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节
裴宸平定下呼吸,走过去弯腰把照片递给他:“我们都喜欢你凶巴巴的样子,明天别学那该死的礼仪了,就算我们不懂礼貌又怎样?外面那群人屁都不敢放一个。”
安子墨接过照片,慢慢把额头抵靠在裴宸肚子上,就像是卸下铠甲的小老虎,充满无力与委屈。
他不自在地撇了撇唇角,蹲身把人搂在怀里,“所以……你要不要和我们出去玩儿?”
“嗯。”
“天才班呢?”
“先不上了。”
得到回答,裴宸笑着揉乱安子墨头发。
今天过后,安子墨恢复往常,礼仪课还在上,但没像原来那样偏执。他白天上学,晚上教导孙子们的功课,星期天便和家人们出去玩儿,日子过得充实。
安子墨每天晚上都会去墓地和安想说会儿话,长高了会说,拿到小红花也会说,就连裴宸考试不及格也会告诉他。
转眼入夏,他对母亲的思念蔓延到骨子里。
但是安子墨知道……死去的人回不来,就像融化到地里的冰雪开不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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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安子墨没去上学,被裴以舟拉着去了一个地方。
他也没说去哪儿,直到抵达目的地,裴以舟才凝神叮嘱:“待会儿我们去见安彦泽,见到他后不要说话,记得听好他的心神,不要错过任何细节。”
安子墨聪明,顿时领会裴以舟意思。
这几个月来裴以舟一直暗中调查着安彦泽,如今登堂入室想必是查到了什么。
进门后,父子俩被带到会客厅。
不多时,安彦泽从书房过来。
“不好意思,处理了一个工作电话,让裴董久等。”
安彦泽穿着舒适的休闲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银边眼镜,一副衣冠禽兽的模样。
“裴董能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光临寒舍,实在令人意外。”
裴以舟毫不在意男人的冷嘲热讽,面色冷淡地看着他,不多会儿说:“我妻子呢。”
他直接开口,让在场两人都惊了。
安彦泽维持着脸上的讶异,“裴董,你是不是搞错了?”
裴以舟直接把带来的文件丢过去,“你的妹妹安想因血液过敏而去世,几天后尸身被你带走销毁。可是很奇怪,安总当天烧毁的竟是太平间的一具无名女尸。”
裴以舟目光灼灼,像是要将他灵魂烧尽,语气更是凌厉逼人:“安总,你我二人都知道我妻的身份,如此隐瞒毫无意义,所以……我妻子呢?”
第89章[捉虫]
他不屑与人周旋, 眼底满是犀利。
要是别人肯定会被裴以舟唬住,然而安彦泽不是普通人,他笑得浅淡, 银边眼镜下的双眸微微弯起,瞳里没有笑意, 冷冷淡淡。
“抱歉裴总,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安彦泽扫了眼桌上文件,“虽然不明白你们怎么知道的安想,不过有一点要澄清,我妹妹的确死了。当初她还吊着一口气,我叔叔不愿意养着一个活死人,于是想将她直接埋了。安想怎么说也是我妹妹,我做不到冷血无情,于是只能找无名女尸替着。不过很可惜, 想想没支撑多久就……”
他欲言又止,轻轻叹气。
“我还有事, 不便多留裴董。”安彦泽起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裴以舟今天也没指望问出什么, 没有逗留,带着儿子直接离开。
车子行驶一段距离,他才问:“怎么样,听到什么吗?”
安子墨拧眉摇头, “没有, 什么都没有。”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若人心口不一, 就算表面装得再好看, 内心也会出卖自己的真实想法, 可是安子墨偷听半天也没听出一个所以然。
他有些颓废, 原本生出的希望骤然陨灭。
裴以舟看出安子墨的失落,摸了摸他的头:“安彦泽城府极深,他没想法恰巧表示他有想法。这段时间我会继续派人盯着。”
安子墨很是惊讶:“你在找人跟踪他?”
“嗯。我怀疑你妈妈被他藏起来了。”
安子墨惊得倒吸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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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
位于a城郊野的一栋宅院里传来响动。
男人急促的脚步声回荡在阴暗的走廊里,他走得急,身形却不乱,然而眉眼间的迫切还是出卖了他的耐心。
“醒了?”
“是。”
“情况怎么样?”
“没什么反应。”
男人和血仆一问一答,再也没有多余交流。
走廊已到头,入眼处是一扇门,这扇门常年紧闭,如今开了一条小小的细缝。
安彦泽深吸口气,步伐倏然缓慢沉重。
他抬手松了松领带,骨骼分明的手掌缓缓推开房门。
月光倾泻与壁灯交合,女孩坐在光影交界处。
她很瘦,以至于让那件吊带裙显得宽大,露出在外的四肢苍白纤细,毫无血色,感觉轻轻一拧就能断掉。
安彦泽心脏收紧,攥着拳头调整好呼吸,慢慢走过去到床边。
刚从昏迷状态走出来的安想思维迟缓,好半天才僵硬扭头看了过来。她目光空洞,许久才找到焦距。
安想头发已经很长了,蓬松及腰,被发丝包裹下的脸蛋娇小。这张脸和人类躯体起码七成相似,因为常年卧床的原因没有生气。因为她有着血族的特殊体质,加上安彦泽定期为安想提供营养,所以肢体并没有萎缩,除了瘦点外看起来和原来没什么两样。
安彦泽知道安想的思维还没有完全清醒,他起身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揪过人类仆从,五指竟直接穿过仆从心脏。
“啊啊啊啊啊——!”
仆从痛声尖叫,不住挣扎。
安彦泽在夺取他人生命时要遭受双倍痛苦,他闷声不吭,手臂用力一拉,一颗金色的光球被他紧握掌中。当安彦泽的手从仆从心脏脱离时,胸膛位置完好无损。
仆从吓呆过去,瘫着身子一句话都不敢说。
那颗小光球是人类仆从的十年寿命,还有健康,活力,气运。他搀扶起安想,把光球顺着安想的嘴巴喂了进去,这些年安彦泽都是这样为安想延续着生命。
他不在乎仆从损失了几年寿命,也不在乎自己承担的能力反噬,他只想安想活下去,哪怕希望渺小,他也不想放弃。
还好,他成功了。
吞下光球的安想肤色逐渐红润,眼睛里慢慢亮起光。
“……裴以舟。”
她第一句话叫了他人名字。
安彦泽垂眸,神色晦暗不明。下一秒,他的手掌放在安想头顶,紧接着额心抵额心,以血族自带的能力封印了安想在人类世界的所有记忆。
她昏昏沉沉,闭眼昏睡在安彦泽怀里。
昨晚这一切,安彦泽小心放倒安想,目光轻飘飘落在仆从的身上。
仆从似有觉察,摆手后退:“先生,我、我什么都不说……”
“先生别杀我,先生……”
她哀求不断,安彦泽起身逼近,从暗影走出的身影宛如摄魂夺魄的恶鬼。
“不要……”
“先生不——”
咔嚓!
安彦泽没有片刻犹豫的拧断仆从脖子,下手毒辣又干脆,死去的女人歪歪扭扭倒在地上,脑袋以诡异的角度扭曲。
他掏出手帕擦拭着指尖,抬眸看向管家:“处理掉。”
管家轻车熟路拉住仆从左脚,拖着她向外走。
室内寂静,安彦泽安静思考。血族每一百年可以封印一次记忆,不过也不是完全封印,如果让失忆者不住接触原来的对象,很有可能会重新恢复记忆,如若恢复,他没有第二次机会再次接触到安想。
安彦泽心里烦躁。
他不想让安想接触裴以舟,更厌烦那个讨人厌的孩子,哪怕他们现在撇清关系,他也必须杜绝安想再次和那家人碰面。
安想睡过去好一会儿,她陷入浑浑噩噩的梦境,梦境里有狰狞的父兄,狼狈的自己,难听的嗤笑,风声疯狂在耳边咆哮,她很难受,一下子醒了过来。
堂哥的眉眼近在咫尺。
安想觉得这张脸有些陌生,甚至由内而外产生排斥,她支棱起身子,不由自主往后面靠了靠,然后打量起周边环境。
这是一间全封闭的房屋,只在头顶开了一扇小小的天窗,微弱的阳光从上面洒落。房间摆设陌生,都是没见过的样子。安想头疼又四肢无力,很快又躺倒回去。
她记得自己吃了放在窗台上的一碗粉丝汤,纸条上有安彦泽的署名。安彦泽经常给她做吃食,加上味道熟悉,安想便也没有怀疑地吃下那碗汤,然后……过敏昏厥,堂哥们乌泱泱闯进门,对她一阵嘲笑。
然后……
然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想想?”
耳边传来男人嘶哑的声线,她一回眸对上安彦泽充血的双眸。
“想想醒了?”
他眉眼温润,笑起来更甚。
若是以前安想一定会毫不犹豫扑过去和兄长亲近,可是现在骨子里总有种莫名的抗拒。
她皱着眉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