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来人
地方官员那么多,但谁的屁股底下都不干净。
所以,在察觉到此次赵天南下了狠心要惩治盗卖官粮案之后,这些心里有鬼的地方官员自知此次是绝对无法轻易蒙混过关,有很大的可能也许连命都没了。
兔子急了都咬人,更何况是这些借盗卖官粮过了这么些年好日子的官员了,但要说因此就生出那谋反之意,他们倒也没这么大的胆子,绝望之下,本着拉下一个是一个的心态,这才不惜屡次对京城来的钦差下毒手。
尤其是在经历过上次放走几条漏网之鱼后,又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准备,萧靖北遇到的刺杀比上次又要力度大了许多。
不过,好在凤止歌早在他离京之前就让他将麒麟卫收归了旗下,否则,只凭他自己,就算身手再怎么好,只怕也只能饮恨。
而在屡次刺杀萧靖北未能尽功之后,地方官员们也知道这次是踢到铁板了,这位安国公世子,可不是前面来的那些软脚虾。
在自身安全得到了保障的情况下,萧靖北查案的进度自然便不慢。
越往后查,他就越因这些人的胆大包天而摇头。
坏蛋也不是一天练成的,这些人最初也只敢瞒报少许数量的税粮,后来许是见事情一直没暴露,这才开始慢慢变本加厉,从瞒报少量税粮一点点增加数量,到最后觉得这样不够过瘾,干脆直接将粮仓里的官粮充作新粮卖出去,待秋收之后用瞒报的税粮填充粮仓,后来甚至根本就不再往粮仓里填充粮食,税粮还未入库就被他们卖了出去。
以浙西为例,浙西秋粮本有四百五十万石(一石约一百八十多斤),但地方报上去的只有两百余万石,被这些官员私吞下来的,几乎达到了五成。
多年下来,被盗卖的官粮总数至少有两千多万石,这么多的粮食,足可以供数百万人一整年的嚼用。
要知道,如今大武朝的总人口,也不到六千万。
这些人的贪婪,简直令人发指。
不仅是地方官员,就连许多京官,这次也都牵涉其中,涉案人数之多,只要顺着一条线查下去,就能顺势提溜出一串来。
甚至,很多人都还是萧靖北认识的。
萧靖北在查案期间,也不是没有人通过他认识的人前来说情,每到这时,萧靖北都会拿出当初在金銮殿上自荐时那种绝对效忠皇上、誓要将危害大武朝安宁的蛀虫一网打尽的态度。
因为他的强硬,萧靖北甚至说整个安国公府都得罪了不少人,不过如今的安国公府萧靖北在外查案,府里只余久病未愈的安国公,以及一个刚过门没多久的世子夫人,两人又都整天足不出户的,倒是不虞会有人前来找他们的麻烦。
当然了,就算真有人不长眼前来刷存在感……
凤止歌:呵呵!
再说离京在外的萧靖北。
在衙门里坐了一整天,饶是萧靖北自幼习武身强体壮,回到驿馆用完晚膳之后,也只想躺到床上什么也不想的睡上一觉。
偏偏,还有人就不想放过他。
“大人,外面有人求见!”一名穿着侍卫服的麒麟卫前来禀告。
萧靖北正准备脱下外衣,闻言手上一顿,问道:“可知来者何人?”
其实不等那麒麟卫回答,萧靖北就已经能猜到,必定又是谁走通了京城的关系托人说情来了,倒不是他会神机妙算,而是自打知道刺杀不了他之后,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现在看来,也会继续扶持下去。
萧靖北本来不对这名麒麟卫能说出来者身份抱希望的,毕竟麒麟卫们这些年也只能说是没有荒废身手罢了,要说他们能认识多少京中权贵及身边的人,那却是不太可能的。
没想到,听到萧靖北的提问,那麒麟卫还真就答了出来:“回大人,这次来的,是承恩公府周家的人,而且还是承恩公周泰身边的心腹。”
咦?
萧靖北有些惊讶,看向那回话的麒麟卫。
那名麒麟卫也知道萧靖北为何会吃惊,他大咧咧一笑,然后嘴角一撇,道:“大人,承恩公的心腹,小人原本也是没资格认识的,不过谁叫他有个不中用的儿子。”
这名麒麟卫姓伍名岳,正是这几年做屠夫的那人。
伍岳当初也是安国公的得力手下,安国公昏迷不醒之后,麒麟卫之所以能维持这么长时间,除了麒麟卫们本身不甘心就此归于平凡,也有赖于伍岳的努力。
伍岳本就是个粗人,虽然当初进了麒麟卫风光了一段时间,但在麒麟卫没落以后,却发现自己根本连谋生的手段都没有。
但无论如何,就算自己能挨饿,他也总不能不管家里的妻儿,所以靠着一身的蛮力,伍岳成了个屠夫。
这年代的屠夫在市井间可是个极受欢迎的职业,所以武岳一家的日子倒也算过得过去。
别看伍岳自己长得武大三粗的,但他可是有个正值妙龄活泼可爱的女儿,为了这,伍岳可没少在其他麒麟卫的同僚面前炫耀过,不知道招了多少恨。
在某次,伍岳引以为傲的女儿到铺子里来寻他时,却在大街上差点被一个流、氓调戏了,虽然没吃什么亏,但却被吓得脸色发白。
伍岳本就是个宠女儿的,见此哪能忍得下这口气,问明原因之后就将那小流、氓找出来狠揍了一顿。
那小流、氓没偷着腥反而被痛揍,自然是不甘心的,直接扬言自己老爹是承恩公的亲信,一定要让伍岳一家好看云云。
那小流、氓的老爹,就是这次来求见萧靖北的承恩公心腹张管家。
“小人那时候还做好了被承恩公府收拾一顿的准备,没想到承恩公府后来却对此事不了了之了,也不知道是为何。”伍岳有些不解地道。
虽然并不知道那张管家后来为何没为他儿子出气,但经此一事,伍岳对这位张管家那可是印象深刻,所以方才第一眼看到张管家,他就认了出来。
但是显然,他记得张管家,张管家却半点也不记得他了。
不过这样也好,麒麟卫重新凝聚的事现在还无人知道,既然张管家不认得伍岳了,这件事自然不会就此暴露出去。
是的,萧靖北以为,张管家之所以会选择不了了之,只怕也是调查到了伍岳那麒麟卫的身份,周家这些年可一直没放弃在安国公府寻找玉麒麟,说不定,当时的张管家就是顾忌着麒麟卫以后若是落入承恩公府,他们会变成一家人?
想到这个可能,萧靖北眼中没有一丝温度。
至于说周泰的亲信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原因无非只有一个,盗卖官粮案,承恩公府也牵涉进去了。
承恩公府本就野心不小,这些年又生出一个希望过继嗣子给皇室的念想,盗卖官粮案涉及范围如此之广,他们不伸手参合才奇了怪了。
早在之前的调查之中,萧靖北就已经发现这一点了。
这些天承恩公府一直没人来找他,他还以为承恩公府是自知与萧家结下的梁子不可化解,所以识趣的没有凑到他面前来,没想到周家人还真有脸来见他。
萧靖北本想叫人直接将那张管家丢出去的,不过转念一想又改变了主意,“把人带进来吧。”
他倒要看看,周家人来此是想威逼,还是利诱。
伍岳应声退下,然后将张管家带到了萧靖北会客的一个小厅里。
张管家年约四十五六,身材适中,长着一张看似温和的脸,但在那温和之余,眼中又不时透出些精光来。
进到厅中,他先是向着带他过来的伍岳点了点头以示感谢,然后才对着萧靖北行了一礼,“小人见过安国公世子。”
萧靖北冰冷的唇轻轻扯了扯,道:“这位便是承恩公身边的张管家了吧?”
张管家一怔,他这还没自报家门,萧靖北怎么就知道他的身份了?
虽然不知道萧靖北是从何得知的,但张管家本来也准备要道明身份的,所以闻言轻轻点头。
“那么,不知张管家这次来,是要见安国公世子,还是要见奉了皇上之命在此查官粮盗卖案的萧靖北?”
张管家沉默了。
安国公世子与萧靖北自然是一个人,但这两个身份,对承恩公府,却有着不同的意味。
张管家能成为承恩公周泰的心腹,自然不是因为他的年纪够大,他本以为自己出面对付萧靖北这么个后进小子已经绰绰有余了,可如今连话都还没说上一句,就已经被萧靖北压了一头。
但是,张管家心里再怎么翻腾,他也不能不回答萧靖北的话。
“小人自然是要见查官粮盗卖案的萧世子。”张管家道。
萧靖北抬头,一双寒意十足的眼紧盯着张管家,“张管家该知道,就冲着你是周家出来的人,我就可以直接让人将你丢出去,所以,周家,想用什么来说服我?还是说,周家天真到什么代价都不想付出?”
以周家与萧家的关系,周家这次既然会求上门,就已经表明周家在盗卖官粮一事上牵扯极深,甚至指不定周家就是拿大头的。
一旦萧靖北将调查结果送到宫里,哪怕承恩公是赵天南的亲舅,只怕暴怒之下的赵天南非但不会手下留情,还会直接拿整个承恩公府来杀鸡儆猴。
这并不是不可能,以往有太后在宫里帮着周家周旋,赵天南待承恩公府才多有包容,如今赵天南连太后这个生母都能禁于慈宁宫,一个牵扯到贪腐案之中吞了不知道多少银钱的舅舅,又怎么会被赵天南轻轻放过?
就是因为想明白了这一点,周泰才会在明知道萧靖北不待见周家的情况下,将心腹张管家派了来。
张管家又是一窒。
他原本是想一点点抛出周家的诱饵与萧靖北谈条件的,可现在萧靖北这样一说,他若是还按照之前的想法来做,萧靖北会不会不耐烦得直接让人将他打出去?
略作思索了之后,张管家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说出承恩公给的底限。
“萧世子,既然您是明人,那小人也就不说暗话了,周家确实牵扯到了这次的盗卖官粮案里,不过我家老爷也是被那心怀不轨的人诱骗了,才会做出这种糊涂事来。”张管家道。
至于他所说的话,萧靖北信不信,他也没功夫理会了。
“是以,小人临行之前,老爷就已经给过交代,只要萧世子手下留情,周家愿意将这些年从官粮里得来的银子,分出一半奉上给萧世子。”
张管家说完,眼中隐含着期待看向萧靖北。
萧靖北自然是不会信什么周泰是被诈骗了才会牵扯到官粮案这种鬼话,恐怕当初周泰在发现有利可图之后,是恨不得一口将其中所有的利益都塞进腰包里吧。
至于,张管家所说的那一半……
“既然承恩公也是为有心人诱骗才误入其中,那为何,承恩公不主动到皇上跟前禀明此事呢,以皇上与承恩公的舅甥之情,若是承恩公肯把这些年的不法所得尽数献于皇上面前,皇上又岂会为此动怒?”萧靖北平淡地扫了张管家一眼,如此道。
张管家简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说承恩公是舍不得那大笔已经到手的银子,还是说承恩公与皇上的关系早就已经极为不睦了?
好在,张管家只尴尬了这么一小会儿,萧靖北就很体贴的出言给了他台阶下,“张管家莫怪,我也是开玩笑的。承恩公既然有诚意拿出一半来,那我也自然是愿意替家中夫人赚些胭脂水粉钱的,这件事,我应下了。”
因“夫人”二字而想到许久不见的凤止歌,萧靖北的神色都瞬间柔和了许多。
张管家却只以为萧靖北这是被周家给的报酬所打动,心下跟着一松,面上也多出几分笑意来:“既然萧世子点头,那以后世子与周家也算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了,希望这次的合作不要出什么纰漏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