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也许自己真的中了毒。
  他用内力想把这股奇怪的感觉强压下去,可下一刻便感觉到有什么轻触在他的胸口,陆承杀猛然睁开眼睛, 只见少女还在无知无觉地碰着他。
  细长的指尖像凝着雷与电,每一下都炸在他的心脏上,使人混乱不堪,又分外难受。
  陆承杀终于忍不住攥住了她的手。
  他总觉得这样很危险,但又说不上是哪里危险,直觉应该尽快摆脱这样的状况,他的伤根本无关紧要,他们需要保持一点距离,一点正常的、不会让他变得奇怪的——
  陆承杀的意识尚未彻底回笼,就感觉到身上的少女赖皮似的趴到了他身上,长发蜿蜒落在他的胸口,柔软馨香扑面而来,刹那间将他淹没。
  他脑中嗡一声炸开。
  瞬间身体热度翻倍,确实像中毒已深的模样,连她在说什么都不太听得清,只觉得自己在忍耐,在努力忍耐着……但究竟在忍耐什么,陆承杀自己也不知道。
  只知道眼下状况他从未遇到过,既陌生又可怕。
  “好了,就这样。别动了啊,我来给你上药!”他身上的少女丝毫没有察觉到问题,还在喋喋不休说着。
  她掏出一个药瓶,指尖沾了药,就大刀阔斧似的往他身上摸来。
  陆承杀再度握住了她的手腕。
  花焰语气颇为无语:“陆大侠,你别别扭啦!上个药而已……怎么像要你的命似的。”
  确实像是要他的命一样。
  毕竟陆承杀就算重伤垂危,都不会有此刻这般尴尬难捱。
  他总觉得如若不克制下来,会对眼前少女做出很可怕的事情——陆承杀呆了一下,难不成自己竟想杀她?
  按着自己的伤口,陆承杀清醒了几分,涩声道:“我的毒还没解,你离我远一些。”
  这时候,换成花焰呆了。
  “你确定?那个慈心谷弟子怎么这么靠不住啊!”花焰大声叹气,在兜里摸出了一颗万用解药,刁钻的不行,但大部分常用的都能解,“你先用这个试试。”
  陆承杀接过,毫不犹豫咽了下去。
  谁料,花焰还是没有下去的意思。
  “陆大侠,你怎么流了这么多汗,是不是很疼啊?”花焰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关切,“你有觉得好点吗?我继续给你上药了啊……”
  陆承杀终于忍无可忍。
  他猛然坐了起来,花焰被吓了一跳,身子往后滑了滑,双手撑着地面,后脊几乎抵上了石室的墙。
  陆承杀曲起腿,上身前倾。
  忽然间,两个人的距离就变得很近。
  烛火在陆承杀身后微微摇晃,逆着光看去,他额头血迹与汗水交错,一双瞳仁漆黑而晦暗,上身被花焰扯开的衣衫里,能看见陆承杀赤裸而结实的胸膛在快速起伏着,肩膀上的伤口滚落下血珠,沿着他极具力量感的腰腹没入腰际,他看起来性感又危险。
  花焰还没搞清楚状态,但终于也察觉到了不对。
  陆承杀把手伸了过来。
  她眨了眨眼睛。
  陆承杀的手在她耳边停留了一会,有些僵硬似的,按在了墙上。
  两个人四目相交,短暂的对视了一瞬。
  就连花焰都觉得这一瞬莫名又漫长……透出些不可思议的味道,仿佛连冰冷而阴森的地宫里都弥漫出一股灼热的气息。
  下一瞬,陆承杀微微垂下眸子道:“你现在最好不要接近我。”声音清寒又喑哑。
  花焰呆住:“啊?”
  说完,他就站起身,走到了石室另外一边,和花焰离得最远的地方。
  花焰回神:“可是你的伤……”
  陆承杀道:“药给我。”
  花焰“哦”了一声把药瓶丢给他。
  陆承杀快速给自己上了个药——如果不是怕花焰再找麻烦他看起来都不想上,然后便把衣衫重新穿好,领口都拉得整整齐齐,之后盘膝坐在地上闭上双眼一副运功疗伤的模样。
  花焰被他警告过之后也不敢贸然接近,只能自己又举起烛灯到处看看。
  然而看的时候总有点心神不宁,时不时朝着陆承杀的方向瞅上一瞅。
  陆大侠真的没事吧。
  什么毒啊……她不记得有什么毒还能让人无法接近他人,总不能是蛊吧,可她没在陆承杀身上察觉到蛊的气味啊……
  一两个时辰过去,花焰都有些困了。
  她靠着石壁睡了一会,醒过来时,陆承杀已经醒了,她刚想过去打个招呼,就发现陆承杀远远看见她,便退了一步。
  花焰:“……???这么严重吗?”
  她有点受伤。
  陆承杀点了点头,然后岔开话题道:“我看过了,上面没有出路。”
  花焰愣了一下,才忽然有点危机感。
  她已经有点饿了。
  陆承杀又道:“你在这里别动,我再上去找找。”说完,他便离开了石室。
  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花焰坐下才发现先前的烛灯早已燃尽,陆承杀又从上面拿了一些蜡烛下来,摆在她边上,同样放在边上的还有之前剩下的干粮,几乎全留给她了。
  她有点开心,又有点郁闷。
  最后还是把干粮收起来,没舍得吃。
  百无聊赖,花焰只好去研究那个人祭的石像,传说已经久远,她也记得不是很清楚。
  石像原本应该雕刻精美,但过去太多年岁,已经被日渐磨钝,甚至还有些斑驳破损。
  四周的祭台尘土飞扬,花焰轻轻用手抹了抹,还能看到一些字迹,应该是天残教的咒文,花焰学过一点,她将烛灯凑过去,仔细辨认。
  除却祭司用的文字,最后还写了几行字。
  ——凡害你之人,我将尽皆斩杀。
  ——吾爱至深,愿有朝一日得见你苏醒归来。
  最后这行字刻得尤为深入,配上诡异的人祭,令人毛骨悚然。
  难不成他们教的传说还能是真的吗?
  花焰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
  忽然,她看见人祭台子上滚落下来一颗鲜红的珠子,那珠子血般艳红,犹如一滴滚落的血泪,紧接着,花焰就感觉自己像是被操控了,情不自禁上前握住那颗珠子。
  瞬间,她听见身后人大声道:“危险。”
  紧接着,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人祭台子上的石像突然出现了裂缝,从一寸逐渐延展扩大,直至整个石像上布满了裂缝,再然后,石像内涌出了大量的鲜血,顺着周身的细线泉涌般溅射出,浸透了四周地面。
  下一刻,只听得“砰”一声,那些石块纷纷扬扬落了下来。
  石像中,是一个全身血红,人形的怪物,它没有皮肤也没有五官,像是只有血肉与骨骼,血不停从它身上流了出来,它发出难以言喻的惨叫声,尖叫着朝花焰扑了过来。
  花焰顿时起了一身冷汗。
  她有些踉跄地躲开,身旁已经有人拔剑迎了上去,陆承杀把它拦腰斩断,怪物发出了更加凄厉的惨叫声,然而它竟就这么一分为二,仍旧朝着两人攻击过来。
  陆承杀的剑自然是快得惊人,可这东西仿佛疯了似得朝着两人攻击,而且斩不断杀不死。
  几剑过后,它们甚至变成了八块。
  陆承杀不得已竖起剑身,仅作阻挡,同时低声道:“你先出去。”
  花焰当机立断往外跑,可一出去,就发现地面犹如泥沼,一脚踩下去,几乎像是陷进去,而石室外的那些尸骨都好似闻到味道,颤抖了起来。
  它们颤颤巍巍拼凑成人形,也朝着花焰扑了过来。
  花焰拔出春花剑,随手劈砍,心里还有一丝庆幸,还好最近练剑练得认真!
  陆大侠真是深谋远虑!
  只是尸骨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花焰一边劈砍一边觉得手腕渐渐麻木,额头上也不停滚落下汗,陆承杀似乎也察觉到了不对,从石室里出来,抬手劈倒了一片尸骨。
  花焰正惊喜道:“你解决里面那个了?”
  就见那四分五裂的血影也冲了出来,它被陆承杀几乎斩成了一缕一缕,犹如一道道红色的血光,所过之处都是它切割下的裂口。
  “站到我后面。”陆承杀道。
  花焰才发现他身上已经不知被割破了多少个裂口,可他看起来依然冷静。
  “上去。”
  花焰即刻明白过来,是要回到上面那层地宫。
  两个人背靠着背,且行且打,走到下来入口的位置,花焰动手去推上面那层石板,可石板纹丝不动,仿佛焊死了一样。
  她背靠着陆承杀,死到临头却还有些想笑:“陆大侠,我们这算不算并肩作战啊?可惜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被困在这个地宫里已经有一天以上了,找不到出口,没有食物和水,他们也迟早会被困死在这里,虽然花焰很乐观,但此时此刻再碰到这些不知哪来的怪物,只怕确实凶多吉少。
  陆承杀道:“你不会死的。”
  花焰道:“没事啦,不用安慰我。”
  陆承杀没有回头,依旧道:“你不会死的。”他手下的动作疾快如风,尸骨还没爬起来就被他迅速砍倒,那些朝着花焰冲过来的血影也被他尽数挡下,他好似不知疲倦。
  “我死,也不会让你死。”他目光冷峻,一字一句道,然而语气平淡,仿佛说出的话不值一提。
  花焰握着春花剑,心里忽然涌起了些说不出的滋味。
  虽然她也不想死,她还有那么多话本没看,那么多美食没有品尝,那么多地方没有去过,那么多江湖故事没有经历过……
  可此时此刻,她忽然觉得,就算和陆承杀一起死在这里,也没什么关系。
  不知过了多久,血影速度放慢,一点一点又逐渐凝结起来,慢慢变成了一个人形。
  血还在一滴一滴的流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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