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原来昨夜陈心藻睡熟的时候外面刮风下大雨,吹落了房顶的瓦片,雨水从屋顶渗了进来,床铺都打湿了。
早晨陈心藻出门,屋外落了一地瓦片,她捡了一些还完整的瓦片摞在旁边,想找人来修,可是谁会来帮她呢。陈心藻在院子门口站了一天,半个人影都没看见,最近天气变冷,雨水也多,等江府的人发现陈心藻住的房子该修补了,她恐怕早就冻死了。
看院里还有些黄泥,于是陈心藻决定,挖一些泥,晚上趁着月色自己修。
夜色昏暗,应该没人看到她。院里有个老歪脖子树,树皮粗糙爬上去并不难,陈心藻系上攀膊,用背篓装了瓦片和湿泥,费了半天劲才爬上了树,然后一脚跨上屋顶,踩在清脆的瓦片上。
屋顶风大,陈心藻有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身上像回到小时候一样轻盈,这里没人帮她,自然也没有人管她,如果能靠自己活下去,那也许会比从前过得轻松。
很久没爬得这么高了,陈心藻蹲在房顶上,她第一次看到江府的全貌,江府真的很大,一片灯火通明,只有心藻身处的地方是被人遗忘的黑暗角落。
陈心藻开始着手修葺房顶,她稀里糊涂地涂了一层泥再把瓦片盖上去,贴得不好看,只希望不再漏水。
她无意间抬头,忽然注意到隔着几间房屋,衣衫单薄的少年一个人站在院子里。
是楚伋,许久没见了。
楚伋提着一个灯笼,灯笼照得他脸庞红彤彤的,却显得更加落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一阵风吹过,他瑟缩起来。
陈心藻的心里像被什么堵住,无处宣泄,她呆呆地望着那个人,觉得自己跟他隔了一整条星河那么远。
眼泪模糊了那个人的身影,陈心藻急忙低头用手擦掉泪水,泥巴抹了自己一脸也没发觉。
再抬头看去时,管家江尽忠跟着一个穿着黑色大氅的中年男人走到楚伋面前,楚伋低着头一副驯良的样子。男人解下身上的大氅披在瘦削的楚伋身上,伸手搂住楚伋的肩膀,带他回了屋。
☆、第 2 章
江老爷有很多怪癖,楚伋早就见怪不怪,他从不过问江老爷的事,不敢问,也没兴趣。
江老爷绝不会留在楚伋房中过夜,这让楚伋有些庆幸,他无法忍受跟江老爷待更长的时间,他会渐渐失去耐心,没法掩饰自己的憎恨。
江老爷离开后,只留下凌乱的床铺,和双手被绳子绑在床柱上的楚伋。
江尽忠照例进来收拾,为楚伋解开绳子,拿件衣服披在他身上。
楚伋坐在床头发呆,忽然开口:“我不会跑,也不会反抗,能不能别绑绳子?”
江尽忠抬头瞟了一眼楚伋被绳子磨破的手腕:“疼?我给你拿些药来涂。”
“不是疼的问题!这样子被人看到会怎么想我……”
江尽忠停下收拾床铺的手:“被谁看到?”
楚伋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抓过被子一角,把脸埋进被子里:“没谁。”
“最近新来的只有夫人给老爷送来的那个姑娘。”江尽忠的声音听不出波澜。
楚伋马上抬起头:“我只是路过,跟她聊了几句,她说她住了这么久还没见过老爷……要是他不喜欢她,就放她回去,何必让她在这耗着,平白耽误了时光。”
江尽忠面无表情地摇头:“那姑娘是夫人送来的,老爷碰不碰是老爷的事,但要是送回去了,夫人该怎么想,这会让老爷和夫人更加不和……不过这些都跟你没关系,你只要服侍好老爷就行。”
楚伋不再说话,又把脸埋进被子里。
窗外淅淅沥沥下起雨,陈心藻把门窗关好,抬头看着房梁,雨渐渐下得大了,房梁上又渗进雨水,陈心藻叹了口气,裹着被子离开被雨水打湿的床铺,找了块干燥的墙角靠着。
那个人是江老爷吗?楚伋跟他在一起做什么呢?陈心藻想到一些不好的事,她甩甩脑袋把这些想法甩开,然后靠着墙边迷迷糊糊地睡着。
半夜陈心藻的房门被推开,一个湿漉漉的人影走进来,屋子里太黑,来人没看到睡在墙角的陈心藻,一脚绊倒在她身上,脑袋撞了墙,陈心藻惊醒,发觉屋子里有人,刚想尖叫就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嘴巴。
“别叫别叫!是我!楚伋。”
“楚伋?你在干什么?!”
陈心藻爬起来点燃油灯,微弱的光线下楚伋浑身滴着水,正坐在地上揉着刚刚被磕到的脑袋。
“你怎么睡地上啊?”楚伋烦躁地问。
“房子漏水,床铺都打湿了。”
“那也不能睡地上啊,地上这么凉,睡得寒气入体……为什么会漏水,没找江尽忠给你修一下吗?”
“我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这个王八蛋,正事不做,整天跟着他家老爷后面搞些混账事……你看着我干什么?”
陈心藻紧紧裹着被子,谨慎地盯着他:“你为什么会大半夜进来?”
楚伋的脸一下子红了,“我、我忽然想起来好久没见到你,想看看你怎么样了……”
陈心藻满脸狐疑,“所以……半夜来?”
楚伋也觉得尴尬,假咳了一下,“之前我没时间。”
陈心藻想起在房顶上看到的那个男人和楚伋,她裹着被子坐在楚伋面前,“晚上跟你在一起那个人就是江老爷吗?”
楚伋听言有些紧张:“你看到了?”
“我看到你在门口等他……你是他什么人?”
楚伋眼睛直直盯着地板片刻。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楚伋突然大声说。
陈心藻没想到他会这么生气,被他一凶立马不说话了。
楚伋咬着牙沉默,空气里很冷清,半天没人说话。
“阿嚏!”
楚伋搓了搓鼻子。
陈心藻起身拿了块布巾递给楚伋,看也不看他一眼。
楚伋接过布巾,愤愤地擦了一把脸。
“你为什么要做他的小妾?”楚伋突然问。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陈心藻这会心情正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赶紧回去吧,大半夜的孤男寡女的,不像话!”陈心藻正想转身走开,楚伋突然拉住她的手,吓得她尖叫一声。
“你干什么?松开!”陈心藻用另一只手掰楚伋,但楚伋攥得太紧了,陈心藻根本掰不动。
楚伋低着头脸红得要死,他用力拉过陈心藻,陈心藻跌进他的怀里,披在身上的被子掉落在地,她只穿着亵衣。
闻到楚伋身上的男子味道,陈心藻头皮都炸了,她第一次跟一个男子靠得这么近。楚伋把陈心藻压在身下,陈心藻吓坏了,觉得大事不妙,双腿乱蹬拼命挣扎……
忽然一滴温热的水砸在陈心藻脸颊上,这让她愣住了。
“这明明是很难的事……”楚伋喃喃自语,陈心藻不明白他什么意思。楚伋松开陈心藻,抓过她给他的布巾,把自己的脸捂着,蜷在一边,低声哭起来。
陈心藻简直难以相信,明明是她差点被……而现在正哭得泣不成声却是这个犯事的贼,她真不知该说什么好,索性不去理他,随他去哭了,她倒是要看看他能哭多久。
屋外的雨依然很大,哗啦啦穿梭于天地之间,将少年的哭声全部淹没。
所幸一夜无事发生,清晨雨渐渐停了,陈心藻突然从迷迷糊糊中醒转,原来她太困,不知不觉在雨声和啜泣声中睡着了。
昨晚的事宛如梦境,她坐起身,发现身上盖着被子。
陈心藻转头,看到楚伋在她脚边蜷着身子发抖,身上的衣服已经干了。
他就这样睡了一夜吗?陈心藻凑过去,用手推了推楚伋,他没反应,仍然紧闭着双眼。但陈心藻手触到他的皮肤烫得吓人,她害怕起来,摸了他的额头。
“楚伋!你醒醒。”
楚伋睁开眼睛,眼睛让他哭得肿了,布满血丝,声音也很沙哑,“陈心藻,我……有点难受……”
“你是不是发烧了?你得去看郎中……”陈心藻把他胳膊架在肩膀上想扶他起来,但楚伋昏昏沉沉站不稳,两人一起跌倒在地上。
这样下去他会死,浑身灼热、神志昏迷,爹爹请不起郎中,她的弟弟就是这么夭亡的,陈心藻忽然有点着急了。
她用被子把楚伋裹起来,自己跑出屋子去找人。
自己住的地方平常就没什么人,更别说是清晨,她只能去其他地方找,可她从未涉足过江府其他任何地方,只能无头苍蝇似的乱走,这样可能会犯了江府的规矩,但她顾不上那么多了。
走得晕头转向,忽然有人在她身后问,“你在这干什么?”
陈心藻急忙回头,那人正是她在这江府唯二认识的人之一,江尽忠。
“管家大人!”陈心藻像是找到救星一般,急忙告诉他楚伋发了高烧。
江尽忠听了依旧是不咸不淡的表情,”他在哪?“
“在、在我房间……”陈心藻意识到自己可能闯了祸。
“走吧,我带他回去。”江尽忠抬脚走在前面。
他们回到陈心藻的住处,楚伋还躺在地上昏迷着,江尽忠把他扛起来就离开,再未跟陈心藻说过一句话,也未曾再正眼看她一眼。
只剩自己一个人,陈心藻关上房门,在门后哆哆嗦嗦缩成一团。
江尽忠随后叫了郎中,给楚伋诊了脉开了药,江老爷回来听说楚伋病了,便来他房里看看,楚伋面色苍白,眉头深皱,江老爷觉得他这付样子实在令人生怜,于是便屏去左右,脱去楚伋的衣服与他行事。楚伋毫无挣扎之力,浑浑噩噩中只觉得十分痛苦,意识不清地叫自己的父母,同时还叫了一个名字,心藻。
不知昏了多久,楚伋觉得口干舌燥,他眼皮沉重,勉力睁开,发现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卧房,身上换了一件新里衣,旁边立着一个丫鬟等着给他喂药。
丫鬟说老爷之前来过,楚伋身体里还留着老爷的东西,他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并非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楚伋仍然觉得头很沉,扶着额头问,“老爷已经走了?”
丫鬟端上药汤,“还没有,在厅堂。”
“厅堂?做什么?”
“老爷正在审人。”
“审人?谁?”
“是新来的那个姓陈的姑娘。”
陈心藻?楚伋一惊,直接翻身从床上跌下来,丫鬟吓了一跳,药汤洒一地,“楚公子,你做什么?”
“我去找老爷。”楚伋病中浑身失力,走几步就歪靠在墙上,丫鬟只好过去扶了他。
陈心藻怎么也没想到第一次见到江老爷,竟是这种场面,她被带到江府一个厅堂里,老爷高坐在上,江尽忠在旁侍候着,陈心藻跪在下面,连头也不敢抬,只顾着发抖。
江老爷喝了口茶,“是夫人送你来的?”江老爷说话很有威仪,但他并未发怒。
“是……”陈心藻回答。
“家中是做什么的?”
“小女父亲在夫人娘家坐馆,教夏小公子读书。”
“可曾中过什么功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