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渚晗派了马车让青鸾青冥先送他回厉王府,并亲自送阮伊箬他们到了宫门。
  阮伊箬和燕藜拒绝了渚晗派马车相送,让燕卫留下一匹马,便遣走了一应人等。
  等燕卫全数出了宫门,阮伊箬才转向渚晗道:“渚晗,这次出来太久了,都不知道魏府的那群孩子会不会闹得鸡犬不宁。是以,我们明日便启程回溯原,你不必相送。”
  “好,省得到时候舍不得你们走。”渚晗脸上依旧是他一贯的淡然,嘴角永远都是那好看的弧度。
  “呵。”阮伊箬轻笑出声,为他难得的调侃,而后不无忧心的道:“想来大雪封路,渚郁失利的事应该还没有传到日暮去,春雪融化之时,他应该会带兵前来,到时候说不定会恼羞成怒攻打大楚。这一仗,如果他日暮要打,是怎样都避免不了的。你要派人时刻关注衢关,做好应战的准备,我和燕藜商量好了,此次回去,将溯原的兵力抽调十万协同你们镇守衢关,一应的费用,我们大燕自行负责。还有,大楚人尚武者少,现有的军队并无实战经验,即日起,最好多加强体能训练,提高他们的体质。只要你愿意,厉王会帮你的。”
  “关于日暮,我知道迟早会有相抗的一天。就算渚郁得了帝位,就算他和那日暮二皇子有协议在先,大楚也是不可避免被铁蹄践踏。至于大燕的十万军队,我接受。不过一应费用,由我大楚全全负责。”
  阮伊箬点了点头,道:“也好,时刻保持联系吧,有事情派人到溯原找我,短时间里我是不会离开溯原的。”
  “嗯。”
  “那保重!”阮伊箬说着翻身上了燕卫留下的一匹马。
  燕藜正欲上去,渚晗叫道:“燕藜,谢谢你。”
  燕藜知道他指的是军队的事,挑眉道:“不谢,不就是一句话么?”
  “呵,我永远都学不会你的洒脱。”渚晗低笑。
  “那是,我燕藜是独一无二的!”燕藜得瑟得不得了,说话间已翻身坐到阮伊箬身后。
  “燕藜——”渚晗看了看阮伊箬,视线再转向燕藜,改为传音道:“好好待她!我的心思你是知道的,如若你哪天负了她,我会放弃一切带她走。”
  燕藜愣了愣,而后哂笑着传音道:“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那就好。”渚晗亦笑得释然。
  “走了,不送。”燕藜狠夹马腹,极尽潇洒的向渚晗挥着手。
  出了宫门,阮伊箬问道:“你们刚才在说我什么坏话?”
  “我的宁儿这么好,哪有坏话可讲?”
  “正经点。”
  “他要我一定要让你幸福。”
  “就这样?”
  “嗯。驾——”
  大楚军队不善战是真,然而苍莽大陆之上,三十六年无战争,各处都无实战经验,此一战,我大楚未必会输!
  宁儿,溯原既是你的安身立命之地,我渚晗愿与燕藜一起为你守住那一片安宁!
  阮伊箬等人离开的第二日,渚晗便在他的御书房草拟了诏令。
  一月二十日,新皇宁帝颁布诏令,大致将日暮与渚郁的秘密协议告知了全楚百姓,百姓到这时才知道去年年末的夺嫡之战原来隐藏了这么一层因由!
  日暮野心大白于天下,全楚百姓愤慨不已。他们大楚不善战,不等于他们可以全然的坐以待毙!
  楚日即将开战,此一战注定无可避免。既然无可避免,那么就全力应战!
  一时间,大楚的热血男儿竞相参军,那沉寂了数十年的血液沸腾了起来,大呼抛头颅撒热血也要将日暮军队赶回北地去。
  二月六日,刚回到溯原的燕藜,还未脱去一身疲惫,立马赶赴溯原驻军军营,取出皇帝令牌,认命溯原新任城守将军郭旭为协楚大将军,副将陆士康为协楚副将,带领驻守溯原的十五万军队中的十万大军,即日奔赴大楚衢关,助楚伐日。
  回到魏府,燕藜洋洋又洒洒写了几页纸,将目前楚地的情况极尽详尽的书写了下来,交由燕卫马不停蹄送回大燕。
  三月二十日,燕军抵达衢关,与衢关原有的守军一起,检查与修葺城墙,做好一应应战的准备。
  衢关的百姓在看到新皇的诏令后,早早将衢关的妇孺老人转移到了相对安全的城镇,壮年男子全数上山开采石头,砍伐树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作准备。石头、滚木堆满了城头,外城的广场上也是堆得满满的。
  四月二十七日,斥候来报,日暮大军在红夕河对岸安营扎寨,目前已经过了红夕河、楚玉关,前往衢关而来。
  五月三日,日暮二皇子率领四十万大军兵临楚京的衢关之下,那阵容,浩浩荡荡,竟是望不到头。
  暮千雨手下将官手拿渚郁的的令牌,安坐在马上,傲慢的睨着城墙之上的一身戎装的男子,在城下高喊着:“快开城门,我-日暮军队借道前赴溯原,攻打大燕。”
  厉王一身鎏金铠甲,在阳光的映照下,周身泛着一片金光,那高大的身躯,如若一塑雕像一般,立在城头之上,敛了平日大而化之的性格,多了分沉稳与镇定,看上去无比的威风凛凛。
  青鸾青冥亦是腰胯大刀,侍立在厉王两侧,一身青铜铠甲,让他们看上去英武非凡。
  厉王乍听了城楼下的喊话,竟是惊诧不已。
  他们竟然还没得到楚京惊变的消息么?也是,北地冬日极寒,鲜少有人会在冬日里前往,是以消息封闭也不无可能。如此甚好,那就杀他个措手不及!
  “拿弓来!”厉王声音中不带一丝感情,与平日的他简直是判若两人。
  青冥接过旁边小兵手上的大弓,双手奉上。
  厉王张弓、搭箭、拉弦,一张大弓被他拉到极致,瞄准、射击!
  那城下喊话之人没想到会是这样结果,瞪大双眼,张着嘴,立在马上,看着那朝他快速射去的箭矢,竟是忘了要躲开。
  下一瞬,羽箭射进他的口腔,直穿透他的后脑。
  马上之人那凸出的眼珠,昭示着他的不可置信。“嘣”的一声跌落在地上,顿时灰尘飞溅,在阳光下亦是看得非常的清楚。
  暮千雨骑马立在队伍的最前端,脸上那血色的“x”分外的醒目。见了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当下便意识到渚郁已失利。满脸豫色的大喊道:“快后退,退到安全的地方。”
  四十万人的队伍霎时骚动起来。
  然而人数太多,后面已被堵死,前面的骑兵欲往后退,却不是说退就能退得了的。
  厉王大手一挥,早已准备好的三百架投石机立时发挥功用,第一拨巨石如流星一般的直朝城下十丈外的敌人投去。
  战争终究在四国相安三十六年后的五月三日未时拉开了帷幕。
  十丈之外,巨石打在人群中,鲜血迸溅,脑浆迸裂,哭喊之声震天响,原本整齐的队伍,一下子被冲乱。
  暮千雨见不能后退,思及前面不是投石机的有效射程,于是便往城门驰去,骑兵们纷纷效仿。嘴里还惊慌的高喊着“保护好二皇子”。
  然而,厉王早看准这一点,一声令下,弓箭手立马上前,羽箭似雨点一般直朝敌方射去。
  又是无数英魂命殇羽箭和铁蹄之下!
  暮千雨再是顾不上马蹄是不是会践踏到同胞身上,上万的战马在一拨又一拨的羽箭之下,全数朝身后退去。
  哀嚎、嘶喊、痛呼、哭泣、战马嘶叫声、兵器跌落地上的声音、羽箭穿透皮肤的声音、铁蹄践踏到身体上发出的“噗噗”闷声……
  各种声响交汇,响切在平阔的战场上空,奏起了一阙凄厉绝然的乐章。
  厉王再次下令,又一拨的巨石投向骚乱的人群之中……
  仅此一刻,日暮军死亡两万多人,受伤五万多人。衢关外,犹如修罗地狱一般,鲜血染红了战场,尸体堆砌成了小山。
  而大楚至此却没损伤一兵一卒,此战绩在战争史上无可谓不辉煌。
  燕楚联军莫不是士气大振,打开城门,厉王亲自带兵出战,大军乘胜追击,又斩杀了三万余人。
  日暮军仓惶逃至红夕河对岸,烧毁浮桥,才止住了楚燕联军的步伐。
  六月十日,暮千雨休身养息,再次带着剩余的三十万军前往衢关喊战。
  厉王按照阮伊箬支的办法,按兵不动,伫立在城头,任凭日暮军怎么叫骂也不开城门,等他们走到投石机能投到的范围,便下令以投石机迎击。
  暮千雨莫可奈何,就这样和楚军僵持着。
  六月十九日,燕藜亲自带着燕卫迂回到了红夕河日暮大营,烧毁了日暮大军粮草,捣毁了日暮大营,再次烧毁浮桥,阻止了日暮军回日暮的后路。
  日暮大军这才沿着红夕河下游,往乌兹方向转道回北地。
  此一战,历时一个半月,以日暮败北而宣告结束。
  一骑健硕的黑马避开行人,疾驰在溯原的文安大街之上,马上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少年眉眼突出,鼻梁挺拔,容貌极其俊美,那嘴角微微上翘,脸上亦是掩不住的兴奋的色彩,略微给他白皙的面颊上渲染了一抹酡红;一头短发飘飘翻飞,只在后脑留了一小撮以黑色缎带随意的束了起来;一袭黑色劲装短袍,背上交叉背着两把溜黑刀鞘的武器。说它是剑,却比剑短,比剑窄,说它不是剑吧,却又和剑的样子差不了几许。
  混不在意旁人投来的好奇的目光,径自打马前驰。
  眼见着前方不远处的朱漆大门旁那两只大红灯笼上龙飞凤舞的“魏”字,少年的嘴角越漾越大。待看见门口停着的五六匹骏马时,又不悦的撅了撅嘴,咕哝道:“这群家伙,竟是比我快到了家。”
  当下狠夹了下马腹,骏马得了令,直朝那大门蹿去。
  马还未停稳,少年便迫不及待的跃下马来,利落的栓好缰绳,解开挂在骏马上的一只极大的包袱。
  少年将包袱提在手上,往洞开的侧门冲了进去,隐约可以瞧见里面是一只亮黑漆的木头盒子。
  越过中庭,穿过一个满是文竹的花园,堪堪来到大厅之上。
  厅里早是聚集了十多个年纪皆是在十一岁至十五岁的少年和女子。
  一个与他打扮差不多的少年嬉笑着走到他跟前,拍着他的肩膀,道:“阿衍,你比我们慢了一步啊。”
  被唤着阿衍的少年嗤道:“小十三,得瑟什么?你可是比我近了几个时辰的路程。”
  “嘿嘿,那倒是。”少年涎笑着说:“不过你的马速可比我快,算起来咱俩不相上下。”
  “没人受伤吧?”阿衍看了看众人,担忧的问道。
  “衍哥,也不想想咱们是谁训练出来的,哪能那么轻易就受伤?”说话的是一个可爱得不象话的女子,语气中满是骄傲的色彩。只见她五官秀气,唇红齿白,一头秀发松松垮垮的以绿色缎带束在脑后,一身淡绿色的劲装短袍,式样和男子身上的袍子如出一辙。
  阿衍淡笑着,怜爱的揉了揉面前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女子的头发,道:“没受伤就好!公子说了,任务完不成不要紧,关键要顾好自身安全。还有,小七,万不可骄傲自满。”
  女子吐吐舌头,俏皮的笑道:“呵呵,知道了。”
  厅堂的中央,一绺排开了七个清一色的亮黑漆盒子,阿衍将手上的包袱解开,把盒子取出来,亦排了过去。
  这时,一女子清约的声音响起:“大家辛苦了。”
  众人欣喜的朝声音的源处望去,齐声答道:“公子,一点不辛苦。”
  偏门之处,一只纤手撩开偏门的珠玉门帘,一抹白色身影翩跹走到大厅里。
  只见她五官细致、皮肤莹润洁白、脸庞绝美,不施粉黛却清丽脱俗,如瀑的青丝随意披泄在身后,身形高挑,一身白色的居家棉袍松松垮垮的罩在身上,飘渺至极,让人疑是神仙降临。
  望着女子,众人怎么也瞧不够似的,不愿挪开眼睛。
  女子立在那一绺的黑色盒子跟前,望着这些盒子,嘴角是一丝不易发觉的讥笑。
  “魏衍,还有谁没回来?”看着八个盒子,女子薄唇轻启。
  魏衍眼光在周围游移了一番,才道:“公子,娴儿还没回来。”
  “哦?”女子心下疑惑,却面色如常,淡淡开口道:“没道理啊!她应该是最先回来的才对。”
  话音才落,院外一容貌脱俗的紫衫女子闪了进来,但见她眼角微微上挑,脸上因为赶路微微泛红,为她绝佳的脸庞平添了一分妩媚。她看起来虽是弱不禁风,手中拎了两只笨重的包袱,竟然还是一派轻松的模样。
  “公子,我确实是应该先回来的,但是遇到点状况,拖延了一点时间,不过还好,幸不辱命!”娴儿巧笑倩兮,声音亦是清婉至极。
  女子负手而立,看着她手中的两只包袱,淡笑着道:“不错,竟是超额完成任务。只是不知道另一个是谁?”
  “嘻嘻。”娴儿俏皮的笑道:“公子看见定会惊喜的。”
  “哦?我倒要瞧瞧看是怎样的惊喜。”女子挑眉道:“把盒子全数打开。”
  魏衍接过娴儿手中的包袱,排放在地上,一一将盒子打开来。
  十颗头颅就这样呈现了众人的眼前,虽是恶心不已,众人却没有一丝异色,仿若司空见惯一般。
  这些,全是邓州各个郡县的贪官污吏,他们,都死有余辜!
  女子动作潇洒的一把抽出魏衍背上的短刃,由左至右,一个个的挑着头颅上的发髻查看起来。
  有的因为时间久了,已经有些微的腐烂,细闻之下,有丝淡淡的腐臭味溢出,女子置若罔闻,依旧仔细的查看着。待看见最后一个盒子的时候,女子隐隐觉着有些面熟,细想之下,脑中已是响起四年前在司马府的膳堂里那个被自己卸下膀子的鲁莽男子。阮翼,没想到你便是第一个命殇我魏宁手下的阮家人!
  “哈哈哈。”女子竟是放声大笑起来,半晌才道:“娴儿,当真是个惊喜啊!只是你怎么会遇上他的?”
  “我夜探州牧蔡成文的府上时,遇到他们正在谈一笔交易,说是要把临朔的青楼、赌坊全买下来,要蔡成文从中周旋。当夜我不知道这阮翼的底细,便没动手,第二日子时我再去,便将蔡成文给刺死了,结果这个阮翼还在他府上,且就睡在他隔壁,我撤退的时候被他发现,他便一路追赶我到了邓州城外。”娴儿顿了顿道:“没想到他的功夫及不上我十之一二,想着他是公子的仇人,我就把他给结果了。”
  “呵呵,不错,这次大家都干得很好。不过还是那句话,不管什么时候,自个的性命最重要,别为了完成任务而受伤才好。”女子淡笑着。
  众人齐声答道:“是。”
  女子点了点头,轻描淡写吩咐道:“把这些个脏物扔到后山去喂野物吧。”
  “是。”魏衍等人手脚麻利的收拾好一切,往魏府后门而去。
  阮文渊,不日我将前往漠城,将你阮家一步步瓦解!
  红楼的生意出奇的好,附属的赌坊、休闲楼、食馆亦是有着不菲的收入,如今在大燕九大州五十六个郡县都有了分店,在楚地的发展成果也十分理想。
  这些店堂的伙计掌柜,全是从那些孩子中培养出来的,年纪虽小,能力却是不容忽视的。阮伊箬总是不吝给他们机会,为他们铺平路子,放他们独当一面。
  而溯原作为培养人才的基地,总有燕卫、天鹰刹和那些已经长成的孩子源源不断的网罗孤儿、乞丐等,送往溯原而来。
  由于人数在不断的增加,阮伊箬便在溯原的东山建了一处专门用来培养手下人才的基地,由燕藜那讨来的五十来个燕卫全全负责传授技艺。对于那些天赋异禀的孩子,阮伊箬会筛选出来,再行送到魏府。
  粗略算下来,连着那些隐匿在各地的情报人员和红楼、赌坊、食馆、休闲楼里的成员,已是多达三千多人。
  云泽在年前被名剑山庄的人寻来,叫回了名剑山庄,说是他的爹病重,等着他回去医治和顺道继承名剑山庄。云泽是不愿回去的,最后想着他爹病重,才不得不回去看看。他似乎不怎么在意这大燕第一庄庄主的位置,相反还觉着有些反感。阮伊箬问过他原因,他没说。
  君越与韩笑早在去年八月便去了漠城,主事暗楼的事务。
  这暗楼是去年才发展起来的专门组织情报的一处秘密基地,设在漠城一处极其普通的民居里。每隔一段时间,各地的青楼和情报系统里搜集起来的情报都会送往那里,然后归纳起来,再交由旗下的杀手组去执行。
  是夜,圆月像只银盘一般悬在夜空之中,偶尔得见几颗星子露出头,却是被那月色夺去了光辉。
  阮伊箬坐在竹苑院内的石凳上,廊下的四角灯笼依旧发出昏黄的光,照在她的背上,清清瘦瘦的一抹。
  只见她双手支颐,仰望着天上凄美妖冶的月光,思绪不由回到了前世被枪杀的那日,那日的月色也如今日这般,精美绝伦,银辉遍洒。只是前世的天空没有古时的天清亮澄明,看得也没这么幽远。
  偶尔想起暮千雨那张面孔,她便会忆起前世那个无情的男子。张巡,你是否还活着?贩卖毒品终究不是好的营生,你好自为之吧。若不是因为这世有个和你长得如此相像的一个人,我特定早将你遗忘了,因为你根本就不配存在于我的记忆里。
  呵,都那么久了么?时间真是一个疗伤的绝佳良药。
  只是,前世的恨已了,今生的仇却在眼前。
  四年多了,娘亲,孩儿就快回去看你了,只等燕藜打点好一切,送了信来,我便动身前往漠城。
  娘亲,如今的宁儿已是小有所成,已有足够的能力将阮文渊击垮!
  娘亲,你权且放心,宁儿定会小心谨慎,不让自己受到伤害的。
  小玲儿轻手轻脚的拿着一件披风走过来,细心的披在阮伊箬身上。虽是尽量做到不发出一丝声音,却还是将阮伊箬从思绪中扰了回来。
  “这么晚了还没睡?当心养个夜猫子出来。”阮伊箬调侃着扯过她的手,小心的让她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
  小玲儿在去年已经嫁人,夫家是溯原一个身家清白,身世堪怜的读书人,家中无其他人,很是本分老实,是小玲儿外出采购时看中的一个男子。经过阮伊箬多次考核,才答应将小玲儿嫁给了他。亲事是阮伊箬亲自为他们办的,如今小夫妻俩住在魏府的菊园里,很是恩爱。
  “小姐,我睡不着。”小玲儿忧心的说:“等逍遥王的信一来,你们便要动身去漠城了,我担心的紧。”
  “你哦!当心生个宝宝出来是个苦瓜脸哦,你现在应该开开心心的等着宝宝出生。”阮伊箬问道:“还有三个月对吧?”
  “是的。”小玲儿嗔道:“小姐,别叉开话题。”
  阮伊箬轻捏她脸颊,笑道:“你这么不相信我的能力么?放心好了,不是还有燕藜帮我吗?”
  “你的能力是毋庸置疑啦,这一去不知道要多少时间,人家就是担心你嘛。”小玲儿看着她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眼泪都快急出来了,撅着嘴道:“哎呀,我不管了,反正你自己小心点。”
  “知道了,唧唧歪歪的。”阮伊箬好笑的看着她,接着道:“倒是你,这府里的事都得靠你们夫妻俩多操心,还有要照顾好吴妈,她年纪大了,尽量少让她出门,就算出府去,也要找两个丫头看着。”
  “府里的事你就放心吧,不是还有云姑娘帮着吗?记得经常捎信回来。”
  “知道了,我送你回去睡吧。”阮伊箬睡着就要起身。
  小玲儿按她坐下,道:“不用了,他等在院子外呢。”
  “呵呵,好,当心点。”
  “小姐,你也早点休息吧。”
  “嗯,我就睡。”
  侧头看着小玲儿离去的身影,阮伊箬觉着心里很是欣慰。她有了爱他的相公,马上就会有自己的孩子,儿时的记忆早从她脑中淡去。
  对于她,自己就是她最亲的人,她的担心,自己心里很是明白。
  玲儿,我能为你们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如今,楚地的衢关还算安宁,大楚安宁,溯原便安宁。在大燕的土地上,你们有了溯原这样一方升平的天空,我也可以放心不少。
  阮伊箬站起身,朝着书房走去。
  摸索着点了盏油灯,提着灯走到书桌前坐了下来。半晌才展开桌上的一个簿子,里面赫然写着阮氏一门的名字。看着阮文渊的名字,阮伊箬嘴角牵起一抹邪肆的笑。
  阮文渊,你可要好好的活着,千万别在我将你全家瓦解之前死掉啊!
  取了笔挂上的紫毫笔,蘸了墨汁,小心翼翼的在“阮翼”二字上画了一个圈。
  过了两日,燕藜的信便送了过来。
  挑开火漆,取出信笺展开来,那熟悉的清俊的字体便映入眼帘,开篇便极具相思之情——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呵,这小子,竟然以《诗经?郑风?子衿》来糊弄我。虽是这样想着,阮伊箬还是略微有些脸红。
  信笺的末尾处写道会给她一个惊喜,还学着阮伊箬往常回信时的样子附了一只娃娃的笑脸。阮伊箬低笑着,心里腹诽道:惊喜,你小子别给我惊吓就好了。
  手握着信笺,阮伊箬微微有些失神。
  燕藜,我有八个月没见你了吧?好想你!
  看着自家公子颊上染上的一抹红霜,娴儿坏笑着问道:“公子又在思了。”
  小七问道:“娴儿姐,什么叫思?”
  这话一出,惹得旁边一群男子偷笑起来。
  娴儿从背后把着小七的肩膀,将嘴贴在她耳朵跟前,以大家都能听见的声音,暧-昧的道:“这个思嘛,看公子的脸就知道了。”
  “呃?”小七听话的看一样的了看阮伊箬的脸,而后懵懂的说:“我看见公子还是老样子啊,依旧很美,可是没什么啊。”
  娴儿无奈的摇了摇头,叹气道:“朽木不可雕也!你没见公子面颊发红,眼神温柔似水么?”
  阮伊箬这才回过神来,睨了大伙一眼,摸着光洁的下巴,贼笑道:“看来我还真是把你们宠坏了!或许我该对你们苛刻一点?”
  小十三嘟囔道:“不要啊,公子,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哦,那就只罚娴儿吧。”阮伊箬装着严厉的道:“罚娴儿一个月不许说话。”
  “啊?不是吧,公子。”娴儿赶忙趋到阮伊箬跟前,摇着她的手臂,撒娇道:“公子,你还是打娴儿一顿得了,让我一个月不说话,还不如让娴儿死掉还来得痛快些。”
  “你哦,就喜欢胡说。”阮伊箬说着轻点她的额头,转而对着众人道:“马上就要启程去京城了,你们怕吗?”
  小七趋前一步,道:“公子,小七愿意追随你一辈子。”
  小十三难得认真的道:“公子,你的仇便是我们的仇,你的恨便是我们的恨,小十三愿意为你付出一切。”
  魏衍亦是表情严肃的说:“公子,你就是我们的希望、我们的信仰,我魏衍的这一生,是为你而活的。”
  娴儿扯着阮伊箬的胳膊,满目清明的道:“娴儿如今的一切都是公子给的,若不是你,娴儿还是个青楼姑娘,哪里能如现在这般一身武艺傲天下?娴儿这辈子跟定你,哪怕舍弃这条命又何妨?何况,娴儿四年前说过的话犹在耳畔,‘杀尽天下贪官污吏’便是我的理想,京城的贪官一定很多,娴儿特定不会无聊的。还有,你不是教过我们打不过就跑吗?所以,公子别为我们担心,我们定会保护好自己,不会成为你的负担。”
  “呵呵。”这后面的话把阮伊箬给逗乐了,敛住笑,侧头问着其他人道:“小三、小十、小十九,还有你们大伙呢?怕吗?如果说害怕,公子我许你们留在溯原。”
  小三拍了拍胸脯,很男子气概的道:“公子,你培养出来的我们,断没有害怕的道理。”
  其他人亦异口同声道:“我们也不怕,公子到哪我们便到哪,保护公子,不受伤害是我们的愿望。”
  “好。”阮伊箬鞠了一躬,动情的道:“我魏宁谢谢你们。”
  “公子……”
  阮伊箬直起身,止住他们的话头,淡笑道:“好了,什么都别说了。快去准备准备,晌午就出发,记得,全部换便装。”
  “好。”
  看着这二十一个精心挑选出来的已经长成的孩子离去的背影,阮伊箬很是欣慰。他们,对自己是绝对的信任与服从;自己于他们,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放心吧,我魏宁宁愿自己受伤,也不会让你们受到一丁点伤害。
  听见偏门外轻微的喘气声,阮伊箬无奈的摇了摇头,温声细语的唤道:“吴妈,出来吧。”
  吴妈在两个丫头的搀扶下,从偏门处走了出来,未说话,老泪却已流了出来。
  走到阮伊箬跟前,抓过她的手,半晌才嗫嚅着叫道:“宁儿……”
  其实吴妈一点不老,如今只不过才五十多岁,什么事情都能干,只是阮伊箬太过保护她,早在两年前便不让她干任何事了,还随时随地都会叫两个丫头陪着她,深怕她走路摔着磕着。
  阮伊箬抚着她的背,道:“吴妈,宁儿每次离开,你都要伤心难过,你要宁儿如何能安心离开?”
  吴妈凝视着阮伊箬的双眸,担忧的说:“宁儿,这次不一样啊,这次是回京城,面对的是奸诈心狠的阮文渊,那阮文渊是皇后的亲大哥,我怕皇后跟着对付你啊。”
  “嗤。”阮伊箬讥诮的道:“我连大楚那场动乱都闯了过来,还在乎她一个皇后?就算皇后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她的,她在燕藜满月时对他下毒之事,我既已知道,便不会罢休。吴妈,放心吧,他们伤不了我的。”
  “哎。”吴妈叹了口气,道:“宁儿,你为今天准备了四年多的时间,你所付出的,吴妈都看在眼里,吴妈不会扯你后腿,但是千万要注意安全。”
  “嗯,你权且放心吧,等我大仇得报,就来接你回漠城,那里毕竟是你的家乡。”
  “好。吴妈等着宁儿回来接吴妈。”吴妈抹掉眼泪,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吴妈希望有生之年还能在小姐的坟前拜拜。”
  阮伊箬点点头,毅然决然的道:“不会太久的!”
  初夏的天气实在是适合赶路的,不冷亦不太热。
  一辆马车疾驰在宽阔的官道上,马车的后面跟着一匹无人骑坐的马和十八名便装常服骑马的年轻男子,个个眉清目秀、风神俊朗。其他倒没什么,只是这些个男子个个短发翻飞,似乎与这个时期格格不入。他们大多数脑后留有一小束,以各自衣袍同色的缎带随意的束着,亦有以锦带抹额的男子,长长的缎带在脑后随风招展,飘逸至极。
  一行过邓州、饶州,堪堪来到灵州地界。过了灵州,再行半天的路程就是漠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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