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节

  谢吉祥这么一问,邢九年就惊奇道:“你这丫头真是神了。”
  他招了招手,殷小六就抱着一浑身是血的猫儿过来:“这是在桌帘之后找到的,还有气,不过受了很重的伤,也不知能不能救活。”
  这猫名乌云盖雪,浑身漆黑,可胸前却有一撮银白的毛发,看起来很是漂亮。
  只不过此时已很微弱,被人轻轻碰了,只会瑟缩发抖。
  谢吉祥道:“雪团当时应当跟着金二姑娘一起来了祠堂,却被凶手发现,它为了护主拼命攻击凶手,才被凶手一脚踢伤。”
  金二姑娘裙摆的伤痕也有了出处。
  邢九年站起身,捶了捶酸痛的老腰:“如此便把它带回
  去,看着治一治吧。这一天可累死我了,金家这边不能再让复检,我就提前回去休息了。”
  赵瑞点点头,拱手道:“邢大人辛苦,您先回吧。”
  待到邢九年收拾完家伙事,领着殷小六走了,赵瑞才对谢吉祥道:“一会儿让夏婉秋跟着你,若是金家有何不对,立即就让夏婉秋带你走。”
  谢吉祥觉得有点好笑:“我一个过来办案的推官,替他们家二小姐伸冤,能有什么事?”
  她一跟赵瑞说话就忍不住仰头,头上的如意结晃来晃去的,赵瑞忍不住伸手戳了一下。
  “好好说话。”赵瑞道。
  谢吉祥:“……”
  谢吉祥白他一眼,带着夏婉秋直接走了。
  那个叫慧珍的丫鬟还算聪明稳重,这会儿已经不哭了,领着谢吉祥与夏婉秋一路穿行,穿过后宅跟佛堂前的桐花门,又七拐八拐地才来到一排小楼前。
  金家的闺秀阁楼看起来倒是很气派,一个姑娘一个院子,在这一排院落里,就数金二姑娘的樱桃景最漂亮。
  回到这院子,慧珍忍不住又红了眼眶。
  “谢推官这边请,”慧珍低头抹了把眼泪,领着她直接穿过雅致的小院,来到楼中,“我们姑娘往常都是在茶室里读书,楼上是卧房,推官尽可查看。”
  慧珍冲偷偷往这边看的小丫鬟们摆手,轰她们去罩房待着,然后又低声对谢吉祥说了句话。
  “谢推官,请你一定要查出我们姑娘的死因,多谢你。”
  无论金家兄弟姐妹之间到底如何,也无论定国公家中是什么态度,慧珍毕竟跟金二姑娘一起长大,对于别人冷漠自私,对她,金二姑娘可是从来没说过一句重话。
  所以,刚刚谢吉祥他们一询问,慧珍就什么都说了。
  那一刻,她甚至不去想会不会被金家责罚。
  谢吉祥颔首,肯定道:“你放心,我已经尽力。”
  慧珍这才长舒口气,她道:“我们姑娘往常体己之物都是放在楼上的箱笼里,茶室只有些书本。”
  谢吉祥有些意外她如此配合,便也没说什么,直接跟着上了楼。
  金二姑娘是个雅致人。
  楼梯的拐角处还摆着白瓷瓶和婀娜的腊梅,摇摇曳曳,红红白白。
  谢吉祥上了二楼,抬眼
  就看到垂在卧房门前的绉纱。
  绉纱可不便宜,今岁才开始在燕京城中流行,许多人家做个窗纱都费劲,金二姑娘这里倒是能当门帘。
  慧珍低声道:“这是我们夫人特地给二小姐准备的,知道二小姐喜欢银红色,便把这颜色的全部都给了二小姐。”
  谢吉祥微微一顿:“那你们大小姐呢?”
  根据刚才金七少说的信息,金家大小姐跟二小姐是一母同胞,两人皆是金大夫人嫡出的闺秀,一般这种大户人家,长女也是顶顶重要的,谢吉祥自己就是家中嫡长女,很是清楚这一点。
  慧珍却有些尴尬:“银红色只这两匹,只能都给了二姑娘,大姑娘道不喜这颜色,只要了粉红的。”
  绉纱会有一层雾蒙蒙,柔软软的光影,红色的肯定比粉色的要漂亮鲜艳,也以红色、紫色、蔚蓝、碧绿卖得最好。
  谢吉祥看慧珍尴尬的表情,便知这料子是金二姑娘硬要来的。
  两匹布,一点都不肯分给姐姐。
  谢吉祥心中叹息,多半能猜到金大姑娘对于金二姑娘是如何感想。
  若是她,定很不喜欢她。
  慧珍今日已经说得够多了,此刻回到熟悉的闺房里,她便也越发悲痛,对谢吉祥道:“谢推官……其实三姑娘因为同蒋家的亲事,曾经闹过一阵,后来二老爷发了话,她才没再闹。”
  “不过……”慧珍抿了抿嘴唇,觉得难以启齿,“不过后来三姑娘上吊自尽,被人救了回来,病了一场就不再闹了。”
  二姑娘为了自己,从来不把姐姐妹妹放在眼里,无论是一直被她欺压的大姑娘,还是被硬塞了可怕姻缘的三姑娘,只怕都很恨她。
  但这些恨里,是否有杀机呢?
  ————
  谢吉祥知道现在时间紧迫,能早点查出凶手的情形是最好的,若是不能,也要争取在吴大亮死亡之前寻到他的身影。
  因此她也不多废话,直接进了金二姑娘的寝房,刚一进去,她就看到卧房内摆放了一扇四面屏风。
  屏风上一共有四个绣面,绣的是最常见的梅兰竹菊,但绣工精致,雕花繁复,一看就是不俗之物。
  便是金家这种大户人家,大抵也不会随便拿出来给未出嫁的姑娘做闺房摆设。
  慧
  珍见她一眼就盯上这个屏风,便上前道:“这是世子爷送给我们姑娘的见面礼,道家中没有特别矜贵的摆设,到底不是很妥当。”
  谢吉祥咋舌,这定国公世子,怎么听着谱比赵王世子还大一些。
  未成亲的未婚妻家中没有个绣面屏风,就不够体面了?
  不过想到这边人刚死那边就过来断亲,这种家风,确实也并非赵王府能比得上的。
  当然,谢吉祥心里这个赵王府单独指赵瑞,跟赵王爷赵王妃没什么关系。
  听说这屏风并非金家旧物,谢吉祥也不再多看,她飞快在屋内的各处摆设上都扫了一眼,最后又看到妆台上摆了一瓶她新给清水斋送过去的玉妆台。
  倒是没成想,这位金二姑娘还颇为欣赏她的手艺。
  慧珍看到她的目光,又说:“这也是世子爷送过来的,道世人都追捧这玉妆台,旁人都有,我们姑娘也得有。”
  谢吉祥:“……”
  怎么觉得,虽然因着救命之恩两家结了亲,但定国公府并非多么甘愿,行为处事颇有些挑三拣四的意味。
  谢吉祥随意点点头,忽略这房里诸多“世子爷”的手笔,直接让慧珍把金二姑娘最体己之物都寻出来。
  慧珍倒也没有犹豫。
  她从床榻的暗格里取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枣木匣子,然后又在妆台下面摸了摸,摸出一把铜锁来,把匣子放在妆台上,咔哒一声打开了。
  谢吉祥问她:“除了你跟二姑娘,还有谁知道这盒子如何打开?”
  慧珍摇摇头:“再无旁人了,不过奴婢不知道舒嬷嬷到底知不知道。”
  舒嬷嬷虽是金二姑娘身边的老人,但她忠心的是金府和金大夫人,对于这个二小姐虽恭敬有余却忠心不足,许多事情,金二姑娘想必都不会过她手。
  谢吉祥过去弯腰,仔细查看匣子内的存物。
  里面大多是父母长辈早年赏赐的金玉之物,其余就是几封信并一个翠绿的翡翠鸳鸯玉佩。
  慧珍看到这玉佩,一下子红了眼眶:“这也是互送婚书时世子送来的,道这玉佩有一对,这一只给了姑娘,待成亲之后,便成就一对金玉良缘。”
  谢吉祥也不知这世子爷到底对金二姑娘是不是真的上心,反正看这面子上的事,
  确实做得很足。
  她对此不发表意见,只是随意翻了翻匣子里的书信,看落款和封面,便知道都是定国公世子的手笔。
  谢吉祥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习惯,她问慧珍:“定国公世子经常给你们二姑娘写信?”
  慧珍道:“倒也不是经常,只不过偶尔会有书信往来,一般都是托家中的哥哥们送过来,都是过了明路的。”
  一般未婚男女,也就只能通过大舅哥和小姑子之类的相互联络感情,倒也不算出格。
  谢吉祥若有所思看着这封信,终于问了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姑娘,是否对定国公世子动了真情?”
  慧珍的眼眶立即就红了。
  自从定亲,家中的兄弟姐妹说什么的都有,有的说二姑娘势利,有的道二姑娘瞧不得大姑娘好,也有的酸了吧唧,总说二姑娘自私自利,但慧珍很清楚,其实二姑娘是真的心仪定国公世子。
  “还是大人聪慧,一眼就能看明真相,”慧珍低头抹泪,“我们姑娘是真的心仪世子爷,对他更是一见钟情,若非如此,也不能冒名顶替,顶了大姑娘的这桩救命之恩。”
  这话说得颇为偏心,仿佛为了心中所爱,一切的自私自利就能理直气壮。
  但谢吉祥却没有对此事如何评论,她又问:“若是世子请她出门,便是刮风下雨,二姑娘只怕也会去吧?”
  慧珍肯定点点头:“是呢,二姑娘对世子可是上心,但凡跟世子有关的都很在意。”
  得到这一条重要消息,谢吉祥便也不在金二姑娘的闺房多做停留,这里大概不会有更多线索,她直接出了内宅,往金家外宅的雅室行去。
  待到了雅室,赵瑞已经等在雅室里,金家的三老爷和七少爷都陪着,还有几个刚刚未曾见过的少爷,也在雅室里被赵瑞问话。
  见谢吉祥过来,赵瑞一看她眼神,就知她肯定有线索,便也不多做盘桓,直接跟金三老爷说:“若是贵府的两位姑娘从城外回来,请立即派人去皋陶司报备,本官稍后还会跟谢推官一起过来询问。”
  他特地点名谢推官,就是为了让金家没有拒绝的说辞。
  果然,金三老爷只能苦笑着说:“好,大人且放心。”
  待从金家出来,两人一起坐回
  马车上,赵瑞立即取了帕子擦手,又督促着谢吉祥抹了一把脸。
  等都打理干净,赵瑞才取了一个崭新的青瓷茶壶,往小茶盏里倒茶。
  今日他准备的是兰馨雀舌,很是清热解暑。
  谢吉祥狠狠喝了三小杯,才觉得缓和了一些:“金二姑娘对定国公世子一见钟情,对他的事颇为上心,为了能嫁给他,把家里的姐姐妹妹得罪了个遍,因此,我猜测昨日夜里引诱她从佛堂爬出去的由头,十有八九跟定国公世子有关。”
  “不是定国公世子亲自来请,就是有人知道她的真心,凭借这个借口把她骗了出来。”
  这个线索太重要了,以金二姑娘这样的谨慎人,随便什么借口还真的骗不了她。
  赵瑞对闺阁少女的了解仅限于谢吉祥和冯晓柔生的妹妹,那小丫头才六岁,屁大点的年纪,真的没办法揣摩。
  倒是谢吉祥,他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
  若是陌生人来跟她说话,怕是走不到跟前都要被丫头婆子赶走,更别提被从房间里骗出去,但若是他爬墙叫她出来玩,谢吉祥肯定想也不想就答应,绝对不会含糊。
  这就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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