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

  萧朔:“……”
  “你若要哭。”云琅实在想看,“我就去房顶上趴着。你放心,那些路我熟透了,没人看得见我……”
  “云琅。”
  萧朔仍在想他口中那些惨状,脸色差得吓人,猛地回身,牢牢盯着他:“你若想看见我哭,一头撞死,不必等魂飘出来就能看见了。”
  “……”云琅干咽了下:“哦。”
  云琅闹不清哪句话没说对,就惹了萧小王爷生气,有些迟疑:“你不恨我,我知道。”
  “我如何不恨你?”萧朔冷嘲,“我恨不得将你剥皮拆骨,食肉寝皮。”
  云琅看了半天,心道萧小王爷这般上道,竟然此时便开始酝酿情绪了,当即顺势点头:“正是。”
  萧朔眸底一片晦暗冰冷,看他一眼,便往外走。
  老主簿候在门外,见萧朔出来,忙小跑过去:“王爷……”
  “更衣,备车。”萧朔漠然道,“入宫。”
  老主簿不敢多问,一连串吩咐了,帮萧朔换上朝服,备好了入宫的东西。
  备好马车,老主簿叫车夫等在门口,带着玄铁卫去书房找人:“王爷,都收拾妥当了。”
  萧朔立在桌前,昨夜的宣纸铺在桌上,笔墨淋漓铁画银钩,不知写了份什么。
  老主簿几乎从字迹见看出隐隐杀气,心惊胆战:“王爷——”
  “收拾了。”萧朔道,“我这便去。”
  老主簿俯身:“是。”
  萧朔写了这一阵,周身几乎破开四溢的戾意淡了些许,扔了笔,径自出了书房。
  老主簿替王爷收拾东西,向来从不多看,此时实在按捺不住满腔念头,壮着胆子瞄了一眼。
  “王爷写什么了?”玄铁卫交接了防务,悄声问,“奏折?”
  “不是。”老主簿心情复杂,摇摇头,“若是奏折,王爷岂会不带着?”
  “也是。”玄铁卫点点头,“朝堂谋划、来往书信?”
  老主簿缓缓摇头:“也不是。”
  玄铁卫实在想不出:“这也不是那也不是,究竟是什么?”
  “你说。”
  老主簿神思不属,扇着风吹干了墨迹,把纸折上:“云公子若是知道了……咱们王爷天赋异禀、无师自通,写了一边吹参汤一边把他绑在床上狠狠打屁股的话本,还会信王爷是真的从没去过青楼吗?”
  第二十八章
  老主簿实在放不下心, 将王爷亲手撰写的话本小心收好,去探望云小侯爷时,还特意仔细看了看云琅的神色。
  “还有话?”
  云琅刚起了针, 掩着衣襟撑坐起来:“可是宫中有什么不方便的, 叫我在外照应?”
  “不是不是。”老主簿忙过去拦了下,“您还病着,再多躺躺……留神再着了风。”
  “大惊小怪的,早好了。”云琅不当回事,“王爷进宫了?”
  老主簿点了点头:“酉时三刻进的宫, 咱们府上离宫里近,脚程快些,不出一刻便到了……”
  云琅笑笑:“我知道。”
  老主簿怔了下,看着云琅仍不以为意的平淡神色, 自知失言, 一阵后悔:“是……要论这条路, 最熟的就是您了。”
  就连端王在时, 带了世子往宫里去请安, 也没有云小侯爷从宫里来得勤。
  从宫里到府上, 有几条路、几家房顶, 怎么走能躲开禁军巡查, 怎么走最繁华热闹,云琅都熟得根本不必细想。
  “正是。”云琅倒没细想, 仍靠在窗前, 心算了下, “眼下几时了?”
  “亥时,王爷大抵已在大庆殿了。”老主簿愣了愣,“您有什么安排吗?”
  “自然。”云琅推开窗子, 敲了两下,“刀疤。”
  老主簿不及反应,眼睁睁看着刀疤扛了个不知身份的生人,应声自窗外翻进来,落在了暖榻边上。
  老主簿吓得魂飞魄散,险些惊呼出声:“什,什么人——”
  “不是人。”云琅及时打断,“是个幌子,您老当没看见就行。”
  老主簿来不及抠眼睛,失魂落魄站在墙角,看着刀疤将云琅扶起来,又将扛着的东西平放在榻上。
  窗外昏暗,变故又突然,老主簿一时间看得不很清楚。此时细看,才看出竟只是个不知棉花还是稻草制成的假人。
  “您——您弄这个做什么?”
  老主簿有些不安,颤巍巍道:“王爷走时有话,说叫您安安生生躺在榻上,若是乱跑,定然,定然……”
  云琅靠在一旁,看着刀疤细致将假人安置在榻上,活动了几下身手:“定然怎么?”
  老主簿不敢说,偷瞄了一眼云公子的尊臀。
  “我如今一推就倒,一碰就碎,他定然不敢真动手。”
  云琅从刀疤手中接过个小玉瓶,倒出颗碧水丹嚼了,很有把握:“最多拿东西撒撒气。他砸的时候,你们别往边上凑就是了。”
  老主簿有心说王爷只怕今非昔比,看着云琅笃定神色,干咽了下,迂回着劝:“外头的事,王爷说有他,不要您跟着折腾。”
  老主簿身负重责,不敢轻忽。一心二用守住门窗,尽力劝道:“您前几天,不也好好的躺在榻上吗?”
  “前几天,我若出去找人,便是去寻死路的。”
  云琅不同他避讳:“叫小王爷知道,我也的确怕他一时激愤,亲自捅了我。”
  “……”老主簿年纪大了,按着胸口:“您,您说些温和的……”
  “今日的便很温和。”云琅伸手扶了主簿,朝他笑笑,“他要同生,我去找活的法子,是不是正经事?”
  老主簿讷讷:“虽说,可——”
  “您也见了,王爷盯着,我哪儿也去不成。”
  云琅好声好气:“他身负爵位,又在明面上,四处盯死步步掣肘。”
  云琅轻叹:“想做些什么,翻遍府内,竟也没什么人帮得上。”
  老主簿一箭扎心:“是……”
  “而如今,虽然我们已有所谋划,意指朝中。”
  云琅:“但他究竟如何想的、做了哪些打算,就连您这个看着他长大的主簿,也知之甚少。”
  老主簿愣愣地反被他劝,一不留神听懂了,越发失落怅然:“我等无能,竟也不能替王爷分忧……”
  “也不怪您。”云琅耐心安抚,“怪他,有什么事都自行处置,也不同你们商量。”
  “这事如何能怪王爷!”
  老主簿全然被他一席话拐走了,跌足道:“朝中险恶,步步杀机,王爷分明是不愿牵连府内众人!”
  “正是。”
  云琅适时颔首:“可纵然明白这个道理,心中怅惘愤懑,是少不了的。”
  老主簿胸中无限怅惘愤懑,说不出话,立在原地。
  “怅惘的,是这些年王府上下,看似荣宠万丈,实则如履薄冰。”
  云琅唏嘘道:“愤懑的,是眼看着王爷临于深渊,却徒有心力,无从相助。”
  老主簿咬紧牙关,含着热泪:“正是!小侯爷——”
  “我如今回来了。”云琅握住老主簿的手臂,“是不是该帮一帮他?”
  老主簿哽咽不能言,点点头。
  “我要帮他,”云琅笑笑,又缓声道,“您是不是该帮帮我?”
  老主簿老泪纵横,用力点头。
  “那我现在要出去,拿这个当幌子,替我在榻上躺一躺。”
  云琅循循善诱:“您是不是该帮我拿被子把它盖上,就说我身子乏、不能吹风,喝了药便早早睡下了?”
  老主簿抹了把眼泪,抽泣两声,去榻前铺被了。
  云琅松了口气,朝听得呆若木鸡的刀疤打了个手势,趁着老主簿还没缓过来,飞快溜出了卧房。
  -
  过了亥时,府外天色已然黑透。
  廊下风灯掩映,映着月色,风高人静。
  亲兵早闻讯候着,云琅换过了夜行衣,拿过蒙面巾系上:“都打探清楚了?”
  “清楚了,就是此前同您说的那些。”
  刀疤低声问:“如何改了今夜就要去?不是定了,过些时日,等少将军稍好些……”
  “我也不想。”云琅站了几息,阖目催动碧水丹药力,“这两夜……情形变得有些大,有些事要重新谋划。”
  刀疤知道他在推行血脉,示意几个亲兵,屏息立在一旁。
  云琅将内力运转了几个周天,呼了口气,睁开眼睛:“朝中祭典仪礼,我当初一向都胡闹过去,只顾着朝外跑,竟记得不熟。”
  云琅拿过第二颗碧水丹,想了想,又加了颗护心丹:“下次再有这种事,你们若还存着叫我多歇歇的心思,有意不提醒我,便不必跟着我了。”
  刀疤脸色变了变,扑跪在地上:“少将军——”
  云琅并不看他,服下两丸药:“在朔方军,蓄意瞒报延误军机,该是什么处置,你们比我清楚。”
  刀疤咬牙低声:“是。”
  “若非我将老主簿设法劝住,今夜耽搁了,还要重罚。”
  云琅淡声道:“此次算了,下次再有,一并自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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