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在离开前,我最后看了一眼河面,之前那块木头已经飘到几十米外,隐约中,我看到一个小个的东西从上头跳进了河里,指不定真的是爷爷所说的狐狸。
  回到村里,牛绢又开始唠叨个不停,爷爷和我压根就不理睬她,只当是有一只野狗在乱叫。
  她吵闹了一阵,似乎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嚷嚷着让那恶鬼去找她,千万别客气,她一定好酒好菜招待。
  我是真的对她服气,虽然说不知者无畏,但她这也太大的胆了。
  不等夜晚到来,傍晚时分,天色暗了下来,爷爷和往常一样与村里的老头在屋前闲谈,我捏着妮儿送我的手链坐在门槛上,心里胡乱想着一些事儿。
  突然一声惨叫从不远处传来,所有人都停止了言语,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我也伸着头望,声音似乎是从牛家传来的。
  “怎么回事,牛家那个铁娘子扛不住了?”一个老头半开玩笑地说。
  其他几人都笑了,唯有爷爷没有笑,眼睛盯着牛家那边。
  也就五六个呼吸的功夫,牛绢仓皇跑了过来,满脸惊恐地喊:“二爷啊,我的亲二爷喂!”
  她身高至少一米七,身体壮硕,此时奔跑过来,可谓波涛汹涌,几个老人互相使眼色,妥妥的老色胚子。
  “你瞎吵吵什么,见鬼了?”爷爷站起身来,沉声问。
  牛绢啪嗒一下就跪在了爷爷身前,抱着他的大腿喊:“二爷,我错了,您老是真的为了我好,是我错怪您了!”
  爷爷连忙让她起来,说自己还没去呢,受不起跪。
  她听爷爷说出这话,只得起身,不过眼眶打转的眼泪,此刻也是忍不住了,哗啦留了出来。
  好一番言语,我们才知道,她不是见鬼,而是做噩梦了。
  最古怪的是,噩梦里吓她的不是柳姐,是她爹和祖父。
  牛绢哭丧着脸,一句一顿道:“他们在梦里教训我,说我不便事理,让我醒了给您老赔礼道歉。”
  看她脸上的表情,我能够猜到她梦里梦见的东西肯定很吓人,否则不会让她一个铁娘子低头认错。
  村民们都觉得稀奇,一人一句问着牛绢是怎么回事,她哎呀一声,像是有许多话要说,但不知道用什么话说出来才能让别人明白,最终在地上连跺几脚。
  “绢啊,你这怎么做个梦就哑巴了,你爹抽你耳刮子了?”一村民笑着问,大有幸灾乐祸的意思。
  牛绢气急败坏,指着这人鼻子就骂:“你说些什么呢,信不信我爹晚上去找你!”
  那村民连忙闭了嘴,不再多言。
  爷爷压了压手,让她进屋里说话,似乎有些疑惑,直到坐在桌前,眉头都紧皱着。
  “仲谋,你去拿一个锦囊来给她。”爷爷朝我低声喊了一句。
  我点头,去到里屋,从神台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锦囊。这东西是爷爷平日里准备的附身符,里面装了符纸和香灰等物件。
  将附身符递给牛绢,她双手接住,连连朝爷爷感谢,嘴里那个“二爷”,喊得比亲闺女还亲切。
  牛绢离开后,爷爷摇头,低声说:“这给牛绢托梦的人,肯定不是她爹,他们就算还没走,也一定对我恨之入骨,不会说让她来感谢我的话。”
  “您老是说……柳姐在吓她?”我沉声问。
  爷爷眯起眼,叹息一句:“应该就是了,柳姐还是不愿意放过我们,要开始动手了。”
  ……
  天暗了下来,牛绢和牛花儿到了我家里,老老实实坐在长凳上,各自抱着一个枕头,墙边则靠着凉席。
  爷爷有些好笑,看着她们问:“你们这是做什么,到咱这里避难呢?”
  牛花儿埋下头,不敢说话,牛绢脸上也满是不好意思的表情。
  好一会儿,牛绢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五毛钱,递向爷爷。
  “借宿费,二爷您先接着。”她挤出笑容:“等原儿回来了,我再让他多给点。”
  听到这话,我心中有些动容,想着她俩都是女人,种地打鱼都不会,牛大哥死后,都是牛绢隔三差五走几十里地,去镇上打零工赚的一些小钱凑合过日子。
  不曾想爷爷却是十分老辣,低声说:“别当我不知道,牛原这些年当学徒不可能没攒下钱来,他走之前肯定留了一些给你们。”
  牛绢脸色一变,咬了咬牙,正要把手往怀里摸。
  爷爷摆手,让她别慌,现在还没到她出钱买命的功夫,安心去我房间里休息。
  牛绢有些不敢相信,爷爷不容她多言,催她和牛花儿到我房间里去。
  随后我和爷爷一起在客厅打了地铺,因为天气不冷,草席铺在地上,在周围撒一圈雄黄粉避免蛇虫爬上来就完事了。
  外头闲聊的村民们已经早早散去,虽然没几个人脸上带着愁容,但有恶鬼要来作祟的事情已经人尽皆知,他们想必回家也要提防。
  到了关门闭户的时间,我站在门前,心中对爷爷的安排有些不安。
  “真的不关门吗?”我侧眼看向坐在椅子上的爷爷。
  他摇了摇头,沉声说:“该来的总会来,逃是没用的。”
  我端一个小板凳,就坐在门前,将爷爷给我的白烛点燃。
  晚风习习,烛火摇曳,对面村民家门口的大树沙沙作响,突然一个倒挂着的人脸出现在我视线中。
  只见这人脸尖嘴猴腮,正是之前给牛家人办过事的黄清!
  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我顺着往上看,发现他的脚没有倒挂在树枝上,而是脚底贴着树干,比蝙蝠还强一头。
  第27章 迷雾
  “爷爷,这……这里有人挂在树上!”我侧脸往屋里喊了一句。
  屋内没有声音,忽然一股风吹来,卷着一些沙尘,让我不由眯起了眼。
  突然眼前一黑,我有些发懵,屋里的灯灭了,一点光亮都没有。
  我连忙去护住身旁的蜡烛,乖乖,刚一伸手,就和一只手撞上。
  “谁!”
  我身体往后缩,拿起蜡烛,藏在身侧。
  火光能够照射到半张脸,黄清嘴角有着古怪的弧度,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哭。
  “你这骗子,还敢露面!”我找了个由头,猛地一脚踹过去。
  爷爷曾告诉我,遇到啥事都别怕,揣着明白装糊涂,鬼都能骗过。
  这一脚,直接中了黄清的腹部,他往后连退数步,倒在了黑暗中,我只能借着微弱的火光看到他的鞋底。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这鞋底污秽不堪,还破了一个洞,像是从土里挖出来的烂鞋!
  我心里发慌,侧身往屋里靠:“爷爷,您老在屋里吗?”
  依然是没有回答,我侧身迈步,刚要迈进屋里,就感觉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差点没吓得叫出声来。
  只见一只枯槁的手骨就在地上,而也在这个瞬间,周围迷雾摇晃,蛙声时不时响起,我脚下平实的土地变得泥泞,赫然是村外靠近河边的一个沼泽地!
  我脑袋有点懵,用手重重拍了拍,左右查看,确定自己确实在沼泽地里,特别是我的下半身,泥污蔓延到腰间,显然刚才我还淌过了什么半人高的地方,才导致身上这番模样。
  突然,地上的黄清摇晃站起,歪着脑袋看我,当他眼睛瞥到烛光时,脸上便显露出又怕又喜的表情。
  我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把蜡烛往前探,他顿时抬手挡住眼睛,往后猛退,啪嗒一下,摔在了一个泥坑里。
  看这是一个好机会,我连忙侧身往沼泽地外跑,还没跑出几步路,后方传来大喊,正是黄清在后面对我紧追不舍。
  怕蜡烛熄灭,我速度不敢跑快,结果一直手骤地搭在了我肩上,急促的声音响起:“等……等等!”
  我愣了一下,敢情好,鬼还会开口说话。
  就在我准备侧身一脚踹过去时,他察觉到了我的意图,连忙喊:“小祖宗,你别踢,救救我!”
  我不由停下步伐,侧眼看向身后,只见满面泥垢的黄清看上去顺眼了许多,一脸焦急地说:“我被困在这个沼泽地里了,小祖宗你救我出去吧。”
  像是有什么东西钻进了脑袋里,我这时才想到自己在家里的时候,喝了一碗爷爷烧的符水。
  “三清祖师,诸仙开道,清眼闭神请仙人……”
  爷爷的念词如同在我耳边,我看了看自己的手,往胸口一插,穿过去了!
  我顿时明白过来,敢情好,现在我已经没有肉身,是在用魂魄给身陷囫囵的黄清引路。
  “你跟紧我。”我沉声说,手里护着蜡烛往前走。
  约莫走了五六分钟,迷雾越来越浓。
  我身后黄清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低声说:“小祖宗,你走的这路是对的吗,为什么这么久还没出去?”
  没有理会他,我能感觉到腰间有一条绳子正拉着我,只要顺着它走,就不会有错。
  可走着走着,前头浮现出一个人影来,还不等我看清,黄清就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喊了一声“快跑”。
  我皱起眉头,仔细去看那人影。
  白雾飘开,一个身上破烂不堪的中年人狰狞地笑着,手里扯着的,正是一条笔直牵在我身上的红绳!
  下意识中,我也想跑,但现在能跑到哪里去呢,引路的红绳被这怪人扯在手里,逃了也只是在迷雾里打转。
  我大步往前,身后黄清大喊:“小祖宗,你疯了,往枪口上撞啊!”
  那怪人似乎也感觉新奇,笑着张开了嘴,一些鱼虾从它嘴里冒了出来。
  “你是何人,为什么要在此作乱?”我冷声说,昂着头。
  它呵呵发笑,指着自己的脸。
  很快我就看到,它半张脸上的淤泥和烂肉掉在了地上,一个满是皱纹的脸浮现出来,和牛大哥很像!
  我心中一动,猜想这人指不定就是牛大哥的父亲。
  “你为什么要为难我们,我和爷爷都在帮你们牛家。”我连忙说,心里底气十足。
  它确实笑着摇了摇头,看着我说:“二哥教出来的孩子果然不同凡响,还敢和我正面叫板了。”
  不等我问,它喝了一声:“老子当年救过二哥的命,你们整个孙家的命也跟着被我救过一次,现在你们无论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我被它这一喝吓了一跳,不过知道现在气势比什么都重要,千万不能虚。
  “不管你以前做了什么,现在你已经死了,就该入土为安!”我也大喝,身体挺立,跟要打架的公鸡一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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