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蓝成这时方一惊,要是那日那人实力更强一些,离云棠离得那么近,已经足够将云棠一掌毙命。
  苏非烟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她除了入魔那次从未主动害过人,可是,一点点的纰漏凑在一起,居然无声地汇成洪流,如要择人而噬。
  蓝成悚然一惊,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他所见到的苏非烟善良、温柔,这一次更是主动帮云棠学幻身诀。
  仅靠着过去模糊的种种,蓝成不敢断定苏非烟真那么差。
  玄容真君座下弟子,似乎都和玄容真君一脉相承。苏非烟自入得宗门以来,他们从未半点苛待过她。
  谭明讥讽道:“蓝成,你没经历过那日的事儿,就别慷人之慨了,说不得哪天你才发现你维护的小师妹,其实对你的观感也没那么好呢。”
  蓝成正要说话,苏非烟见云棠离开,已经袅袅娉娉走过来。
  她何其聪慧,一见蓝成担忧地望着她,宋赠和谭明脸色冷漠,便知道这三人对她的态度。
  苏非烟有些失望,她对大师兄五师兄一直不差,可他们却……罢了,苏非烟现在不太想计较这些,大师兄五师兄顶多现在偏向云师妹,这也没什么,苏非烟并不生气,反而朝他们微笑,俗语有云伸手不打笑脸人,宋赠和谭明也不可能骂她。
  练剑的时光总过得非常快,天空中雀鸟回巢,天色又亮转暗。
  云棠望了眼天色,将长剑一收,踩着点儿往燕霁的行宫赶。
  大殿空旷,云棠望眼欲穿地四处寻燕霁,她知道燕霁住哪儿,往他的寝殿走去。
  “燕霁……”云棠敲敲门。
  “进。”燕霁的声线传出来,他的声音有些暗,极有辨识度。
  云棠怀揣着一颗小鹿般的心,推门进去。她这辈子从来没这么高兴过,也从来没那么渴望见到燕霁过。
  她和相恋十年的恋人分别后再见面也不会有那么喜悦,云棠心想。
  一进门,燕霁今天罕见地穿了一身白,头发微散,斜靠在榻上。见云棠进来,流光俊眼朝她一扫。
  云棠笑成一朵花,乖乖地站在燕霁面前,任他打量。
  燕霁:……
  不必云棠再说什么,他也知道云棠现在有多渴望。
  燕霁指指中间的木桶,里边盛着一桶水,还泡了各种药材。云棠只认得一样:万年凤凰魄……
  其余的东西她都认不得,但想也知道,这些玩意儿能和万年凤凰魄放在一起,肯定也不是什么平常货色。
  燕霁道:“这些药材能暂时增加你经脉的韧性,才能受得住我的灵力。”
  云棠比了个知道的手势,就开始脱衣服。她动作之利落、快速,完全不像还面对燕霁一个大男人。
  燕霁脸色一黑:“你干什么?”
  云棠道:“脱衣服,不是要泡药浴来增加我的经脉韧性吗?我准备好了,燕霁,修真儿女不拘泥那些小节,我现在就脱。”
  只要能提高修为,云棠愿意。
  燕霁轻飘飘道:“谁给你说这是泡药浴的?你喝下去。”
  “什么?”云棠看着那一桶足以泡澡的水,陷入沉思,燕霁冷笑:“只是泡,不喝,你以为你的经脉受得住我的灵力,你的肺腑就能受得了?那些是凤凰魄麒麟胆……你直接喝下去能爆体而亡,所以我准备了万年冰川化成水,中和一下药性,你现在就喝。”
  云棠听他说得有理,二话不说,捧起木桶中的水。
  不得不说,那么多天材地宝混合成的水……真难喝,云棠感觉就像在生吞刀子,她痛苦地喝到再也喝不下去,才被燕霁带到殿内的池子里。
  ……燕霁真是骄奢淫逸,寝殿内居然有泡澡的池子。
  他指着池子道:“同样的水,但是药性更强,这下你跳下去。”他顿了顿,稍稍有些迷茫,道:“不必脱衣。”
  燕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多加这一句,事实上,脱不脱对他根本没影响,他又不在意。
  云棠比了个好的的手势,二话不说跳进去。
  她以为会溅起一阵水花,“噗通”一声,云棠跳下去那一刻,整个人除了脑袋之外,全部被冻成冰雕。
  ……挺突然的。
  为什么明明是水,她跳下去就成冰了?
  云棠瞪圆眼睛,燕霁道:“这才是真正的万年冰川水,之前你喝的是已经稀释后的冰川水,否则能把你的肺腑给你冻住。不过你跳下去这是什么姿势?有些难看。”
  ……云棠没有说话,她低垂眸子,睫毛微微颤动,居然在怕。
  她一旦不能动,就像完全、彻底地丧失反抗能力,云棠之前生活在魔域,刻骨的求生本能让她此刻非常痛苦、恐惧。
  燕霁皱眉,没像之前那般吓唬云棠,他道:“你在害怕?”
  云棠的睫毛抖动,恐惧两个字就差写在脸上,她快扭曲了,结结巴巴道:“不、不不、我、我不害怕……燕霁,你快快快、快帮我弄一下修为,我可以的!”
  她一句话支离破碎成这样,还好意思说不怕。
  燕霁道:“要不然等你缓缓?”
  “哇不……”云棠现在除了脑袋之外其他地方都被冻成冰雕,她从没感受过这样任人鱼肉的恐惧,被燕霁一吓,差点嚎出来。
  她赶紧止住:“这这样,越长,我越害怕……燕霁,求你快点。”
  “好。”燕霁也不拖沓,快速介绍这池子里的水:“里面的冰川水能冻住你的身体,但是凤凰魄等物的药性会渗透入你的经脉,保持你经脉不堵,且不断被滋养,能承受住我的灵力。”
  “待会儿,我会将灵力注入你的身体,原本,你原来的境界有多高,我便能把你补充至什么境界,但是我灵力特殊,你应当受不了,最多能到金丹中期。”燕霁嘱咐一声,“受不了了,一定要提出来。”
  随着他话音一落,燕霁也走入水中,他有护体罡气,并未被冰川水冻住。
  燕霁的手搭在云棠肩上冰处,稍稍凝目,一股子磅礴如浩瀚星辰的灵力汇入云棠身体,这股灵力如果说是星河,那么便是星河里的飓风,触之即碎。如果说是大海,那么海水黑沉,底下潜伏着黑海巨兽,海面海浪高排,拍下来便能使人粉身碎骨。
  痛。
  云棠只剩这么个感觉,她曾经也多次濒死过,却没一次有这么痛。这是清醒的痛楚,能感受到它们不断刮、绞着自己的经脉,全身的经脉好似都痛得抽搐,搅在一起,翻动着血肉筋骨。
  筑基巅峰……
  金丹……
  云棠眼里活生生留出血泪,她之前一直没叫,双眼充血,脖子上青筋毕露,燕霁皱眉:“还能不能受得了?”
  “痛就喊出来。”他发号施令。
  云棠原本一直憋着,她担心燕霁被吵得心烦,不给她治了。如今得了燕霁的首肯,她嘴一张:“啊、啊啊、好疼……燕霁,疼……”
  “燕霁你那是什么这么猛?”云棠真快受不了了,她在魔域都没碰到过这么霸道的灵力,“我不要了,不要了,呜……”
  她现在纯属发泄那爆裂般的痛楚,燕霁却当了真:“不要了?”
  他欲要收手,云棠赶紧道:“不,我还要!”
  燕霁:……
  他不知道为什么心神有些燥热,现在正是要紧时刻,燕霁懒得去管,继续给云棠输送灵力,同时沉声:“鹤阳子,本座有事,你且离去。”
  他的声音被灵力一送,飘得老远。
  云棠当即一个激灵,鹤阳子?鹤阳子在哪里?燕霁似乎看出她的惊惶,道:“在大殿内。”
  ……那么问题来了,大殿和燕霁的寝殿离得并不远,她刚才叫得那么大声,一定被鹤阳子听到了。
  云棠想想她刚才叫了些什么,只觉心底一抖。
  那边,鹤阳子也很尴尬,他听到了云棠的声音……
  什么疼啊不要又要的,让鹤阳子想不想歪都难。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不懂得节制,都那样了还要?也不知道老祖宗这么大的年纪,受不受得了?不过老祖宗看样子仍年轻,应当不是什么大问题。
  鹤阳子叹息一声,自古少年爱嫦娥,云棠生得美,也极有悟性血性,被老祖宗喜欢再正常不过。现在燕霁没有主动提出他们的关系,鹤阳子便把此事烂在肚子里,只是不免要将云棠的辈分拔高再拔高。
  云棠现在已经心如死灰,她哆嗦着嘴唇:“……宗主在门外,你怎么不告诉我,还让我别憋着。”
  燕霁十分不当回事儿:“他在门外又如何?你不叫出来,郁结于心,你以为是好事?”
  云棠用脚趾头也知道,燕霁根本不懂她说话的内容有多么让人浮想联翩。
  她眼前一黑,燕霁立刻收回手。
  “金丹初期。”燕霁道,“你的经脉之前碎过,再承受我的灵力,哪怕是凤凰魄也救不了你。”
  燕霁话还没说完,云棠已经晕了过去。
  燕霁看着她,挥手把她身上的冰层给解开,用衣服裹着她抱着出去。实际上,燕霁也觉得棘手,云棠的忍耐力其实超出他的认知,如果不是经脉太脆弱,说不定他能一蹴而就,把云棠的修为彻底恢复到之前。
  但现在不行。而且除了经脉问题之外,她的体内还有两股多余的气息,一股燕霁认得,是中州的长风,另一股燕霁却不认得,堂堂长风,之前能作为妖皇魔尊的核心功法的长风被那股力道压制,它拒绝任何其余的力量,如王者一般雄踞于云棠体内。
  若不是它拼不过燕霁的力量,现在云棠仍只会是筑基巅峰。
  燕霁心想,等此事完结后,要去一趟魔域。
  云棠这一次沉睡,足足睡了三天,燕霁对外宣称是她抱病,而这几天,也陆陆续续有人送东西过来。
  云棠起床时先打坐,探查身体,筑基期和金丹期是完全不同的量级,她当下便想去找燕霁感谢,又被桌上花花绿绿的东西吸引视线。
  云棠走过去拆开东西,点了点,发现是这些日子别人送来的一些补品,堆满了桌子,大多是宋赠谭明林襄他们那二十九人的,师尊送来的也堆得满满当当,还有一小部分全是苏非烟送来的。
  云棠陡然之间暴富,理了理自己激动的心情,把东西放好,推门出去。
  她一出去,门口便守了一个小童,见到她道:“云师姐,你醒了?我这就去通知苏苏师姐。”
  云棠疑惑:“你通知她做什么?”
  按照正常的思路,第一个通知的,难道不是她的爹娘或者师尊?
  小童憨笑道:“云师姐,我是苏师姐派来守在你门外的,苏师姐说你醒了立马通知她。”
  小童道:“云师姐,你可是不知道,你昏倒这几天,苏师姐一天来看你五六次,还喂了你千年人参汤,慢慢地喂。”
  云棠这次确实睡得很死,估计和之前被折腾狠了有关系。
  她沉默一瞬:“……你不感到奇怪吗?她这么积极来找我。”
  她和苏非烟的关系没好到那份儿上。
  小童道:“云师姐,这有什么奇怪的。你可能不知道,苏师姐是真的关心你,想和你重修旧好,她一天起码来七八次呢。”
  所以苏非烟每天来看她几次。
  云棠皱眉,不说她和苏非烟好像没聊到那份儿上,哪怕是聊到了,这个消息也不可能传得那么快。她只能想到苏非烟或许是担忧上次的事对她有影响,便放出了这个风声。
  她一天来看云棠几次,是事实。给云棠喂汤,也是事实。
  她放出风声也没什么,只是云棠会觉得不大喜欢这种模式,她还没怎么样,所有人都仿佛知道了她和苏非烟的友情,知道了苏非烟对她的付出。
  云棠打了个哈欠,她可能是睡醉了,脚步一转:“我要去找圣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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