想办法……”
  不等他说完,丁大嫂就在桌子下面,伸手在他腿上用力的拧了一把,疼的丁玉安险些痛呼出声,但也忍痛把话说完。
  对于小舅子的数落,韩庆斌本来还有点不满,但他虽然说的不好听,但话里话外都是关心担忧,就放缓了神色道:“不用你操心,都安排好了。”
  丁玉安有点意外:“你那来那么多钱,缺多少就跟我说,别打肿脸充胖子,耽误了晓棠读书,我跟你没完。还有晓东娶媳妇那可是大事,耽误不得,别为了面子,耽误了孩子们的前程。”
  韩庆斌瓮声瓮气的道:“年前,我去县城做了点小买卖,已经把钱凑齐了,不用你瞎操心。”
  刚才周姥姥说的话,对于韩庆斌来说,如醍醐灌顶,所以就抢先把罪名按在自己头上。他的小舅子虽然脾气不好,但人品还是信得过的,但他的那个婆娘可就难说了,要是出去说漏了嘴,坏了自己闺女的前程,那就糟了,还是小心为上。
  以前他们郎舅两个打架,就是因为丁玉安的媳妇心眼小,从中挑拨是非,两人才打起来来的。以致这么多年都没怎么来往,现在关系好不容易缓和了一点,可不能再出什么幺蛾子。
  听到韩庆斌已经把钱安排好了,丁玉安也就放下心来,但还是忍不住讥讽道:“你胆子挺大的啊,还敢投机倒把。”
  “我胆子大不大,你还不清楚。”
  两人当年打的天昏地暗,对对方的脾气了若指掌,丁玉安无言以对,就长长的冷哼了一声,一切都尽在不言中了。
  韩庆斌见他嫌弃的表情,还要再说,韩晓棠加了一块鱼给他:“爹,吃鱼。”又夹了一块排骨给丁玉安:“舅舅,吃排骨。”
  两人占住了嘴,终于了清净了,韩晓棠也没忘给丁大嫂,把鸡腿夹给了她:“妗子,吃鸡腿。”
  听到韩庆斌已经凑齐了钱,不是来打秋风的,是自己误会了,可是刚才她还摔脸子,顿时有点不好意思。连忙把鸡腿夹给了韩晓棠:“你读书上大学,那是费脑子的事,这鸡腿你吃。”说着还把剩下的另一个鸡腿给了周姥姥:“娘,你牙口不好,这个骨头少,你吃这个。”
  见自己的媳妇还不算是无药可救,周姥姥就面带微笑的道:“我不吃,留着两个孩子回来吃。”
  丁玉安的岳丈家是本村的,距离的不愿,两个孩子玩累了,就在外公家吃饭,没有回来。周姥姥便打算给他们留着,丁大嫂讪讪的笑道:“给他们留着呐,娘,你别管他们,你吃。”
  吃着麻辣鲜香的饭菜,丁大嫂那点不满,顿时就烟消云散了,毕竟现在家家户户都不宽裕。过年,他们也只买了几斤肉,炸了油包了饺子便不剩什么,可今天中午却吃到这么多,从来没吃过的好东西,心里对于姑姐一家的愤懑便淡了些,但对韩庆斌却还是神色冷淡。
  韩庆斌也不理睬她,吃过午饭,又略坐了一会,嘱咐周姥姥和丁玉安,在韩晓东结婚的时候过去喝喜酒,一家三口便准备回家。
  虽然韩庆斌说钱已经凑够了,但周姥姥还是暗中硬给韩晓棠塞了十块钱,韩晓棠哪里肯要。但周姥姥却一意孤行,说是外孙女考上了大学,做姥姥的要给路费,还有压岁钱。
  韩晓棠只得接了,和丁玉安一家告别,便准备回去。周姥姥有点舍不得,好多年没见过韩庆斌和韩晓棠,这刚见一会就要分开,她心里舍不得。
  只是他们两队之间距离的比较远,如果耽误了,天黑前就赶不回去了,这才依依不舍的放行。但也送到了村口,直到他们一家三口的身影看不见了,才转身回去。
  到了初五,韩晓棠把剩下的排骨掺上干菜炖了,最后一点肉吃完,这个新年也算是过完了。
  到了初六,县城很多单位就开始上班,谢雅茹和赵旭阳的手续也办的差不多,初十就要回省城去了。
  韩庆斌他们忙着韩晓东结婚的事,韩晓棠就让韩晓刚去牛棚看着,她和侯亮送赵旭阳他们去兰溪县城坐车。
  张永顺经过那夜敲打之后,也明白了一件事,赵旭阳绝对不像他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温文儒雅。平时一些小事,他不会和你计较,但要是踏破了他的底线,他也绝对不会手软。
  哪里还敢得罪,知道他要走,还派了队里的驴车去送。赵旭阳还有谢雅茹的东西放在驴车上,四人相对而坐在车帮上。
  一路,谢雅茹都不舍的抱着韩晓棠的手臂不撒手,可到了县城却又一反常态,爽快地放开了韩晓棠,反而去叫侯亮:“侯亮,你帮我把行李搬到车上去。”
  兰溪没有直达县城的车,要先坐汽车赶到孟楼县,转坐火车,侯亮也爽快地上前帮谢雅茹还有赵旭阳的东西,全部搬上了车。
  侯亮他们忙着搬行李,只留下赵旭阳和韩晓棠两人相对而立,韩晓棠刚想也去帮忙,赵旭阳却叫住了她:“你的学费准备的怎么样了,要是不够也不用担心,我爸说,他会安排。”
  韩晓棠连忙摆手:“不用,我都准备好了。”
  “南洲大学就在省城,距离我家不是很远,你到了省城,衣食住行,我爸都会安排的,你不用担心。”
  “哦,谢谢赵叔叔。”
  “你收到开学通知书后,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写信,我会到火车站去接你。”
  “哦,好的。”
  “这是我家的地址,还有电话号码。”赵旭阳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纸,递给了韩晓棠。
  韩晓棠连忙接了过来,一边点了点头道:“哦,我知道了。”
  赵旭阳一向云淡风轻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一点气结的表情:“你只会说哦吗?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平常韩晓棠的态度再差,赵旭阳也不会发火,今天她明明很乖巧,也不知他怎么却不满意,面对他的指责,韩晓棠不禁有点结巴:“说……说什么话?”
  赵旭阳咬牙:“你平时不是很活波的?和谢雅茹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的,怎么和我就没有话说了。”
  韩晓棠也不知道,平时自己的伶牙俐齿,都跑到哪里去了,半天干巴巴的憋出了一句话:“哦,谢谢你啊,一路顺风。”
  赵旭阳表情更加的郁闷,那样子简直恨不得掰开韩晓棠的脑袋看看,但他马上就要走了,实在是舍不得在最后短短几分钟和她闹别扭,只能无奈的叹息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和我呆在一起久了,把我的少言寡语也学会了吗?”
  韩晓棠也觉得分别在即,自己是应该说些什么,但她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和谢雅茹一起,她有说不完的话,可面对赵旭阳,她却不知该说些什么。韩晓棠磨蹭了半天,清了清嗓子,终于张开嘴想要说点什么的时候。
  一个乘客因为赶车,慌慌张张的走了过来,他虽然没碰到韩晓棠,但他背着一个很大的包裹,却重重地撞在了韩晓棠身上。
  韩晓棠被带的向前一扑,险些摔倒,和她站在对面的赵旭阳,连忙上前来扶,韩晓棠好死不死的歪倒在他怀中。
  汽车站人很多,人来人往的,但那个大包裹遮挡住了人们的视线,没人看到拥抱在一起两人。
  赵旭阳趁机用力拥抱了一下韩晓棠,那强劲的力道韩晓棠也清晰的感觉到了,不是因为要搀扶她,不是因为别的。
  仅仅只是想要拥抱一下她,好似朝思梦想了很久,终于如愿以偿的喜悦,从赵旭阳滚烫的双手上传来,清晰的转达到了韩晓棠的脑海中。
  虽然很用力,但赵旭阳很快就放开了手,那个包裹的主人感觉到后面撞击的力道,转过身不好意思的想要道歉。
  但他忽略了那个包裹的体积,他这样一转身,那个包裹又朝刚刚站稳的韩晓棠撞去,赵旭阳连忙伸手把韩晓棠拉了过去,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那个包裹。
  包裹的主人见自己接连撞了人家两次,更加的不好意思,说话都结巴起来:“那个,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赵旭阳也没有丝毫要怪罪的意思,面带微笑的对那人道:“没事,你赶紧上车,马上就要发车了。”
  自己撞了人家两次,人家还这么宽宏大量的,那人很是感激,对两人颔首示意,就赶紧上车找座位去了。
  这下韩晓棠更说不出话来,只是看了看赵旭阳还拉着自己胳膊的手,赵旭阳连忙松开,关切的问道:“你没事吧?”
  虽然被撞了一下,但那个包裹里面装的应该是棉被褥子和衣服什么的,很软,撞在身上也不是很疼,韩晓棠就摇了摇头。赵旭阳也无语了,刚才还只是话少,现在直接变成哑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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