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心魔(1)
暮青虽不懂内力,但从军西北,翻山越岭,战马匪入敌营,这一路最是炼人,论敏捷,她并不输人。她一步一步向安鹤走去,安鹤在地上抽搐,断腕血涌如泉,另一只被飞花割得血肉模糊的手上还插着一把解剖刀。暮青走过去,还是蹲在安鹤面前,只是将那刀一拔,问:“既然你已经解穴了,想必能回答我的话了。”
步惜欢在廊下,手一伸,一朵摇摇欲落的梅花随风一断,乖乖地躺在了他的指尖。
“那药是你亲自下的还是宫人帮你下的?”暮青问道。
安鹤面如纸白,森然一笑,拒答!
刀光一闪,暮青一刀扎进了那断手的断面里。今夜本以为问明了真凶,没想到毒不对,下毒者还有第二人,身份不明,目的不知,她已失了耐性。
安鹤来这院子里已有些时辰了,方才他动了鞭子,鞭声传出老远,不知何时会来人,今晚她必须要问明白杀父真凶的事!
安鹤眼底充血,脸一仰,月光照在脸上,眼底血丝如网。
“跟着你去汴州刺史府的宫人,谁是帮你下毒的人?”暮青又问。
安鹤不答,那断腕里血线如珠,暮青将刀在其中一搅,顺手在地上的青砖缝儿里拔了把枯草,往安鹤嘴里一塞,堵住了那惨叫声。
“说!谁是帮你下毒的人!”
“问了也没用。”步惜欢走了过来,道,“那些人事后都已被杖杀灭口。”
暮青闻言抬起头来,柳妃船上的侍卫死了,查案验尸的人死了,连跟着安鹤去汴河城的宫人都死了,元敏将所有人都灭了口,那第二个下毒者会是谁?
按说,元敏已下旨将人灭口,与案子有关的人是必死的,既如此,何人出于什么目的要在那本就掺了毒的酒里再下上毒阎罗?
巫瑾曾说,毒阎罗是他所炼之毒,曾经被人偷出府去,这偷毒之人不是安鹤,那会是谁?
下毒之人会是偷毒之人吗?
暮青原以为今夜就能问明杀父元凶,没想到问明了元凶,却又扯出了隐情。
元敏与爹没有私怨,她杀的是与柳妃案有关的人,动机简单明了,为的就是灭口,可那第二个下毒者的动机实难猜测。
“当时在刺史府里被毒杀的除了我爹,还有别人吗?”暮青知道安鹤不会透露这些事,问他不如问步惜欢。
“有,除了你爹还有两人,一是刺史府的捕快,一是刺史府仵作马征的门生。”
暮青听了,心中顿沉,知道这案子难查了。
若被毒杀的只有爹一人,她还可以推测那下毒者要杀的就是爹,两人之间许有深仇,以至于那人明知酒里有毒也要亲手下毒,让爹死于他所下的毒。
但被毒杀的有三人,她就无法推测那人是想杀谁了,因为当时她不知案情如此复杂,只验了爹的尸身,没有验其他两人的,因此不知那两人喝下的酒里是否也有毒阎罗,也就不能借以推测那人想杀的是爹还是其他人。
此案查察至此,有两个疑点。
其一是毒阎罗!毒阎罗乃巫瑾所制,下毒者是盗毒之人也好,从他人手中买来此毒也好,这人的身份都应该不简单,恐怕非富即贵。可那日在刺史府里被毒杀的三人皆是仵作捕快,身份低微,怎会与此人结怨?
其二是此人的身份,身份贵重之人杀人大多不会偷偷摸摸。比如元敏,下道懿旨将人灭口就行,何需偷摸行事?此人不敢光明正大地杀人,只能说明他有身份不能被人知晓的理由。
暮青看了步惜欢一眼——不会是他,元敏既已下了懿旨,他若想灭谁的口,借元敏的手便好,没有必要多此一举。
步惜欢和元敏应该认得此人,因此他才不敢明目张胆的杀人,因此要查他也不是无从下手,至少有三处可查。
一可从当年巫瑾丢失的毒阎罗查起,查盗毒之人和毒的去向。
二可查娘的身世。假如那人要杀的就是爹,爹一介仵作,不太可能与达官贵人结怨,那人有可能是冲着外公或者娘来的。当年的武平侯可能与人有大仇,或是外公当年外出游历与人结过怨,亦或是娘的身份来历颇深。
三可查柳妃。假如那人要杀的是爹,又与外公和娘没有仇怨,那这人有可能和柳妃有关。柳妃来盛京投靠的亲眷,她生的那个孩子,这些都是查案的线索。
这三事,前两事都经年日久不太好查,但柳妃之事才过去半年,倒是可以先查。
暮青蹲在地上,片刻思索便理顺了查案方向,她看向安鹤,问:“柳妃有过生育史的事,元敏知道吗?”
安鹤腰骨尽断两手皆废,地上血染残梅,枝头冷月半隐,夜风一吹,满园腥甜。重伤失血,他已难睁开眼,听闻此言却仍睁了睁眼,他眼神已散,眼里却仍似有惊光。
“她果然知道。”暮青只看安鹤的反应便知道了答案,她将他嘴里塞着的枯草团子拔出来,又问,“柳妃生的那孩子是谁的?”
安鹤嘴里被枯草划破,草团拔出,冷风一贯,火辣辣的疼。他试了几次想要抬头,却又重重地砸进血水里,砰的一声,血溅花飞。月光照着血水,他嘴边扯出阴毒快意的笑。
他十岁进宫,吃过冷饭,挨过酷刑,见惯了人心丑恶,宫中沉浮。天子可杀,妇人当道,阉人亦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夜命丧此处,只能说明没有人能永在高位,那他倒要在阴曹地府看着,看她能不能寻得真凶,能不能在这铁血王朝里以女子之身寻一方立足之地。
“你不说。”暮青淡淡看着安鹤,“没关系,我自会去问元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